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速之客1
侯玉良死于非命,其个中原因文静再清楚不过,就是他藏于密室的戴嵩《牧牛图》、元代青花白梅瓶、明朝朱小松的木雕观音。这三件堪称国宝级的文物,谁都会为它们铤而走险。但侯玉良的暴死,死得之惨是文静没有预料到的。在g市的文物圈子里,知道侯玉良有那三件藏品的人微乎其微。为此,文静敏感到威胁在向他逼近,尤其是楚辞在小剧场遭遇离奇的事情之后,他感觉有人要向他下手了。至于是谁想要他的命,他也隐隐约约感觉得到,只是还没有明朗而已。
文静玩文物出道较早,十六、七岁就在文物圈子里混。他最初是出于兴趣,对那些厚积着历史渊源,五彩斑斓的文物,怀着一种神秘与崇仰的心;久而久之,他的兴趣就被高额的利润所代替。玩久了,玩出了点儿名堂,无论是青铜器、瓷器、玉器还是书画、珠宝,他搭眼一看就知道个五六分;他用低价买进,请在文物圈中有着极高声誉的阿三鉴定之后,再卖给港商或海外买家,几年功夫他就在银行累积下巨额的存款。
文静自从与黄谷联手以后,开通了直达海外的渠道,这些年来,他记不清经他的手买卖了多少古董,有一次阿三无意中说起,仅给文静鉴定过上了级别的文物,就有二三十件之多。
没钱的时候,文静想钱;真的有钱了,他却感到茫然。过惯了被金钱奴役的日子,他要报复金钱。他从银行里取出上百万崭新的现金,一叠叠地铺放在床垫下面。每次就寝前,他都要疯狂地在床上践踏、蹂躏,发泄他对金钱的爱与恨。有段时间,他对金钱的仇视近乎歇斯底里,也开始放纵自己。他频繁地出入g市三星级以上的夜总会、高档的商务会所,几乎玩遍了所有的极品小姐。当他将她们从自己身上推开,把一沓沓钞票扔在她们赤裸的身上时,一掷千金的豪气常常给他带来极度的快感。
然而,这种快感非常短暂,他只要从纸醉金迷、声色犬马中清醒过来,心里就会涌出莫名的悲哀。偶尔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未老先衰,渐渐失去血色的脸,他的心都会为之颤栗。放浪形骸固然给文静带来欢乐,也在他的心灵上蒙下一层阴影。他收敛了,除了演出他闭门不出,伏案画他似乎永远画不完的脸。一天,他在网上查到只要在澳洲进行投资就可移民,他开始考虑自己的归宿。想在澳洲买个小岛,造一幢他想要的房子,在那儿过隐居生活。他被自己贸然产生的念头激动了,钱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决定拿出一千万换取永久居住权。
g市有澳洲的领事馆,文静与领事馆的人谈得不好,他的要求被宛言拒绝了。他想不通,自己带着巨额资金前去投资移民,为什么被拒绝。当警局不再为他换发护照时,他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失望之余,文静想到了楚辞。楚辞在g市可以说是手眼通天,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然而,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楚辞启齿,一时也找不出可以说服楚辞为自己办事的理由。为此,他只有等,楚辞说要向他学变脸,他最近一定会来,等他来了再看时机向他提出这事。
文静没有等来楚辞,一天黄昏,他等来一位不速之客。
黄谷推开虚掩的门,文静正在伏案作画,当他看见来人是黄谷,不由吃了一惊,在那一瞬间,他把黄谷错认成是楚辞。“楚记者”三个字已经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在那一刹那,他才猛然觉得楚辞与黄谷长得一模一样,就像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黄谷走到书案前,审视着文静画的脸谱。画面上是个典型的古典美人,似乎能呼之欲出。黄谷敬佩地问文静:“画的虞美人?”
文静点点头。
黄谷由衷地赞道:“文静兄,你不仅是笔下生花,简直是出神入化了!”
“黄先生过奖了!”
黄谷用一方白绸蒙在脸罩上:“看看弟子有没有长进!”他提笔在手,略一思索,挥笔就画。很快,一张脸跃然而出。这张脸谱与传统的脸不一样,是一张现代女性的脸,黄谷画得非常恬静、妩媚。
文静审视着黄谷刚画完的脸谱,心里有些吃惊,黄谷画脸谱的技艺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尤其是他敢画当代人的脸谱,说明他变脸的技法也突飞猛进,不能再与过去的他同日而语。变脸的技巧除了身手敏捷,还要靠隐藏在头上戴的金冠里的机关;变当代人的脸,他不用金冠用什么呢?帽子?男士还可以,女士呢?他如何变呢?文静想问,又不好启口,便请黄谷在沙发上坐下,给他沏了一杯清茶:“怎么,你的事忙完了?”
“在商言商,商人永远没有忙完的时候!”
“那你上我这儿来……”
黄谷哈哈一笑:“今天,没有比来看你更重要的事,所以我来了。”他看见文静木然着脸:“不欢迎?”
“哪里,”文静在他身边坐下,取出烟给黄谷:“你到渔子溪,不会只为去看我演出吧?”
黄谷正色而言:“老师在渔子溪演出,我不在则罢,在而不去看你演出,那是失礼!”
文静听黄谷这么一说,心里了然了一些:“我看你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黄谷捧起茶杯,正要饮茶,听文静所言,心里一惊,端茶杯的手在微微发抖。很快,他就控制住自己,语气轻松地反问:“我没有听懂,你是什么意思?”
“你渔子溪一行,是为侯玉良去的!”
黄谷脸不变色:“去渔子溪见侯玉良,确实在我的计划之中。此一行,既看了老师,又拜访了侯玉良,岂不是一举两得?”
黄谷的坦然,使文静非常意外:“你见到他了?”
“很遗憾,我再次被他拒之门外……”黄谷盯着文静:“据我所知,这几天去见侯玉良的人很多……只有你见到了他。”
文静避开黄谷刺人的目光:“我是明人不作暗事,正大光明的去拜访……再说,我与他有几分交情……”文静突然直视黄谷的眼睛:“侯玉良死了,死得很惨……”
黄谷没有躲避文静的目光:“我听说了,文物界损失了一位德高望重的收藏家!”
“记得我对你说过,侯玉良收藏有戴嵩的《牧牛图》、元代的青花白梅瓶、明朝的木雕净水观音,在g市,知道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
黄谷坦然说道:“是的,我对这三件东西,梦寐以求!”
“据我所知,杀人越货者,正是为这三件东西去的。我相信,这三件稀世珍宝已经不在侯家……会不会在你手里?”
黄谷将吸了一半的烟在烟缸里捻灭,反问文静:“你说呢!如果在我手里,我还会留在g市,等警方来抓我这个杀人凶手?”
文静不信地问他:“你与侯玉良之死……”
黄谷很快回答:”无关!我可以对天发誓。”他信誓旦旦地举起右手:“如果我与侯玉良之死有染,天打雷劈!”
文静想起楚辞在小剧场遇到的怪事,也为了证实他的猜想,他贸然发问:“昨天黄昏,你来过?”
黄谷眼里闪出一丝不安,但很快就消失了:“李月亭说要来,我一直在宾馆等他。”
文静还是看到了黄谷眼里不安的神情,他不能确定昨天在这儿装神弄鬼的人到底是不是黄谷。至于黄谷说的李月亭,文静见过,此人是活跃在香港的一只国际文物走私的大鳄。此人来g市做什么,他闻到了什么?文静给黄谷空了的杯子续上水:“不是你……就好!我也在想,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虽然你我年纪相当,自从拜你为师后,就在心目中把你当成我的父兄。我身在江湖,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我从不为难于我有恩之人。”
黄谷在没有修成正果之前,是香港黑道上残忍的冷血杀手。但他自从拜文静为师之后,一直对文静执弟子礼。望着黄谷脸上那道深深的伤疤,文静想起了白鲨,他与黄谷相识,还是一次与白鲨交易的时候。
十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文静在海边上了一条走私的渔船,在约定的时间与白鲨在海上会面。由于风大浪高,他全身被海水湿透了,冷得直打哆嗦。白鲨身边一个青年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他身上,令他非常感激。再听他一口的乡音,文静倍感亲切,两人很快就熟悉了。文静在交谈中,得知此人名叫黄谷,是白鲨道上的一个朋友,此次应白鲨之邀,为白鲨这次交易保驾护航。
交易中,文静拿出一些上了级的文物给白鲨,白鲨按约定给了他一只密码箱,里面装着一千万港币。文静在走向他来时乘的船里,发现黄谷眼里闪出既惊讶又贪婪的神色,继而射出一道凶光……
这次交易之后,白鲨再也没有露面,文静后来听说白鲨死于一场海上交易之中,时间正好是他上次与白鲨的海上交易。更令文静吃惊地是,在一次香港文物拍卖会上,黄谷暗中出手的文物,几乎都是他卖给白鲨的货。仅那一次,黄谷就将一亿多港币揽进囊中。从此,黄谷金盆洗手,待他在香港打理好一切后,他专门到g市来拜访文静,表面上是来求师学艺,实际上他与文静接上头,接管了白鲨在内地进货的网络。由于黄谷出的价比白鲨高,路子也广,文静也不再想白鲨的事,一心与黄谷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