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左嘉本想坚持骑他的小黄车，和顾黎在y大体育馆碰头，顾黎说行，大不了他开车一路慢慢跟着左嘉。左嘉想了想那个魔幻的画面，默默地锁了小黄车，忍辱负重地上了顾黎的贼船。
左嘉很少在y大体育馆打球。他的宗旨是工作和生活尽量分开，尤其不愿和学生乃至同事有过多私交。所以学校里至今也没人知道他爱好男这件事。
今天是就近，而且常去的球馆都满场了，左嘉只想速战速决。
周一下午，临近饭点，打球的人不算很多，还有空场。
人不多，但几乎全是学生，一片青春洋溢的蓬勃朝气。两个31岁的老男人混在里面，倒是毫无违和感。
换上运动服后，两人看起来跟大学生无异。
按惯例，开打前先拉几个球热身。
两人拉个高远球拉出了职业选手的气势，那力道与速度，衬托得隔壁场跟小学鸡对打似的。不用多内行，有点经验的爱球人士都看得出这两人绝对是高手。
左嘉上场不到5分钟就后悔了。真的不该图方便。
不是他想分神，他打球一般很专注，是顾黎拉着拉着，说要下场换个拍——他对今天的比赛势在必得，就是这点间隙里，左嘉注意到场边不知何时围了好些人，有几个女生还举着手机，摄像头对准了他。
左嘉：“……”
如果他没记错，那几个女生，是他教的某个班的学生吧？
突然社死。
左嘉很想走过去让她们别拍了，一来不想节外生枝，二来万一表错情，人家只是举着手机在玩，他就是社死加鞭尸豪华套餐了。
赶紧打完。
左嘉没表错情，那几个女生确实是在拍他。
左嘉上课很高冷，有事说事，无事退朝，从不加学生微信，有什么一律群里说，若是不方便在群里说的，那就干脆不必说了。
学生们从没见过左嘉上课以外的样子，今天这个偶遇，相当于你追的那个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真人的顶流在你家楼下的超市做路演而你刚好路过。
不拍就不是人。
有人是来围观技术的，她们比较单纯，就是来馋身子的。
左老师这腿，这大长腿……妈妈我可以！
另外一个小哥哥学生们不认识，但也是身高腿长，颜值在线，一并拍了，不吃亏。
说出来别人可能不信。她们想跟语文老师学打球。
顾黎换完拍子回来，左嘉催他：“开始？”
顾黎：“三局连胜还是？”
左嘉：“一局定胜负。”
顾黎笑，“来。”
然后左嘉又后悔了。
不是他技术不如顾黎。一定不是。
是他今天分心了。
一想到有学生在一旁看着，他就浑身不得劲，满脑子都是赶紧结束，同时还想赢顾黎，一分心，就劈叉了。
体育竞技最忌讳不专注，胜负就在一瞬之间，很多时候甚至不容思索，需凭着通过日复一日的练习练成了肌肉记忆的本能去取胜。
21比18，左嘉输得不算很难看。
可他心情很难看。
输了。
输给了顾黎。
在学生面前输给了顾黎。
左嘉上了车就没再说话，还故意坐在了后座。顾黎没跟他计较，左老师输了，闹点小别扭，可以理解。
还，怪可爱的。
虽然也难搞得令他头疼，不止一次地腹诽过这姓左的实在够欠。
顾黎不是第一次追人。但他不是什么抖s，感情这东西讲究个你来我往，别人没那个意思，他断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
不至于。谁没了谁还活不下去了？
到了左嘉这……
脸疼。
欠吧。就让他欠。
顾黎是个生意人，不做亏本买卖。
他不信他找补不回来了。
就让他给左老师上一课。兄弟，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车子开出了y大校门，开得越来越远，走神了半天的左嘉反应过来，往窗外一看，“去哪？”
顾黎：“去吃饭。”
左嘉：你就废话吧。
左嘉：“去哪吃？”
顾黎：“咋的，怕我拐了你？”
左嘉转头盯着顾黎的后脑勺。
顾黎：“去万达。”
左嘉：“？”
k市有两个万达广场，y大离哪个都不近。
左嘉：“太远了。”
顾黎提醒他，“你输了。”
左嘉：“我说输了吃饭，没说去万达。”
顾黎再次提醒，“是输了和我去吃饭，吃饭的地方就在万达。”
左嘉思考几秒。
思考完毕，左嘉识时务地退一步，语气里带了点不情不愿的商量，“能不能换个地方吃？”
这么委屈巴巴的左嘉让顾黎来了兴致，竟不忍以成王败寇的霸权铁则打压他了，心一软就问道：“那左老师你想去哪吃？”
左嘉抬手一指，“这就挺好。”
当前是红灯，顾黎扭头一看，路边就有一家刘哥米线，价格感人，最贵的米线也就15块一碗。
顾黎：“……”
他就是多余的对这姓左的狐狸心软。
顾黎没有停车的意思，一骑绝尘地把车开到了万达广场。
这一骑绝尘，指的是在下班高峰里堵了20分钟，又花了20分钟找停车位。
面对左嘉的面无表情，顾黎理直气壮，“你要是干脆点答应，不打那场球，咱是可以避开下班高峰的。”
左嘉看着他。
顾黎：“信我，我的计划从不出错。”
左嘉：呵。
败给冲动这种魔鬼的男人是哪来的自信？
顾黎带左嘉来到万达顶楼的日料店。
左嘉知道这家日料店，没进去过。
理由很朴素：贵。
顾黎提前约定了卡座。坐下后一翻菜单，左嘉的感受更真切了，确实贵。
图片上的五片牛肉八百大洋的那种贵。
左嘉爱吃日料，一来清淡，二来他家近海，从小吃惯鱼和海鲜，生吃也可以。k市什么都好，就是地处内陆，极少能见到活着的海鲜。
但左嘉不常吃日料，理由还是那个朴素的理由：贵。
不是吃不起，是觉得没必要。简单吃顿家常菜也是吃。
左嘉翻了一遍菜单，什么都不想点。
对面的顾黎等着他开口，左嘉放下菜单，“你什么毛病？”
顾黎乐呵一笑，拎起茶壶倒茶，“文化人就是会聊天。”
左嘉：“……”
工作日晚上，开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吃顿人均四位数的日料，不是毛病是什么。
顾黎不跟他贫了，叫来服务员，自顾下了单。左嘉听到那五片八百大洋的牛肉上了榜。
是窒息的感觉。
听顾黎雷厉风行地点完单，左嘉不说话了，叹气。
顾黎知道他在想什么，“左嘉。”
左嘉抬眼看他。
顾黎：“你以前是怎么谈恋爱的？”
左嘉心脏一紧，愣愣地望着顾黎。
他什么意思？
顾黎是明知故问。
他知道左嘉以前是怎么谈恋爱的。
大学时期，对象来找左嘉，左嘉就带他去学校里的饭堂。
工作了，对象来找他，左嘉就和他在家做饭，或带他去自己常吃的家常餐厅。
自己的日子怎么过，对象来了，还怎么过。
左嘉想要的不是什么激情和浪漫，只是陪伴到老。
如此而已。
左嘉抿着唇，不说话。
顾黎到底是什么意思？
包括今天这顿饭。
他想做什么？
他想表达什么？
他没问出口。
成年人最顺理成章的习惯，就是真正想说的话，绝不会直说。
这个贸然蹦出的话题无疾而终，左嘉不说，顾黎也不追问，两人很默契地当做无事发生。
一整顿饭的时间，左嘉都在等着顾黎说正题。他始终不信顾黎这么大费周章地来找他吃顿饭，真就只是为了吃顿饭。
结果，顾黎就唠了一顿饭的家常。
聊星云夫妇的八卦，聊打球的事，关心一下左嘉的学业和事业，吐槽一下最近遇到的奇葩客户。
一直等到顾黎叫来服务生结账，左嘉心中狐疑，拿起手机，“多少，我转你。”
他们的四人小团体出来干啥都一贯aa，自觉转账。
顾黎扫完码，收起手机，起身，朝左嘉一笑，“你就欠着吧。”
左嘉：“……”
为人师表，想动手打人，怎么办，在线等，急。
顾黎接了一句，“要是不想欠着，可以下次给我补回来。”
左嘉：……？
还下次？
你咋不上天呢？
顾黎并不在乎左嘉的脸黑到了什么程度，套上外套，率先转身往外走。
“顾黎。”左嘉叫住他。
“嗯？”顾黎侧过半张脸。
“你到底找我干嘛？”左嘉要憋死了。
顾黎停在原地，沉默了几秒。
他想说，你知道我找你是干嘛。
左嘉怎么会不知道。
早过了小鹿乱撞的青涩年纪了。
正如那个晚上。他们甚至不用说话，只一个动作，一个吻，就能瞬间读懂对方的身体。
话到嘴边，成了“走吧”。
顾黎要把左嘉捎回去，这回左嘉守住了底线，很倔强地要坐地铁回去。
再让他在狭窄的空间里和顾黎尬聊一路，他会死。
第二天，左嘉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
他昨天和顾黎打球的视频被po上了校论坛。
还成了热帖。
y大的校论坛是实名制注册，但可以匿名发帖，这就导致了时常出现群魔乱舞的画风。
很多人出来认领，这是他们中文系的左嘉老师。
[左嘉老师你的高冷人设崩了]
[左嘉老师原来这么元气的吗哈哈哈]
[这腿……有点涩]
[？？？楼上那位同学，你的发言很危险]
[教练，我想打羽毛球]
[重金求一张中文系的课表]
[求中文系课表的带上我，从今天起我有了一个文学梦！]
[你们放开左老师，让我来]
[所以和左老师打球的那个小哥哥是谁？10分钟之内我要知道这个男人的所有信息]
帖子链接是同事发给左嘉的，一个95后小姑娘，是他教的其中一个班的辅导员，日常活动是上网冲浪。
y大校风之开放，名不虚传。
左嘉面无表情地关掉帖子。
y大体育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