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凤凰复仇,殿前诗涌
卢煜神色有些奇怪,答道:“是尚书右仆射魏收以及都官尚书毕义云!”
“魏收?”
萧锦玉露出惊讶的神情。
“阿玉也听说过魏收?”高长恭亦讶异的问。
萧锦玉点头:“听过魏收的才名,据说当年侯景判逃至南梁,你父亲便让他写了一篇讨伐檄文,很是文采斐然,而且他与温子升、邢邵在北魏时并称北地的三大才子!”
顿了一声,她看向高长恭道,
“不过他的为人,我知晓的并不多。”
高长恭笑了笑道:“难得有你所不知晓的,不错,我父亲当年很赏识他,他是一个有大才但很懂得激流涌退名哲保身之人,当年尔朱荣在河阴大肆捕杀朝臣,他便是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侥幸逃过一劫,后来得崔恒之父崔季伦在我父亲面前举荐,担任散骑常侍,负责修撰国史一职,
不过,他在编史方面却不能做到公允,与他有仇的,他会隐去其功绩,有恩的又大肆赞美其功德,后来遭到了近百名贵族子弟的举报,但文宣帝看重其才,并未加罪于他,直到孝昭帝高演继位,诏令他重修国史,直至国史修得公平真实,孝昭帝这才将他所撰写的《魏书》传行了出来!”
“但如今因陛下沉愐酒色不理国事,很多大事都交到了和士开和陆令萱手中,他为了名哲保身已然不再理会朝政之事了。”
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惋惜,而魏收其人因畏祸保身,不能匡救时弊,也时常被他人所讥讽。
萧锦玉亦听出了高长恭言语中的惋惜:“所以,陛下如今让魏收与陛义云去做护送宇文护姑母去往周国的使臣,你们很是意外,是么?”
高长恭点头道是。
“那这个毕义云又是什么人?”
卢煜忍不住插了一句:“是个酷吏,问罪犯人,刑讯逼供方面,很是擅长,听说他家中子侄与奴仆都常被他打得遍体鳞伤,其人性格非常残暴,而且还与祖珽有一个相似点,那便是好色,家中亦是秽乱不堪,恶名遍于朝野,很多大臣都很怕他,曾经刚正不阿的左丞宋游道曾就在朝堂上骂过他:《雄狐》一诗,就是因为他才流传千载。”
不得不说这文臣骂起人来还真是非常毒且一针见血,因为“雄狐”一诗便是讥刺齐襄公和文姜兄妹私通之丑闻的。
“而且还有一点是……”卢煜言至此,语气中有些鄙夷,“毕义云现在也是和士开与陆令萱这边的人,原本他之前与赵郡王高睿一起弹骇过和士开,但因陛下宠信和士开更胜于他人,毕义云害怕和士开在陛下耳边进馋言,便又立即谄媚巴结和士开与陆令萱,投入到他们的的阵营之中!”
萧锦玉点头,笑着感慨了一句:
“又是陆令萱的人啊!那这个毕义云还有什么弱点和事迹吗?”
卢煜听到萧锦玉这一问,立刻就兴奋了起来。
“王妃,你问我啊?不叫李谧来帮忙了吗?”
“李郎君还有他的事情要做,而且他身后还有整个赵郡李氏,不能因我们而涉险过深,但你不一样了,你是兰陵王府的人,我们在邺城的情报网,还需要你组织起来呢!”
萧锦玉发现卢煜也是一个很擅长探听消息窃取他人隐私之人,能收集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来作为判断的依据。
听到萧锦玉这么一说,卢煜更开心了。
“好啊!我就说我也有过人之处嘛!郡王也总是让我跑腿打探这些事情,看来这也是我的擅长,是吧?”
看到卢煜一幅孩子气模样,萧锦玉不禁弯唇一笑:“对,你也有你擅长的,过人之处!”
卢煜生怕高长恭听不见,赶紧戳了戳高长恭的手臂,万分喜悦道,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郡王,不要总是嫌弃我,好吧?我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高长恭实在是不想与他说话,便将他推向了一边,将萧锦玉拉到自己身旁,揽进怀中,并警告卢煜:“以后不准随便闯进我的阁间,有事在外敲门!”
卢煜的脸再次一红,忙低下头。
“是是,郡王教训的是,以后不敢了!”
萧锦玉再次笑了起来。
“好了,长恭,别逗他了!”她道,又正色看向卢煜,“你说吧,对毕义云这个人还了解多少?”
卢煜想了想,答道:“他的正妻死了很多年了,前不久还纳了一房我卢氏一族的庶女为妾,哦对了,他有个儿子叫毕善昭,与他一样非常凶狠残暴,时常打骂下人,还让下人像蓄生一般的戴上笼头,并拴在树上,让他们吃草料,一折磨就是十数天,府里的下人们对他们父子二人都十分不满……而且还听说,他这个儿子时常私通他的婢女小妾,
毕云义与他这个儿子似乎不合很久了,多次屡教不改,父子二人现在视如仇敌……”
听到这里,萧锦玉便点了点头。
卢煜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好奇的问:“王妃可是想好了,下一步要做什么?”
萧锦玉看向了窗外,吩咐道:“将凤凰叫进来吧!”
“是!”
卢煜应命正要跑出去,谁知那小子早已从树上跳了下来,走进了这个阁间。
“卿哥哥——”
他唤了一声,似乎就明白萧锦玉要说什么了。
“你是想让我假扮为使团中的一员,混出邺城外么?”
“是!明日你便以谢臻之身份,随我们一同出府,我会让凌夜助你混进使团,护你出城!”
一听说要出城,凤凰心中又生出万般不舍,强忍了眼中的泪方才答是,又忍不住问:
“在此之前,要杀了毕义云么?”
萧锦玉摇头道:“不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高湛应该是以送宇文护之母的名义来送宇文护的姑母杨氏回周国,听说宇文护向齐国要他的母亲要了很多年了,长恭,是吗?”
高长恭道:“是,当年还是我祖父将宇文护的家眷俘虏,留在了晋阳,算起来应该有三十五载了,宇文护倒是时常向齐国要他的母亲,想要尽孝道,甚至还有秘密派间谍到齐国来劫走他的母亲,但每一次都失败了!”
“所以,毕义云暂时还不能死!不能破坏了两国的这一次和谈!而且最危险之处也是最不易被怀疑的地方!”
……
次日一早,陆令萱便命高阿那肱以及她身边的那个隐卫尔朱英潜伏在了兰陵王府外,盯着从王府内走出来的所有人,直到看到谢臻与兰陵王及兰陵王妃一同走出,几名杀手都凝紧了心神,几双眼睛都一刻不离的盯着“谢臻”。
今日兰陵王也加强了守备,身边有数十名甲士跟随,故而高阿那肱始终找不到机会下手,直到兰陵王带着一众护卫行至城南的朱明门前时,那“谢臻”竟然突然折反方向,翻身上马好似要离去!
高阿那肱与尔朱英登时惊讶的瞪大了眼:原以为这谢臻若是一直与兰陵王夫妇二人呆在一起,那他们根本就没有伏击的机会,正愁的怎么将这谢臻单独引出来,未料他竟然自己一个人不带一兵一卒的跑开了,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他这是要去哪儿?不是还要去参加殿前比试吗?”高阿那肱有些奇怪的问。
“不知道,但也许是发现我们的跟踪了吧?”
“若是发现了,那不更应该躲着吗?”
高阿那肱十分不解,就见那谢臻似是向兰陵王夫妇二人告辞,朝着北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高阿那肱与尔朱英也赶紧各找来一匹骏马,带着七八名杀手,一同追向北城。
几人一直追逐着,直到北宫一处废墟的后花园门前,才看到一匹马正在悠闲的吃着草,而马背上已然无人!
“奇怪!刚才还看到人在马背上,怎么转眼人就不见了!”
高阿那肱还在惊疑的发出疑问,陡地感觉到眼前寒光一闪,似有刺骨的利剑正破空划过来!
他顿感四周都弥漫起一股骇人的杀气!
就好似有密不透风的剑网,直向他头顶处铺盖下来!
“高领军小心!”
有死士纵身扑上,挡在了他面前,待他看清时,已然见到一道剑芒直接贯穿了这名死士的胸口!
就在这时,尔朱英也似看到了什么,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直追着一道人影入了北宫的后花园中,一直追到一处隐秘的破败草屋内。
“出来吧!你已经无处可逃了!”
尔朱英讪笑了一句,目光如同鹰隼一般扫向草屋内的四周,旋即便看到身着玄衣的少年缓缓走出,直至走到他面前。
少年还是与“谢臻”一样的打扮,但露出的一张脸却极为绮艳俊俏!
尔朱荣的眼中顿时划过一道惊讶兴奋之光!
“竟然是你!你不是已然随赵郡王运送粮草的军队出了邺城么?”
“呵,你还没有死,我又怎么能出城?你们竟然还想谋划杀我卿哥哥,今日以谢臻之身份出府,不过也是引你来此罢了!”凤凰冷笑回道。
“原来是为了保护谢臻,便使出的这一招障眼法,小子,你对你那位卿哥哥很是忠心嘛!为了保护他,连自己命都不要了?你可知,陆郡君本来已经放弃对你的追捕了,你竟然还能自投罗网?”
凤凰没有理会他这些,只是恨恨的看向尔朱英,既愤怒亦不解:“尔朱叔叔,我虽然年纪小,但也记得当年父亲待你不薄,视你为最信任的部将,可你却背叛我父亲,甚至与陆令萱、和士开这等奸佞为谋,害了我慕容氏满门!你所做这一切是为何?”
尔朱英哈哈的干笑了几声,似听到了世上极为好笑的事情,大声嗤笑起来。
“小子,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乃尔朱氏子弟,如果不是你祖父慕容绍宗投降于高欢,你的父亲又一心效命于渤海高氏,现在得这北魏江山的必是我尔朱氏,你祖父当年也不过是我父尔朱兆的长史而已,他能背叛我父亲,我就不能背叛你父亲了么?”
凤凰一时有些震惊,但对于这些过往的恩恩怨怨,他并不清楚,只是保持了沉默。
“算了,我跟你小子说这些干什么?原本以为你已经逃了,便想着给你们慕容氏留这一血脉也算我积了德,但你既然还没走,那便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尔朱英说罢,双手间便现出两把极为锋利的短刃,寒光一闪,那两柄短刃便向着凤凰的面门袭来,嗖嗖如闪电,如疾风,凤凰躲闪之际,也从腕间射出利刃,这还是他临走之前,萧锦玉让凌夜给他做的武器,既可当短剑来使用,也可化为暗器利箭!
一时之间,草屋之中剑气四散,烟尘漫飞……
……
北宫这边正值刀光剑影之时,太极殿上已是人声鼎沸,在齐国天子的命题之下,众士子们已是各展才华,诗潮尽涌。
“沙漠胡尘起,关山烽燧惊。皇威奋武略,上将总神兵。”
“高台朔风驶,绝里寒云去。匈奴定远近,壮士欲横行。”
……
“朔方峰火照甘泉,长安飞将出祁连。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
……
“赫赫南仲从军行,军行万里出龙庭;单于渭桥今已拜,将军何处觅功名!”
……
“能赋能诗,裴让之,八米卢郎,卢思道,不知今日这太极殿前是否还能再出更胜于这二位的才子?”
“陛下,举国才子皆在于此,有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定能如陛下所愿!”和士开再次在高湛耳边奉承道。
高湛用目光扫了一眼太极殿前站得满满如玉树林立的一众白衣士子们,竟没有发现谢臻之身影,不由得奇道:“今日谢臻怎么还未来?”
李谧也一直在寻找着谢臻之身影,不免干着急,暗道:文试都已开始半个时辰了,以那小娘子的性情,应该不会误时,除非是有事耽隔了!
“陛下,许是谢家郎君遇到了什么事情,抑或是兰陵王殿下遇到了什么事情而误了时辰!”
李谧解释道,和士开却是在一旁嗤笑:“他兰陵王能遇到什么事情,难道还有人刺杀他们不成?”
“那可说不定!”
李谧反讽了一句,目光不经意间睨向不远处的陆令萱,但见穆提婆在她耳边似乎说了些什么,这个女人脸上满是意味不明的得意。
“陛下,谢臻不能准时来参加这场殿前策试的文试便已是藐视我大齐国威,对陛下不敬,倘若他今日不能来,是否应该有所惩罚?”
陆令萱突然接道。
“那依卿之见,应该如何惩罚?”高湛问。
“陈郡谢氏现在本就已是没落士族,不复往日盛景,一个没落的子弟,也敢藐视国威,理当永不录用我齐国,以儆效尤,以免那些自恃高贵的士族总是猖狂到蔑视皇权的地步!”
“陆郡君,你此言是何意,你一句话是说我们士族子弟都不配站在这里了,是吗?没落的士族又如何?一人之才能难道是以他的身份背景来衡量的吗?在我们齐国,可没有什么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否则也就不会有陆郡君你此刻坐在这太极殿上了!”
李谧恼怒的喝斥了一句,陆令萱脸色大变,不禁恨恨的看向了李谧。
高湛有些不耐烦,摆手厉斥了一声:“都住口!”
便在这时,殿下的喧哗声陡地一静,有一人的朗声突地从后方传来,犹为清晰:
“我谢家虽然没落,但臻一直谨记家训,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我谢家虽惨遭奸人屠戮,但风骨犹在,是你一句没落士族,就能诋毁我陈郡谢氏曾经在史上所创造过的丰功伟绩吗?”
随着这一声传来,仍旧一身乌衣打扮的谢臻已跟随兰陵王一起来到殿前。
众士子们纷纷让开一条道。
“谢臻”便走上前,向殿上的天子施礼道:“陛下,臻之所以来迟,是因有人引我至北宫,欲置臻于死地,故而谢臻才耽误了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