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他默然不语,在十年前走上孤云山后,别人看待他的目光,有轻蔑,有不屑,像是在看地上的蚂蚁,一根指头就可以碾死,后来他成了寨子里的当家,更多的是厌恶与畏惧,这样的目光也不是不好,就是总让他觉得自己像是独行的野兽。
即便是有了现在的这帮兄弟,大家互相扶持,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看向彼此的时候,眼里那种无路可走的悲哀与怜悯。
然而现在突然有一个人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甚至和他们握手,站在一个平等的高度,没有优越感,也不曾施舍与同情,这大概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把他们当正常人去看待。
指尖微动,心脏好像吃了一颗柠檬,有点酸涩,有些想流泪,但是待到回味却又透着一点甜,刀尖舔血那么些年的糙汉子竟是在这一瞬感觉到些许赧然。
"你……你好,我叫庆邵,召耳邵。"
幸堾脸上的笑微微凝了一瞬,然后又在瞬间调整好,实则她此时内心时间已波涛汹涌如海啸。
庆邵,大召昭和年间,驻守西北的士兵,在屡立奇功后被昭和帝策封为西北护国大将军,持西北六军护符,骁勇善战,将虎视眈眈的蛮子拦截于长明山外,被西北人成为"庆阎罗"。
巧了,她正好在人物简介里看到过这么一段。
幸堾一时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但肯定是高兴的,提早那么些年就帮小家伙遇上了今后的得力干将,而且世人万万想不到,西北护国大将军早点竟然是幸氏保安组组长,就……挺有意思的!
待到第二日,幸堾安排马车和庆邵等人一起出城接人,因为来这边时日尚短,幸堾的豪车也都留在了廊南公用,所以她在中都也就两辆马车,若是换了别人,这本也就是多跑几趟的问题,但是庆邵他们身份特殊,若是一直往返城门,只怕会引起守城士卒的关注。
为了保险起见,幸堾又租了十多辆马车,雇佣了马夫,叫他们一起带出去,就说是帮自己采纳用的。至于接什么货,幸堾想了想,让他们去附近农庄采购些农产品,这样就可以圆过去了。
幸堾给这伙人买了一个很大的宅院,当然并不只供给他们住,等后面员工多了,她是准备提供员工宿舍的,所以早买晚买区别不大。
大抵是幸堾的炸鸡店名声外显,进城的过程很顺利,城防听说是"有家鸡店"的车,又看那店铺里的什么收银员是个面善的,甚至都没有多做盘查就放了行,被幸堾派过去的宋清自是一脸的感激不尽,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叠代金券塞进人兜里。
大召反腐之风盛行,严禁官员士卒私收金银贿赂,一经发现皆是处以重刑,然而这怎么难得倒历经花式贿赂的现代人,幸堾直接兑换了一摞代金券,让宋清随身携带,不说孝敬,只做朋友间的请客吃饭。
城防守卫本就是一个苦差事,军饷层层克扣到他们手上也不剩多大点,以往能赚些油水还好,颁布清政政令后当真是领着军饷喝凉风,填个肚子都艰难。
那守卫大抵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贿赂,他愣了好半晌,明悟后脸上立时就笑成了菊花,不过他也不敢直接收下,假意推拒了一番,宋清虽然实诚,但是却并不木讷,只见他忙不迭地将被推回来的代金券又塞了回去,这次是直接塞进了人衣襟里。
嘴上还不忘直嚷嚷他不把人当朋友看待,最是忘恩负义,一顿饭都不肯来。
直把围观的人唬的一愣一愣,都觉得这俩人怕不是什么生死之交。
而此时的幸堾等人还不知这别致的贿赂方式,在将来的官场里掀起了怎样的巨浪风波。
临走前,宋清又说下次来店里在给他们哥几个送霸王汉堡套餐,让城防守卫很是高兴了一场。
当然这好处也是幸堾提前就应允了的,不然给宋清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说话,他只负责跟车,临到宅院,他敲了门,等看到自己老板了,这才与功成身退,直至离开,他都不曾和庆邵等人有过一句交流与打探。
幸堾见状对他更是满意,想要栽培他的心思愈发重了,努力的人很多,努力又忠心的人也很多,但是努力,忠心又不失变通的人就很少了。
直到见了庆邵那一帮带伤的兄弟,幸堾才彻底明白,在不知道待遇前,面对自己的"霸王条款"时,庆邵为什么答应得那么爽快,而同行的那些人又为什么明明面上带着难过,不愿意庆邵付出那么多,却最终红着眼睛沉默不语。
属实是这些受伤的人过于形状可怖,叫人头皮发麻,有人断胳膊断腿,有人白骨外翻,有人被炸毁了半张脸,还有浑身上下被烧焦犹如黑炭的,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他们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甚至有的疮口生了蛆,犹如人间炼狱。
看到这幅情景,幸堾的指甲生生陷进了肉里,她何曾见过这种场面,曾经她哪怕只是在医院过道看到磕碰受伤的伤口,都能被吓到,如今她能忍住不尖叫已经是极限了。
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她让人把库房里的凉席都搬出来铺在院子里,把所有伤患集中治疗,除了基本的医学常识,她对于救死扶伤是完全没有概念的,按理来说,最好的法子就是请大夫过来,她原本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这些人的伤一看就知道有问题,若是大夫口风不严,只怕要惹出大乱子来。
庆邵大抵也是知道这情况的,他此时默不作声地站在幸堾旁边,面上没有什么情绪,仿佛没有情感般,只有离他最近的幸堾能看到他脖颈上爆起的青筋。
"我会让人去开药,但是伤口处理只能你们自己来,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他们自己的命数了,你怎么看?"
幸堾看向旁边的男人,他转过头来,眼睛里血丝遍布,很快他又转了回去,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似是在压抑着什么,"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统受时代的制衡,她的系统里只有生活日用品,装修和创业相关的内容,这其中所有的产品都会以当下技术层面所能达到的程度出现,唯一超纲的存在仅限于自己小屋里面的水电体系,药品是没有的,即便是她和小谢沉身体上不舒服也只能借助如今的医疗手段。
所以即便她内心充满了不忍和怜悯,她也做不了更多。
"来三个人去烧热水,七个人去拿药,拿伤药和退烧药,第一家店可以问一下大夫还需要些什么药,别具体描述,就只说被刀割伤了。"
"另外一组人去买剪刀,纱布,匕首……对了,伤药切记不能买多,药铺是官府把控,买多了只怕要引起注意,每家店都只买一点,别集中在一家店,我这有一份地图,你们拿去看,其他人负责做器具清洁。"
幸堾迅速做出安排,那些还算是健全的土匪似是被她的冷静和镇定所感染,悲愤的情绪一扫而空,纷纷振作起来,挑选自己能够胜任的事情。
"我看着比较和善,可以去采买药物。"
"我力气大,我去烧水。"
"我……我去处理器具吧。"
此时此刻,在这个大宅院里,所有人都如同钢铁机器上的零件,有序而迅速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这样的氛围下,就连躺在地上的伤患能还站起来的也都起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