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妖孽
天东市，地中大陆东边最大的沿海城市，超过2000万的人口居住，繁华喧闹，被誉为“东方不夜城”。
在城郊三环外的一个普通小区，还没到八点呢，小区外的公交站台就已经挤满了人。人群吵吵闹闹的，好不热闹。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叫骂声，特别突出。原来是一对母子刚从小区大门挤出来，中年妇女穿着一身正装，不停地摆弄着有点皱的衣角。她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小男孩，个子小小的，身子也很单薄，那发黄的校服穿在身上，有点缩水，很不合身。男孩一脸困意，看着很憔悴，年纪不大，却看不出到底多大。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真是欠收拾。
看样子，中年妇女一路都在骂他，还边骂边扯着男孩，硬把他挤到了大门边。声音反倒越来越大，周围的人似乎都认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人群中，穿着工服的大姨嗓门儿贼大，笑着问道：“乔姐，你家小辰又做梦啦，都瘦得没个人样儿了，跟王老头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变成老头子了呢。”这话一出口，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有人在旁边跟着喊：“我早就说这是病，得赶紧去看看啊。小辰才刚满 18 岁，看着比我都老，这哪儿行啊！”
“一直看着呢，谢啦。”中年妇女随口应着，推着男孩一路小跑到路边，边整理男孩衣角边嗔怪道：“医生开的药吃了吗？搞得今天又要迟到，要不是你爸提醒，我今天就把你关家里了。我已经跟你老师打过招呼了，等下你小叔开车送你去学校，没人会问的。你在学校乖乖的，控制一下自己，别老是睡大觉，你老师都给我打好几次电话了。”妇女余怒未消，又看了看书包里的药，这才放心地松手。
“知道了，妈。我可是每天都按时吃药呢，您就放心吧。”男孩有气无力地回答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
没过多久，一辆出租车驶了过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不停地挥着手，大声喊道：“乔姐，小辰，在这儿呢！”
乔姐牵着男孩小跑着穿过马路，来到出租车旁，跟年轻男子热情地打招呼。“小虎啊，照旧去天东技高哦，又得麻烦你啦。”乔姐略带歉意地笑着，接着一把拉开副驾驶的门，把男孩往里推，还塞了一把钱在他身上，“到学校多买点好吃的，还有，这是给你小虎哥的油钱。”乔姐边说边笑着关上了车门。
“麻烦你了，小虎。”乔姐这才缩回了头。
“没事，乔姐，我刚好也顺路。”小虎喊完，车窗摇起，车辆渐渐驶离。
男孩回首遥望，直至乔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公交站台，方才转头。这时他方察觉车后座还有一人，亦是男孩，看上去年龄与自己相仿。
“虎叔，这……他也去技高？”男孩的声音轻若游丝，仿佛风一吹便会消散。
“哦，对呀！他也去技高，顺路嘛！说不定你们还是同学哦。”虎叔非常热情，紧接着又问：“小辰，你今年高几啦？”
“虎叔，我高三了，这你都记不得了？”男孩话依旧很少，轻轻倚靠在座位上。
“同学，你也是高三的吗？我也是，我刚从灵山区转校过来，我叫周时，说不定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呢！”后座名叫周时的男孩搭起话来，他看上去就精神多了。
“哦，大概吧，我叫向辰，咱俩算见过咯。”向辰声音低沉，似乎很困。
“虎叔，开车悠着点儿，我得先眯会儿。”说完，向辰就头倒在椅背上呼呼大睡。
“向辰同学？”后排的周时还想搭话，就看见向辰已经进入了梦乡，只好朝虎叔摆摆手，闭嘴不言。
“他啊，有嗜睡症，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周时同学别担心，他睡得跟猪似的，怎么摇都摇不醒。”虎叔随口说道，然后打开了车载收音机。
“现在播报早间新闻~”收音机的声音响起，周时也识趣地戴上耳机，不再打扰。从这儿到市区技高，就算不堵车也得半个钟头，车内除了收音机的声音，静悄悄的。不一会儿，就能听到向辰轻微的鼾声。
“哎呦喂，这小子睡得真香，我都有点犯困了。”虎叔小声嘟囔着，一路畅通无阻，几十来分钟就到了技高门口。
“小辰，到站啦。”虎叔使劲拍了拍向辰，转头喊周时，结果发现周时也在角落里睡着了。
“现在的学生睡眠质量都这么好了？”虎叔疑惑地自语道，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两人几乎同时醒来，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睡得正香，完全不受汽车颠簸的影响。
周时掏出钱递给虎叔，整理了一下衣服，下车离去。向辰看着，把钱扔给虎叔，也紧跟着下了车。
“嘿，走路当心点！”虎叔还想叮嘱几句，只见两人已经跑出去老远，只好驾车离去。
看着车子驶离，向辰赶紧追上周时，周时摘下耳机，正停下来等向辰。
“你就是周时吧，很高兴认识你！”向辰难得笑了，一上来就开始仔细端详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一号的男生。
“向辰，你好。以后咱们就是同学了，多多关照哟，有什么话到教室再聊吧？”周时笑嘻嘻地说，看不出一丝生疏。
“你在说啥？难道你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向辰步子很小，跑了几步才追上周时，一脸严肃地质问道，“我记得我应该是第一次见你吧？”
“我刚才说了什么吗？我觉得我们确实是初次相见。都说了有什么到班里再说吧！”周时依然保持微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向辰一脸迷茫，没走几步又被周时甩在身后。他感到震惊，不敢相信这个仅仅见过一面的人刚刚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的梦里。无论是名字、外貌，还是穿着打扮，全都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我不可能凭空捏造出这样一个人，除非我们以前就认识！”向辰在后面一脸懵逼，对于他来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没错，向辰嗜睡，而且他还特别爱做梦。
按照向辰的话说，他就是个做梦的天才。他不仅容易入睡，还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甚至能够轻松地操控梦境，在梦中创造出自己脑海中所想或者现实生活中所知的事物。可以说，他就是自己梦境的主宰，在这个无所不能的虚拟世界里，向辰可以做任何事，触碰一些无法触及的幻想。但也导致向辰经常沉浸在梦境中，甚至有时不能分清梦境与现实。长期的做梦，也导致向辰精神不振，营养不良，需要长期服用药物。也因为向辰已经到了可以控制做梦，却不能控制不做梦的病态境界。
就是这么一个十分陌生的人——周时，他刚刚竟现身于向辰的梦境之中，使得向辰十分迷惑而头疼，自己竟然不能驱离他，更不能摧毁他。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甚至可以说是参与者的身份闯入到向辰的梦中。
他闯入并窃取了向辰的梦境！这是向辰做梦这么久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困扰，在他的意识里，这就是明目张胆的侵犯，而且不可理喻的盗窃行为。
向辰此刻无比渴望能够追上周时，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否与他有所关联。然而，周时的步伐实在是太快了，而向辰的身体状况又差，当周时走上楼梯之后，向辰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离去。
当向辰费力地爬上楼梯时，周时早已进入了教室。向辰一路思索，觉得此事必定非同寻常，心中暗自揣测这个年轻人可能私底下对自己进行过深入研究，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个有着特殊能力的人。无论如何，向辰决定一定要找到他，亲自询问个清楚。
想到这里，向辰带着不甘和疑惑，用力推开了后门，发出的响声让整个班级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身材瘦小的向辰，期待他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或惊吓。
讲台之上，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秃顶老师放下手中的课本，推了推眼镜，显然已经对此类事件习以为常，他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同学们，现在是上课时间，请尽快找到座位坐下。”
老师的语气轻飘飘得，随意地扫了一眼瘦小的向辰。
向辰的书包挂在肩膀上，他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在班级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后排的周时，他直接忽略了身旁的其他同学。
向辰身形瘦弱，轻松地挤到了周时的旁边。
周时旁边的那个男孩皱起眉头，不悦地抬起头，冷冷地哼了一声，“向辰？”
“我想坐在这里。”向辰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仿佛想要强行占据这个位置。
“这里还有很多空位，你自己去找吧！”男孩毫不客气地回应道，用脚踢了踢桌角，然后侧过身子，低下头继续看书。
向辰依旧面无表情，他看向周时，又看向旁边的其他人。
大家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全都低着头认真学习，只有周时给向辰递来了一个眼神，小心翼翼地指向了讲台上的老师。
此时的老师满脸不耐烦，也没有再继续授课，只是紧紧地盯着站在那里的向辰。
向辰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他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一旁，搬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了周时的旁边。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向辰，似乎对于这样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纷纷回过头去继续听课。向辰独自坐在椅子上，侧身倚靠着，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伴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班级里的学生开始躁动起来，几个同学从向辰身边经过，不小心碰到了他，但是向辰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他依旧沉浸在了自己的梦境之中。
当下，有一些女孩子们在低声交谈着，也有男孩子在大声喧哗。
“向辰很可能正在进行传说中的清醒梦哦！你们觉得我们现在说的话，他能够听到不？”一位男孩调侃道。
周遭的争论声此起彼伏，整个环境显得混乱不堪，但却能从中辨认出诸如“睡神”、“梦师”等称谓。尽管向辰并未醒来，不过他对他们的谈话内容并不在意，因为此时的他正沉浸在一个充满魔力的世界里，尽情地呼风唤雨，掌控着整个世界，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向辰仿佛置身于虚空中，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那些匍匐在座位上的人们，他们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尖利且嘈杂。
向辰以轻蔑的目光俯瞰着下方，视线转向周时，此刻的周时端正地坐在位置上，似乎与其他同学并无二致。向辰不禁露出了笑容，梦中的他，充满了无尽的力量，与现实生活中的自己形成了鲜明对比。
突然，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班级内的喧闹逐渐平息。班主任拖着厚重的试卷走进教室，虽然年纪轻轻，但脸上却流露出严肃的神情。
一位悦耳的女声响起：“周时同学，您已经到了吗？想必已经和同学们打过招呼了吧？”班主任放下手中的试卷，走上讲台，“周时同学今天刚刚从灵山转学过来，我们请他上台为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顿时，热烈的掌声四起，周时缓缓走出人群，从向辰身旁走过，一种冰冷的感觉瞬间传遍向辰全身，“醒来了。”一个神秘的声音悄然响起，向辰确信无人能听到，这是只针对他的私语！向辰猛然惊醒，从梦境中挣脱而出，额头上渗出冷汗，双眼紧盯着讲台上的周时。
他镇定自若，深不可测，此刻向辰感受到的是深深的恐惧，来自梦境的恐惧！
周时面带微笑地完成了自我介绍，台下掌声雷动。向辰瞪大了眼睛，眼中布满了血丝。
周时走下讲台，步伐稳健地从向辰身边走过。向辰费劲地转动头部，突然紧紧抓住了周时的衣袖。
“向辰同学，请问您有何贵干？”周时依然保持着微笑，停住了脚步。
“你……你为何会来到这个班级，为何会和我一个班呢？”向辰眼中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这是老师的安排，我也不得而知。或许这便是命运的安排吧！”周时笑着挠了挠头，然后松开了向辰的手。
目送着周时离去的背影，一个声音突然传入向辰的耳朵，“正是你邀请我，正是你告诉我的呀！”
向辰猛地站起，他座下的椅子被腿绊了下，跟着一阵狂抖，最后竟带着向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动静之大引得全班哄笑连连。
“砰！”这一意外让大家乐得合不拢嘴，向辰在这笑声中狼狈地爬了起来，慌忙躲到座位边缘。
接下来的一整天，向辰都过得心烦意乱。他仍旧按照惯例趴在桌子上睡觉或发愣，完全无视老师讲授的知识。课间休息时，他隐约听见周围的同学们似乎在议论自己，还有人试图跟他说话，但今天的向辰满脑子都是困惑，因此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学校里的各种小道消息都在传3班的向辰是个睡神，大家也都没放在心上。毕竟三年以来，向辰几乎从不主动开口说话，角落里的他也从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天东技术高级中学的学生们普遍学习成绩较差，很多人都只是来混日子的。还没到午休时间，班级里已经有不少人溜了，不一会儿连老师都收拾好课本准备离开，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
向辰其实早就醒了，他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这次他并未做梦，而是在提防着周时，那个侵入他梦境的神秘人物。他四处张望，再次站起身寻找周时的踪影，可却一无所获，接着嘴唇微微颤抖：“刚刚他明明还坐在那里的！”
也就在他转头的那一刹那，周时竟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背后。
“向辰！”
周时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惊喜，“刚才班主任还在问我认不认识你呢，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教室了，所以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你还在这儿。班主任让我转告你，让你待会儿去找她。”
向辰摇着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嘴里嘟囔着：“你刚刚去找班主任了？”
“没错，我去了好一会儿了，我是新来的插班生，还没来得及领教材和填表格呢。”
“真是巧了，我刚来到这里，唯一认识的人就是你，班主任恰好让我来找你。”周时脸上露出一丝困惑，“话说回来，你怎么总是喜欢睡觉啊！我看到好多同学都在议论你，我也不敢随便插话。”
向辰胡乱地甩着脑袋，感觉一切都乱套了，突然他一把抓住周时的肩膀，压低嗓音说道：“这样吧，下午你就坐在我旁边，我有点事情想要问你。现在我要先去找班主任，咱们下午再见。”
周时一脸茫然，只是微微点头，然后目送向辰拎着书包匆匆离去。
周时确实愣住了，那个背影实在太过瘦弱，身高不足一米六，体重恐怕还不到80斤，那张焦黄的面孔搭配着深陷的眼窝，简直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瘾君子，完全不像一个年轻人应有的模样。
周时叹了口气，直到向辰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才转身离去，嘴里还在低声念叨着：
“妖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