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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夜探陋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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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虎子转身跑进四十七号院子。孙云良惊喜不己,见有人来了,扯开嗓子大声吆喝:“有锅铁卖皮鞋卖……有烂棉花烂帐子卖……有残书废报纸卖……有烂表烂钟卖……”

    张福庚经过孙云良身边,不经意地看看他,进了四十七号院门。孙云良见来人进了四十七号院,不觉紧张起来,抓起扁担正要离开,发财的欲望和侥幸的心理又使他一屁股坐了下来。

    屋子里,小虎子站在凳子上,翻弄着老式衣柜,他很快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小瓷钵,里面有一个用黄绫裹着的小包。打开黄绫,里面正是他要找的两颗大弹子。半个月前,他用一颗这样的大弹子,和门外的胖老头换了许多玻璃弹子。今天,胖老头又来了,他想换回更多的玻璃弹子。恰在此时,他听见父亲回来的声音,心里有些害怕。

    “虎子!”

    小虎子猛听父亲叫他,一紧张,失手将小瓷钵掉在地上。张福庚撩开门帘,看见儿子站在凳子上,小瓷钵摔得粉碎,一颗杏子大小的珠子在地上滚动。他拾起珠子,又捡起黄绫,一看只有一颗珠子,便问虎子:“还有的呢?”

    小虎子畏惧地指着床下。张福庚困难地钻进床下,蓦然看见黑暗中发出一团莹光。他拭拭眼,发现竟是珠子发出的光,他小心拾起珠子,钻出床激动地大喊:“虎子妈!”

    张福庚把珠子捧在应声进来的福庚嫂面前:“你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咱家的几颗珠子嘛!”

    张福庚拉灭电灯,两颗珠子在他手中发出一团绿茵茵的莹光,福庚嫂看呆了,时而望望丈夫,时而又看看丈夫手中的珠子,不知所措。张福庚突然看见手里只有两颗珠子:“虎子,还有一颗呢?”

    小虎子低下头,不敢看父亲。

    “说,拿到哪儿去了?”

    “给、给门外收茺的老头、换、换了弹子……”

    “啪”的一声,小虎子挨了父亲一记耳光,从凳子上摔下来,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孙云良听见院子里传来孩子的哭声,知道事情不妙,挑起担子飞也式的跑了。

    张福庚赶出门外,小巷中早己不见孙云良的踪影……

    黄昏时分,孙云良按曹平的吩咐,等候在滨海饭店门口。

    鲍甫和曹平乘坐的车驶出宾馆,在大门口接上孙云良。孙云良平生第一次坐上轿车,真有些受宠若惊,他掏出一支烟卷想敬给鲍甫,曹平阻止了他:“车里别吸烟!”

    孙云良讨好地直点头,他对司机说:“我们到永兴巷…”

    曹平拍拍孙云良的肩:“老孙头,这位就是老板,你的货?”

    “放心好了,我手里的东西,故宫里也不一定有!”

    鲍甫听他这么一说,留意了,望着孙云良胖胖的圆脸问道:“贵姓?”

    孙云良不敢直视鲍甫的眼睛:“免贵,贱姓孙,草字云良。”

    孙云良谄媚的笑容实在令人讨厌,鲍甫厌恶地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观赏着窗外的落日余辉。

    小车穿过繁华的街市,在孙云良的指点下,停在永兴巷口。

    孙云良扭过头对曹平说:“我家门口从未停过这样的车……你看你和老板能不能委屈一下,就在这儿下车?”

    鲍甫和曹平下了车,跟在孙云良身后,进了小巷。在一座破败的独户小院前,孙云良打开门锁,把客人请进房间。他用袖子掸干净椅子上的灰尘:“请坐,我去沏茶!”

    “不用了。把你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是,是!”孙云良转身掩好门,进里屋去了,不一会儿拿着几幅卷着的轴画和一个小包走了出来。他在桌上打开布包,亮出几样陶器:“老板,这是几件汉陶和唐三彩……”

    曹平望着斑驳陆离的陶俑,绚丽多姿的唐三彩,为它们栩栩如生的做工迷住了。

    尽管是在昏暗的灯光下,鲍甫从色泽、釉色、造型和胎器等方面,一眼就看出这些都是近代仿制的赝品,他有些生气:“收起来,全都是假的!”

    曹平惊讶得目瞪口呆,不明所以地看着有些动怒的鲍甫。

    “嘿,您老真好眼力!”孙云良惊呆了:“前不久我还卖了几件给文物商店呢……”

    曹平瞪了孙云良一眼:“老孙头,你就拿这些破烂来蒙老板呵?”

    “别、别生气,请看这个…”

    孙云良条打开一幅轴画,宋人范宽的《雪景寒林图》郝然在目。鲍甫顿时睁大了眼睛,凝视着眼前的古画。曹平不懂国画,也被画中山峦雄浑的气势,漫天飞雪的瑰丽景象吸引。鲍甫将画移至灯下,仔细察看画上的题跋、落款、印章、绢纹,末了又审视着画的构思、布局。画中的丛山峻岭、江河亭阁写意自然,吞吐变灭,构思奇巧,确是出自宋代大画家范宽的手笔。无论是用笔、用墨、用色,都经过深思熟虑。真是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好一幅壮观的《雪景寒林图》,真可谓鬼斧神工,将如此多娇的江山,尽收眼底。

    鲍甫不动声色地问孙云良:“你……要多少钱?”

    “这个数……”孙云良手缩在袖子里,晃动着手臂。

    “把手伸出来!”鲍厌恶地瞪着孙云良。当孙云良伸出亮出的五个手指,鲍甫没有和他讨价还价:“五万?我买了!”他指着另一幅画:“把它打开……”

    “老板,这幅是吴昌硕的四尺中堂。”孙云良解开丝带,从上至下慢慢松开画卷,一个斗大的“寿”字跃然卷中。

    鲍甫知道,这是吴昌硕晚年的力作:“……开个价!”

    “老板……”孙云良面带难色:“这幅画不卖的。”

    “为什么?”

    “这、是送给一个当官的寿礼。他的六十大寿快到了,我怕画是假的,送去后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想请您老给看看。干我们这一行,全靠他睁支眼闭支眼,得罪不起呐!”

    “老孙头,你说的谁呀?”曹平留意了。

    “我也不知道是谁,只有经理知道。哼,他逼我拿这幅画给他作人情。”

    “你说的经理……”曹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怎么不认识?”

    “小伙子……”孙云良警觉地眨着圆圆的小眼睛:“不该问的就别问,知道得太多要坏事!”

    “那……你请老板来,就这么两幅画!”

    “不,等一下……”孙云良诡秘地眨眨眼睛,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裹的小包。他解开包裹的绒布,露出一颗杏子大小,晶莹剔透的珠子。鲍甫一看,心里不由一紧,甚为骇异。孙云良扯住电灯的开关拉线:“老板,可以吗?”鲍甫点点头,电灯灭了,黑暗中孙云良手中贸然闪出一团绿茵茵的莹光,曹平惊异地嘘出声来。电灯重新亮了,鲍甫极力抑制住激动,这就是自己寻遍天涯海角,梦寐以求的夜明珠!

    “请问,你、一共有几颗?”

    “就这一颗。”

    “那,开价吧!”

    “说实话……这宝贝我叫不出名字来,”孙云良将珠子放在鲍甫手上:“我想您老是识货的。这么说吧,有人出了五万……”

    “我给你这个数!”鲍甫拿起随身带的包,从中取出两叠人民币交给孙云良:“这两万块钱是这颗珠子和那幅画的定金。把珠子和画给我,余下的钱明天上午到我住的宾馆来取。”

    “老板,还是按规举,一手交钱一手取货!”

    “好吧……”鲍甫无可奈何地看着孙云良从自己手中取回珠子,重新包好塞进怀里,又把宋人范宽的画卷起。他在出门时对孙云良说:“要是你能告诉我……在什么地方,还能买到这样的珠子,我会重谢你的!”

    “如果我知道,我会的!”

    “记住,明天上午……”

    “误不了事的,老板!”

    孙云良点头哈腰地送走鲍甫和曹平。

    鲍甫在走向巷口的途中,一言不发,直到上了等候在巷口的小车,他靠在舒适的坐垫上,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之感油然而生。找到一颗夜明珠,其他三颗的下落也就快了。鲍甫如释重负,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然而,这种轻松感很快就没有了,夜明珠毕竟不在自己手里,俗话说夜长梦多呵!

    “曹平,现在能不能弄到八万块钱?”

    曹平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鲍老,太晚了!”

    “找到这一颗,就会知道其他三颗的下落……我们找了它整整三十年哪!这一颗夜明珠,我实在放心不下……”

    “鲍老,明白了。”曹平取出对讲机:“03、03、我是01,命令你立即对孙云良实行监护!”

    孙云良一直目送客人远去,才返身回到小院。他走到门前,发现原来房里亮着的灯熄了,邻里的灯却亮着。他心里好生奇怪,便摸索着进门去开灯。倏地,他看见洒满月光的地上闪出一条黑影,还未等他转过身来,一双冰冷的手如虎钳卡住了他的脖子,他两眼一黑,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耳边响起冷冷的问话:“说,还有三颗在哪里?”

    孙云良用力睁开眼,黑暗中看不清抓住自己的是谁。

    “说!”低沉的吼声令孙云良心悸。话声未落,寒光一闪,他感到一把刀抵住了自己的咽喉。这时,他明白身后的人是谁了。糟糕的是,刚才的交易他都看到了。他不由恐惧万分:“松、松开手,我、我说……吉祥巷、四、四十七号……”

    “再说一遍!”

    “吉祥巷、四十七号张、张福庚……”

    孙云良突然感到血往上涌,两眼金星乱冒,耳内嗡的一响,他无力地倒了下去。

    张福庚默默吸着烟,两道又黑又浓的眉毛紧锁在一起,福庚嫂在灯下缝补虎子的衣服,不时被丈夫喷出的烟雾呛得直是咳嗽。张福庚爱怜地望着妻子,心里十分内疚。十年前奶奶摔坏了腿下不了床,她就辞去工作在家照顾奶奶。一家四口就靠自己微薄的工资生活……过去,她爱说爱笑,脸色红扑扑的,如今黄皮寡瘦,一身是病,这么多年了,也难得见她开心笑一次。哎,堂堂七尺男儿,竟让自己的女人受苦……这不,还不到发工资的日子,家里就没钱了,给奶奶办丧事,又欠了一屁股债,侯局长给的钱,拿去还了债。家中徒有四壁……

    “虎子妈,我看还是把手表卖了?”

    “不行,你是开车的,没表要误事!再说,你那表也值不了几个钱!”

    “哎,那奶奶的几颗珠子……”

    “福庚,奶奶来时一无所有,走时也只有一身布衣,你就别打她珠子的主意……”福庚嫂竟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我那件皮袄,兴许还能卖几个钱…”

    “你疯了!冬天眼看就要到了……”张福庚声音低了下来:“你又最怕冷!”

    福庚嫂一低头,泪珠点点滴在手中的衣服上,张福庚看见妻子落泪,一下慌了:“虎子妈,你哭什么呀!最难的日子不都过来了嘛,往后,兴许会好些……”

    小院外响起叩门声,张福庚示意妻子去看看。福庚嫂拭去泪,放下手中的衣服,走出门去。

    黄谷打量着来开门的女人:“请问,这儿是张福庚的家吗?”

    “是的,你是?”

    “我是省里来的,找他有事。”

    “呵,请进。”

    福庚嫂领着黄谷进了门。来到屋里,黄谷没想到他要找的人长得牛高马大,心里不禁有点儿发怵:“请问,你就是张福庚张师傅?”

    “你?……”张福庚打量着素不相识的黄谷。

    “我叫李长生,省文物商店的。”

    “呵,请坐。”张福庚望着这个陌生的男子:“你有啥事?”

    “是这样的,前些时候有个收破烂的老头,拿了颗珠子到店里来卖。我们发现珠子与他的身份不符,就扣下了珠子。据他交待,那颗珠子是从你这儿骗走的。”

    “唔,有这么回事……虎子妈,给客人沏茶!”

    黄谷打开提包,取出一厚叠钱:“张师傅,珠子我们收购了,这两千块钱请收下。”

    张福庚惊讶不已:“值这么多钱?”

    “要在国外就更值钱了!”黄谷一时说走了嘴,立即改口道:“我们收购珠宝,就是拿去出口换外汇,支援国家四化建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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