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十一郎
调查身份的事并不是陈情直接经手的,眼下就他们三个人,陈情也不知道这小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甚至姓甚名谁也不清楚。他赶紧赶在谢辰安前面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因何到此?”
“回大人的话,卑职姓许,青州蓬莱人,在家行十一,名唤十一郎。”
“青州?”听到青州两个字,谢辰安的警戒心有些放下了,甚至还感到有些亲切,因为行歌就是青州人。
“蓬莱郡在东海之滨,到燕都来可是蛮远的,你就这么想进本王的秘书署?”
“回殿下的话,卑职两年前便从蓬莱嫁到了幽州代郡。”
谢辰安猛然一惊,捕捉到很关键的字眼。“代郡?”
“回殿下,是的。”
陈情也知道谢辰安惊讶的原因,走私的中转地古北口就在代郡。于是他赶紧疑惑的问道:“你既已嫁为人妻,为何不在家中相夫教子,跑到燕都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她先是冷笑一声,谢辰安和陈情都能看出她此刻的眼圈中含着泪水湿漉漉的打转,但同时又能感受到她无比坚韧的目光。
“夫君过世,并无子女。何谈相夫教子?”
青州女子远嫁代郡两年,丈夫过世,无依无靠。这本是世间很正常的人生经历,可在谢辰安眼中却是感觉到有些新奇。他仔细的过问了这个许文书的经历……
十一郎出身蓬莱许氏,称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但也在当地行东海经商之道,家境勉强还算殷实。天道三十年,燕军南下青州前,十一郎的父亲像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一般,将家中适龄的女儿纷纷远嫁,无论门第。
十一郎嫁的便是代郡的一个破落清流学子家中,丈夫姓吴,家中祖辈读书,视科考功名为家族穷极一生的目标。
无奈自保庆朝天下大乱,中断了科考,天道皇帝登基后,中原与地方各藩王的关系势同水火。时任执政盛庸太师虽恢复科考,可除本土豫州学子外,其余各州学子即便来考,也一概不录取。
从天道元年到天道三十年,吴家父子两代足足考了三十年,纵使文章惊世,在神都考官眼中也不过是荒草枯纸。
天道三十年,谢辰安灭齐,逢盛庸太师辞世,小阁老盛极掌权,直接中断了与燕国的往来。慕容仙又只执着于徘徊在世家之中,河北四州的用人制度也均是门阀政治,无视天下学子的死活。
就连那水文冠号称清流之首,为相十三载,用的人也都是水家的门生故吏,与门阀政治并无异议。
十一郎的丈夫本就体弱,又终日郁郁寡欢不得志,终于一年前撒手人寰,留下一对年老体衰的父母给妻子。
吴家本有半亩薄田,怎奈身处代郡那走私之城,无依无靠,家中又没了顶梁柱,苛捐杂税数不胜数,种半亩地,一年到头还要借钱度日。一个月前,十一郎的公婆不想再连累儿媳,双双投了井,选择了与儿子去地下团圆……
说到这里,谢辰安听的有些动容,就连陈情的心,都有那么一丝不舒服。有些事情,是他们这些关宁集团中人根本无法体会到的,即便共情,也无法身临其境。
可再看十一郎,目光之坚韧与寻常女子不同,不难看出,几经波折,身心疲惫,早已不被生死困扰,不被悲喜乱心。
“姑娘,为何不回青州去?”
“青州已破,早就没了音讯。东海之滨不是尽头,尽头是茫茫大海。”
十一郎这颇有深意的话说出来后,谢辰安怎么看都不像她这个年纪所能感悟出来的,她看起来年纪没自己大,却有这般领悟,谢辰安回想自己身上的担子,感觉是不是重了些。
“姑娘,敢问芳龄几何?”
“回殿下,卑职生于癸酉,天道十年。”
“本王略长你几岁,不介意的话,就跟着本王吧,记着,在燕国,不分老幼,无论男女,皆可成就功名大业。只要本王还摄政。”
十一郎抬头带着异样的眼光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的摄政王,冥冥之中像是对这个腐朽的时代又增加了那么一丝丝的信任。
“卑职也是这么想的,我冒死前来,就是走进来想亲眼看看那个曾经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大宁帝国究竟支离破碎到什么样子。”
谢辰安走到自己的桌案前,展笔研墨,在一张白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拾依”。写完后将这张纸递给了十一郎,对她承诺:“本王也想和你一起看看,我想我们都还有机会。”
自此,在女人当王之后的第四年,又开启了女人入仕途的先例。十一郎从此也有了名字,许拾依。
也许是有了许拾依,让谢辰安对他的摄政之路又有了新的认识,所谓江山社稷,他所能看到的还是太少了。在他固有的认知里,是八大世家的言传身教,治国理政,权谋斗争,现在许拾依又在无形中教给他一门新的学科,知人善任。
他有点理解了在太庙之中苦读的《燕武成王本纪》,为何先王要用清流水文冠为相,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要用他为先世子培养班底对抗关宁集团,更为关键的应该是这群清流学子们往往会开拓他们这群门阀世族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