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刀子啊总是突如其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想象中的如此诡异相向的契约所可能带来不能忍受的疼痛并不存在,相反的是,这种订立契约的方式,出乎意料的温和,像是另一个和无情无心的袁天一完全不同的人创立的方式似的,令人安心。
“啧,果然,每次订立契约都会被这种奇奇怪怪的软弱的方式游走一遍身体,令人毛骨悚然,太不符合我的气质了……”
袁天一皱着眉,感受着身体里流动的神力沸腾了起来,其实不是他被迫被压制,而是他如果没有这么多限制,可能会爆体而亡,庞大的神力,像是不属于他一般躁动着,如果不是被当铺的规矩压制着,难以想象会怎样。
袁天一也只能苦中作乐地想着,压制就压制吧,自己靠这个活着呢,但,这也碍不着他依旧憎恨着这些规矩,毕竟,谁能想到,获得全部神力的他会不会只是失去了存世的依凭,转化为更广大的存在呢?
自己的能力就是很强嘛,虽然只是想想。
这也让他有时候会质疑自己的真实性,他从未跟老周他们说过,自己其实并不是适应了神力并将其掌控,而是一直在有限的范围内,最大程度的使用着这个力量,这个波动随着年月越来越松动,虽然很微小,但确实它,在衰退。
而且,在最初,有一个微弱的力量曾试图帮助他控制,但很可惜的是,没过多久便消失了,但消失的同时,诸多规矩也从天而落,突然生成,恰好地帮他抵挡了,神力的崩溃,这也是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都依旧困扰他的隐患。
如果因为他的好奇心,导致规矩被突破,或者双重压制,他都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这次只好选择,看似退了一步的方法。
但不知为什么,与这位人王签订契约后,袁天一心里总是久久徘徊着一些不详,来自于人王的单向影响,本来为了避免受控,谨慎地选定了单向契约,这是与自己链接最少的契约,也是对自己限制最少的。
如果必要,他甚至可以在允许的情况下杀死自己的出当人,避免当铺出现根基性危机。
但即使选取了最甚微的契约,也还是收到了影响,袁天一看着指间一霎而过的黑气皱了皱眉,被侵入了。
以前也不是没这种情况,但基本在侵入的瞬间就会被净化,但这次却流进身体里无影无踪,虽然并没有太担心,只是有一些隐隐的不适,没过多久就被抛之脑后。
“可以了,你不是想复仇吗,就从你身边的人开始吧,我们一起。”
明知袁天一是故意这么说的,可还是心中一颤,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如果他能活过百年,那么百年之后他也会想起这一天,这个名叫袁天一的少年模样的人,和他现在的笑容,恍然间,竟然和他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相貌的甜儿有那么一瞬的重合,这是一个可以被称为明媚甚至放肆的笑容,一如甜儿在莲台下望向他的笑容。
他突然想起,甜儿的原名里也有天空来着。
在陷入昏迷前,无名听到的最后一句:
“天,马上就要亮了,你也该回去了,复仇,才刚刚开始……”
送走了麻烦的客人,袁天一头疼的窝在椅子中,不管怎么想,都好麻烦,要不制造点机会,杀了算了……
从那之后过了一段安逸的日子,袁天一也没特意去宫里看,反正有事就会拜托他了,不想自找麻烦,还不如趁可游玩的范围因为宫殿距离目前的当铺所在地距离是这千年来最远的。
这也意味着他可游览的范围更为宽广,赶紧好好逛逛现世,吃点好的顺便找找那几个游历在外不肯回来的老神仙们耍,还有自己那只胖猫,怎么这次醒来一次都没见过呢。
想是这么想,但实际上是只在周边逛了逛,吃了点东西就发现不符合胃口,连个像样的酒楼都没得,贫瘠的很,食若无味,也没有什么好酒,民生实在是太不聊生了,就冲着这点,也不能再坏下去了。
没有美食佳肴,没有良田美酒,这还过什么,他可不想下次醒来,这片土地上只剩下荒无人烟的土地与他为伴。
哎,太慢了,赶紧实现愿望,结束当期,送他下地狱,必要时,杀了他也未尝不可。
这么段时间里,呼出的回令只有老周老济回复了,但也只是回复并不打算归来,袁天一倒是感觉到难得的孤闷,真是,越来越像人了啊,连孤独这样虚无缥缈的情感都有了。
但是,他的怨气到底依存在什么东西上,那么浓重,那日肯定是就在身上,看来,那日渗入体内的黑气还是影响到他了,要不然自己当时肯定就已经发觉到底是何物,现在已经换做当物收入铺内了。
嗯?这么想来,倒是有些奇怪了,难不成是有自我意识的灵物察觉到我的意图自我保护?这个等级不是普通灵物啊,附着了足够的怨气,看样子还有点类人的意识,很危险啊。
啧,更想要了,让我想想,当日的着装,难不成是衣物或者贴身玉佩之类的?倒是也有可能。
嗯……想到了,那日似乎人王眼部的怨气连接了衣服内部,似是贴身的东西,有些不好拿啊,倒也不是袁天一不好意思,只是贴身的东西主人的意识会更强烈,不好掌控,一不小心就会反噬自身,要是别人还好,但是人王的执念,麻烦得很。
但是即使想要也不想动啊,怎么还没有事情拜托我啊,明明那天那么急切,不过人王嘛,可能政务繁忙,不过他怎么可能真的在处理政务啊,要真的干这天下就不会这么惨了。
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慢慢悠到门口,门口的情形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像是重演了一遍第一天的故事似的,无非是孩童们唱歌谣,父母们惊恐呵斥,孩子惊慌逃跑,歌谣的内容倒是多了些。
“一尺白练坠床头,东风遥转花枝头,待到桐花烂漫时,西子白练血染红,痴黄小儿倚椒房,凤凰火中灭情缘,端莲台啊端莲台,仇人何去,故人何归……”
初听时,还没什么感觉,只觉粗陋拗口,现在细细想来,果然是在讲无名和那个自杀的甜儿吧。
是的,袁天一很确定,甜儿是自杀的,并不是死于什么诅咒,没有什么诅咒能让人死的幸福安详,这是一场有计划的心满意足的自杀。
而且,那周身的怨气产生到现在最多没有超过十年,而在心灯的影响下是不可能说谎的,所以实际上在他端坐在莲台之上的那十年间并非全是怨气作祟,最初的那些人的死亡是出于其他原因,甚至有可能是人为的。
显而易见的,会这么做而只有一个人能做,就是甜儿。而后来陆陆续续死的人,极大部分是死于互斗,更跟怨气诅咒毫无关系,而甜儿做这些的目的,估计是为了把他的鬼子身份做实,把他往深渊深处推得更深吧。
这样他才能彻底被恐惧,才能彻底孤立无援,成为他的利刃,杀他不能杀的人。
而鬼子的传言,看情况也有可能就是他传播的吧。
真可悲,爱你的人早早就死亡,而你爱的人却并不爱你,因为他可以随时放开你往前走,即使是走向死亡。
袁天一并没有察觉自己正在可怜着他曾经不屑一顾的人,而是心怀怜悯替他难过着,他也没能看到他的背后一缕黑气攀背而上绕过脖颈又渗回体内。
这么说的话,怨气甚至有可能一开始只是依附在被供奉的莲台上,而且无法造成实质上的诅咒,而后来是收到了什么别的影响变得更强了,或者说转移了,更自由了,极有可能与甜儿有很大关系,看来还是要去宫里看看。
又恢复理性思考的袁天一并没有察觉自己与以往的不同,只是在苦恼,王宫实际上是最正气浩然的地方,什么诅咒鬼怪妖魔都不好接近,除非本就生于其中,否则很难接近,相当于有个天然结界,稍微弱小的妖魔鬼怪在踏到边界的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但是这是普通的拥有正经龙气的人王镇守的王宫会有的情况,现在一个被怨气浸染的人王守护的王宫,到底是什么情况,连袁天一都无法预测,只能亲身试验,做好两手准备,防止被灼烧,防止被同化。
还在想着准备事宜的袁天一突然觉得有些晕眩,他自出生到现在,从未有过晕眩这种让人虚弱的经历,一时间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跌坐在地上,手里的茶杯摔在门外,洒在泥土中的茶水蒸腾出最后的热气,是他昏迷前看到的最后的东西。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不是当铺,陌生的环境令袁天一心升警惕,他很震惊,他什么都没能发现,自己却被人控制了,如若想要离开当铺只能是他自己在允许范围内走出当铺,所以是他自己走出当铺的,而这里又是哪里?
袁天一有些无措,他不知道原因,也就没办法找出对策,这让一直游刃有余的他,很茫然,周围一片漆黑,而自己似乎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体内的神力横冲直撞让他不能集中注意力。
但这也让他知道,自己极可能处于当铺允许行走范围的边界,压制自己的规矩很微弱但还不至于压制不住,但时间再久一些的话,就不好说了。
迷茫了一会儿,袁天一就回归淡定了,完蛋了呀,心里想着,身体不归自己管,神力又濒临爆发边界,而那些混蛋朋友却远在他方,这次醒来还没能见到臭崽子呢……
袁天一越想越觉得遗憾,这大概就是人在死之前会想到的东西吧,满满都是遗憾,没有人能毫无遗憾的面临死亡,除非死的极突然,没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