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我会让他的昏聩发挥不出影响力
韦孝宽本就是豪爽之人,未作迟疑,便已令跟随来的军士退后,并阻止了尹公正跟上来,再与萧锦玉、兰陵王一同策马来到了一处山腰处,自高而下,便能看到这玉璧城有三面紧临深沟,断崖高达数丈,地势突兀,有极高的了望墩台和城墙起到防守预警作用。
“若无潼关及玉璧城,齐人便早已灭周!”
萧锦玉突地感慨了一句,韦孝宽不悦,他身边的长史更是喝道:“小子狂妄,胡说些什么?”
韦孝宽举手截断了他接下来的话,示意萧锦玉继续说下去!
萧锦玉便不客气道:“所以,韦大都督功勋卓然,乃是周国人的支柱!但周国的经济大不如齐国,齐有农业、盐业以及瓷器业,都给齐国带来了极大的收益,如今齐国的经济仍是蒸蒸日上,
但周国经历了前北魏、西魏战争与皇权更替血腥倾扎带来的影响,经济已严重衰退,若要恢复到与齐国一争高下,恐怕不是短暂的几年时间,
而且我齐国也并非无良将,解律将军,段将军都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另不乏有一些后起之秀!
若周齐真正的开战,谁输谁赢,还说不定,韦大都督,你说呢?”
韦孝宽略微沉吟,暗道:这小子还很会分析形势,这是在劝降他吗?
笑了笑,他回道:“确实如此!不过,齐国固然有得天独厚的经济及军事实力,但老夫可是听说,你们齐国的国主一代比一代嗜杀又昏聩,有这样的一个君主在,齐国纵然有良将无数,恐怕也会有国力穷尽的一天吧?”
萧锦玉便是一笑:“韦大都督说得也对,我们齐主确实昏聩,但我能保证有我在,我会尽力让他的昏聩发挥不出对国有损的影响力!”
哈?
与兰陵王各在一处旁观的辛道宪不禁嗤的一声发出诮笑。
“兰陵王殿下,你们这位谢使臣素来便如此狂妄的吗?”
他不禁对高长恭揶揄了一句,高长恭只是若有所思,看着萧锦玉出神,根本没有答理他。
这时又听到萧锦玉道:“君主昏聩,多为亲小人之缘故,我会将这些小人一一剪去,再不济……总之,这是我要去考虑的事情,无须韦大都督操心!”
后面的话,她虽没有说下去,但韦孝宽竟是从这少年的眼中感受到了一种睥睨天下的威慑力。
怔忡了好半响,韦孝宽才发出一声大笑道:
“哈哈哈……谢使臣有此等魄力和自信,韦某亦深感佩服,那就拭目以待吧,看看谢使臣是否真有能改变帝王的能力!”
萧锦玉但笑不语。
“谢使臣约我在此单独谈判,便是想要劝降老夫的吗?”韦孝宽转而又问。
“自然不是,韦大都督志在四海,小子三言两语,还劝降不了韦大都督,不过小子倒是有一言想赠予韦大都督!”
“请说,韦某洗耳恭听!”
“宇文护喜好主战,但却并不擅长于布局战事,又从来不肯听从韦大都督一言,若韦大都督正巧言中他失败,势必又会惹得他不喜,
故而谢某给韦大都督提一个建议,那便是任由宇文护折腾去,不予理睬,而且他估计也没有多长时间好活了。”
闻言,那位长史辛道宪大惊失色,喝道:“谢使臣何出此言,竟敢断言我周国大冢宰之生死?”
萧锦玉又是一笑。
“因有蛟龙隐于海底,只待一跃成真龙之时,而你们周国的大冢宰可能还沉浸在自己骄横不可一世的权力之中。”
听得萧锦玉这一言,韦宽孝终于神色大变,已然猜测到萧锦玉口中的蛟龙是谁?
“贵国的国主有极强的忍耐力,这本就非常人所能及,宇文护一连毒杀了三位皇帝,却对这一位体弱多病的年轻帝王格外宽容,这可不是因为他突然变得有多仁慈,或是忠君了,而是他笃定了你们周国的国主必会死在他之前,不是么?”
韦孝宽的眉宇间呈现出一丝忧愁,暗叹道,确实如此!
“不过,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盛极必衰,物极必反,再高的山也会有坍塌的一天……”
言至此萧锦玉便不再多言,很多事情不需要说破,给对方思考的空间往往会有更佳的效果。
而韦孝宽果然也对她的一番话深思起来。
正当他陷入沉思之时,萧锦玉忽然又问道:“韦大都督是否常常感觉小腿骨疼痛,尤其是夜间时疼得难以入眠?”
韦孝宽骤然惊醒,反问道:“你如何知道?”
萧锦玉笑道:“谢某略通医术,可为韦大都督治愈此疼痛之病!”旋即从袖中取出一瓷瓶,递给韦孝宽道,“韦大都督早年征战,伤过腿骨,虽得医治,可却落下了常年疼痛的病根,
正好我这里有一瓶可治这种疼痛的药物。可赠予韦大都督!”
“你给的药能用么?谁知道你是否暗害我们大都督!”长史辛道宪跑上前来,厉喝了一句。
韦孝宽立即拦了他道:“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韦某相信这位谢郎君的为人!”
接过药瓶后,韦孝宽亦礼貌的回了句,“多谢谢使臣!那么和谈之事,贵国的国主开出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萧锦玉便道:“韦大都督,今日我们代表齐国而来,只想与韦大都督您定下停战修好的盟约,宇文护此人反复无常,不可轻信,但只要韦大都督您同意不对我齐国出兵,那便也成!
另外,请韦大都督出面,让你们周国的大冢宰派使臣到我齐国邺城来亲自迎接其母归国,另商议互通贸易之事!”
“便如此简单?”
韦孝宽有些不信,面露狐疑。
“是!便如此简单!”
萧锦玉斩钉截铁的回道。
韦孝宽还是有些疑窦不定,这时又听萧锦玉道:“还有一事!”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韦孝宽正疑惑着还有何条件,却听她道:“韦大都督的军营之中有想要取我性命而破坏齐周和谈的奸细,还望大都督能妥善处理!”
……
等到韦孝宽与谢臻、兰陵王、辛道宪一同自山上下来之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尹公正仔细观察了一番几人的神色,颇为疑惑而好奇。
回到营帐之后,更是迫不及待的问:“韦大都督,齐国的这个小儿都跟您说了什么?可有谈及和谈之条件?”
韦孝宽看了看尹公正,暗忖道:我若说谢臻只提出让我不出兵的盟约,传到宇文护的耳中,定会让那厮生疑,自此而更加忌惮于我,若说谢臻什么也没说,这尹公正定然也不会相信,必然更加怀疑我与齐国使臣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倒不如就说……
“谢使臣确实向我传达了齐国国主的意思,让我周国以两郡来交换阎老夫人归国,不过,韦某与他交涉了一番,分析了一下当下的时局,最终他同意向齐主传达以一郡来交换,且与我周国进行贸易往来!”
尹公正略微松了口气,这时又听得韦孝宽将话锋一转,“但谢使臣还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让大冢宰派人亲自到齐国邺城去完成这场交割,迎回阎老夫人!”
“这个没问题,我会向大冢宰言明!但以一郡来交换……”
尹公正面露愁容,暗道:若大冢宰真的舍得以割让土地来交换母亲,早在文宣帝在位的期间就已经同意了!
“若是大冢宰真舍不得以郡来换,那便只能用更多的粮食物帛来换阎老夫人归国!”韦孝宽似看出了他的担忧,又补充道。
“好,好!此次与齐和谈,韦大都督功不可没,我定会将此一切回禀给大冢宰!”
尹公正俨然一幅感激涕零的模样,韦孝宽又问了句:“对了,这次与你一同从长安来的使团中人除了大冢宰的女儿宇文雅,还有何人?”
尹公正便回道:“也就是大冢宰挑了一些府兵给我,别无其他了!”
“那你身边的那位副使是谁?”
“杨素!”尹公正答道,“乃是一位中外记室,大冢宰前不久提携上来的!”
看到他面色有疑,尹公正又问:“大都督,怎么了?”
“无事,你去好好招待齐使吧,务必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在明日他们离开之前,不能出任何差池!”
韦孝宽交待了一句,尹公正点头应诺,便退出了营帐。
待他一走,韦孝宽便又将辛道宪唤上前,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些什么,旋即将“谢臻”给他的瓷瓶拿出,倒了些药膏出来,欲涂抹在腿上,辛道宪欲阻止,韦孝宽便道:“无事,若真有毒,我韦某出了什么事情,他们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这几个齐使虽年轻,但非愚笨之人,不会做出此等破坏和谈的蠢事!”
言罢,便按“谢臻”所言,将药膏涂抹到了腿上,这几日天气一凉,腿痛的毛病便越来越严重,确实影响到了睡眠。
药膏涂完,辛道宪见韦孝宽许久都没说话,更加怀疑担忧起来。
“大都督,感觉怎样?莫不是……”
韦孝宽拦了他接下来的话,神情有些古怪莫名:
“感觉很奇怪,就像一股清泉流入四肢百骸,疼痛感逐渐消失,整个人都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那就是说这药真有奇效?”辛道宪亦惊喜道。
韦孝宽大笑,旋即又目露忧虑:“倘若我军将士们都能用上这等药物,也就不会遭受那些陈年旧伤留下来的痛病之苦了!
想不到这谢臻不仅才智超群,还有此等医术,这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才,诶,可惜不能为我周国所用!”
“大都督,不如就此将他留在我周地……”
“不可,他人意愿怎可强留,不过,他在宴席上有句话,我是认同的,若君主不爱民,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因齐主昏聩而放弃齐国呢?
此人只能以诚相待,以情感之,任何阴谋算计都会适得其反!”
辛道宪唯唯道了声是!
……
得知和谈之事已然结束,齐使即将要返程,宇文雅便急了,又气又恼的对尹公正发脾气道:“尹大夫,这就打算回去了吗?可父亲交待你的事情,我怎么办?”
“女郎,此事不可强求,既然与兰陵王无缘,女郎也就此弃了这念头吧,回到周国,大冢宰定能给女郎寻一门好的亲事!”
“长安的那些纨绔怎能与兰陵王这等俊美的大丈夫相比,而且即便有那几个优秀的都让阿姐们挑去了,何时轮到我?”
尹公正不太理解这些小女郎们的想法,便随便寻了个理由悄然退去。
待他一走,宇文雅又道:“不行,我不能白来一趟,哪怕是求得一夕之欢,将来也有的是机会!”
婢女见她面色微红,似下定了决心,忙走上前道:“五娘子,奴倒是有一计,可帮娘子达成这一愿?”
“你有办法,怎么不早说?”宇文雅竖眉喝了一句,连忙又低声问,“什么计策?说来听听!”
……
此时,回到营帐之后的高长恭也极为好奇的问萧锦玉:“你说的是真的?宇文护……他没多少时日好活了?”
萧锦玉便笑着摇头道:“我不确定,不过,能让韦孝宽对宇文护彻底失去信任,对他们的周国国主报有希望,这不是好事吗?”
“确是好事,所以,你又是胡诌的?”
萧锦玉笑了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觉得韦孝宽会同意我们的和谈条件吗?”
“会的,若是齐周真有一战,宇文护输了,必定声望大减,到得那时,才是他韦孝宽的复起之日,而且韦孝宽心里也很明白,齐军并没有宇文护想象得那么弱,冒然出兵,他们讨不到好处!”
“还有一点是:韦孝宽必须要给宇文护派来的使者留下一个好印象,就必然会加大我所说的交换筹码,从而去寻一个折中的条件,
许会以一郡来交换,又或者是更多的粮食物帛!”
说到这里,萧锦玉赶紧止住了话头,就听营帐外,高延宗用极大的嗓音喝道:“你们是谁?来干什么?”
“这是我们大冢宰的女儿,特来问候兰陵王殿下与谢郎君!”婢女答道。
宇文雅看了一眼高延宗,也不满的怒道:“你又是谁?凭什么拦我啊?我代父亲而来,要与兰陵王与谢使臣商议和谈之事!”
高延宗便笑了起来。
“宇文护莫不是疯了,派你一个小女郎来商议和谈之事,还是你见我四兄生得俊美非凡,想自荐枕席啊!”
“你——”
宇文雅涨得面色通红,羞愧得跺脚就要离去,这时竟听得营帐里一个声音道:“让她们进来吧!”
婢女低着头,陡然面露喜色,竟是差一点自己先冲进营帐。
“五娘子——”她唤了一声正犹豫不定的宇文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