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无奈的神仙团
当众神终于爬到方无尽跪坐的地方时，那人的身影已彻底消散，只有那躺在冰冷雪地上的，一袭白衣染血的青年，周身泛着金光，胸口微微起伏。
还有一团毛茸茸的灰白绒团，小小的趴在那人的耳旁一动不动，恍惚间，似有泪光坠在眼睫。
可是猫怎么会哭呢？
所有人，终究是连最后一面都没能再见到，身心力竭，陷入了昏迷。
过了好几日，陆陆续续转醒，但是醒来也都寂静无声，默默的守在一旁，暗自调息。
如若不是当铺失了支撑陷入封闭，这般景象若是被旁人看去，怕是去魂丢魄，堪称惊悚——一群相貌堂堂的仙人之姿，浑身浴血地坐在一间阴气沉沉的当铺门口，围着一个失了心脏的血人，面色青白，任谁也不敢再进半步。
门前雪地生白枝，仙人浴血无人知。
最后，还是医者圣人心的郎隐实在憋不住，抬手给仍然躺在地上的人换了一身勉强能看的干净衣裳，众人也只是坐在一旁，无动于衷的看着。
说实话，除了周含容知道一些不能言明的信息，其他人对于现在的袁天一，是带着一点恨的，满腔的愤怒无处释放，只能无声的质问着地上被救回的无辜人，来代替。
但是几日过去了，袁天一仍然未曾露出转醒迹象这也让他们心急如焚，当时的他们只当方无尽用了这等灭绝之法，定会身消，但是却从没想过他们这个不鸣则已的小小神明会不会失败？
他们从未想过他会失败。
可是，将尽快十多日的时间，除了胸口还见起伏，身上不见伤口之外，袁天一根本就没有其他回转的迹象，他们不敢想，如果让方无尽知道他耗尽所有，极其己所能去救得人，没能救回，空留躯壳，会是怎样……
正待众人愁眉不展之际，一只毛茸茸的脑袋一个接一个地蹭过了每个人的手掌心，众人看着那一抹灰白的柔软，心中黯然，或许是塞翁失马。
当初他们莅临人间时如若不是多看了这只在群狗之间凶巴巴的小猫一眼，便也不会有之后的故事，而这只猫也是方无尽和袁天一的红线啊，不知幸是不幸，可怜的猫仔竟也有了神魂。
明明是柔软可爱无助的小猫崽，却不服气的站在一群高大凶残的狗狗之间张牙舞爪；明明是最高冷的猫猫，却总是跟通了灵性一样，见人下菜碟；明明是最普通的猫咪，却在主人濒临死亡之际生出了神识、晋升了神魂。
可是晋升了又怎样，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无名无分终究只是一只沧浪子变成了孤魂野神罢了，只可惜还未学会如何言语，不然他们都想听听到底方无尽最后一刻到底都看到、听到、说了什么？
不知是不是神魂生于动荡，被方无尽命名为了淳的猫崽子情况很不稳定，法力接近空窍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一般，毛色也失去了光彩，看着总是精神不济的样子，但是每日总会挨个走过每个人最后在袁天一身边把自己窝成圈躺上一会儿，像是在安慰众人。
这会儿了淳正慢慢地走向外面，似有所感，也可能是地上躺着实在是太过冰冷，袁天一时隔了十多日终于睁开了双眼，一双桃花眼里混沌异常。
了淳激动的快步跳到袁天一身旁，小心翼翼地用头拱了拱，便在袁天一旁边趴下，微仰着头盯着他的侧脸，乖巧的等着，而静默了多日的众神，手脚僵硬的互相搀扶着站起，略显激动的在一旁攥着拳头，情绪波动大的更是漏出了几声啜泣。
刚漏出几声便被同伴捂住了嘴，眼神示意着恢复了冷静，只是眼里暗含庆幸掩不住地落向无知无觉的阿袁。
终究还是无法恨起来。
他们其实早就想明白了，恨他？他们配吗？同样是因为他们的无能，才没能挽留住阿袁的性命，也才导致了挚友的疯狂，说到错，雪崩片雪谁人知？终究还是他们所有人的错罢了。
他们是神仙，无法想象作为人类的袁天一整日跟在他们身边到底都承受了世人什么样的眼光，或许正因如此，袁天一才会遭此劫难，发觉这一点，他们又怎么能恨得起来。
看到袁天一终于睁开眼睛，他们如释重负，恨意早就烟消云散，这同样是他们的挚友，也是挚友的爱人，舍生救回来的人，他们凭什么滋生恨意？
眼前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天空的袁天一一动不动，所有人都不敢上前，他们也是头一次见一名神明给普通人换命，而且还成功了，这种禁忌的法术会导致什么结果，他们都无从知晓，只能默默等待。
手里也不自觉的捏起了法诀，天隐子甚至悄悄地冲了淳招了招手，示意它过来，了淳歪了歪头，又往前凑了凑，急得天隐子和云天仙他们直跺脚。
万一袁天一六亲不认，屠戮四方，他们也好大义灭亲。
好在没让他们等太久，几个呼吸间地上的人就坐起来了，迷蒙的双眼看着他们，带着警惕。
没有红色的眼瞳，也没有杀意横生，只是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们。
众人对视了一眼，心底泛起了点苦水。
袁天一，这是失忆了，是契约可能导致的后遗症之一。
在袁天一仍然处于昏迷状态时，他们便发现自身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们失去了神格，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他们违背上天的旨意私自动用禁术。
既遭受了严重的反噬，又失去了大部分神力，那么失去神格也是不可避免的，但对于这一点，众人都觉得不算什么。
毕竟，有什么能大过挚友的离去呢？
按道理，下一步他们就应该被上天庭列入堕神名单，终生遭受追杀之苦，受天雷轰顶之刑，魂飞魄散，然而静待多日无事，又发觉自己虽然仍存有些神力，可是却跟天庭像是隔绝了一般。
不仅是他们联系不上天庭，就连前几日碰到下来缉拿他们的天兵都没能认出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忽视了他们的存在，视他们如无物。
而更可笑的是，亲自来缉拿他们是新任大地武神，一个默默无名的小神，满脸的意气风发。
不过从这位武神从他们面前走过视若无物的样子，他们这才确认，方无尽这荒诞的玩笑，竟然真的成真了，可是这是他用永生永世不再存留世间换来的，满嘴苦涩。
过了几日他们发现，除了天上的捉不到他们，地上地下的也伤害不了他们。
自从周含容和他们说过方无尽留下的话后，所有人都如杯弓蛇影，胆战心惊的守在铺中为彼此护法，此刻的他们神力受损，不处于全盛状态，若是被人偷袭，后果可想而知。
只有率先调养好的周含容和济度人隐下身影搜索消息，未出百里便被一界看不见的屏障拦住，他们被控在了当铺范围内，准确的说，是被护在了当铺的结界里。
虽然屏障是暂时的，却很坚硬，还散发着和熙的金光，像是方无尽在用灵魂守护着他们，所以没人再轻易乱动，生怕伤害到这无生命的屏障。
每个人手臂上都多了一个金色的印记，像是一只小猫，又像是一间铺子。
刚醒时他们都没注意到，直到有人抬手拭泪，才发觉。
起初他们还不懂这是什么，直到几日后，才发现，这是方无尽最后给他们留下的保护符，在方无尽在消失前的最后一秒，他单向为了他们所有人都签订了死契，从此他们被纳入了典当铺的所属，硬是在人间辟出了一道人神鬼三不管的地界，将他们藏身与此。
方无尽消失了，他为所有人都铺好了后路，只有他自己没有。
而看着醒来的袁天一警惕的眼神，所有人都心怀痛苦地想着：方无尽就算为你神魂消散，你也不会记得丁点。
他们不知道，袁天一的失忆，到底是方无尽趁他们分神，悄悄念了法诀将自己所有的神力以及整个典当铺嫁接到袁天一的灵魂上后，刻意抹去他所有的记忆，还是单纯的，因为神魂太过庞大，袁天一无力承受才导致的失忆后遗症。
这些都无从得知，他们只知道，一切有因就有果，他们本不屑于存留人间，如若不是结识了阿袁见识了冷暖，他们甚至不会多看一眼这群蝼蚁之辈。
而在他们下定决心好好生活体验百味人生时，却有人6横出一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他截断，他们不能容忍，牺牲了兄弟，那人便与他们结下了因，他们便要这背后之人承担他们的怒火，神明之怒，胜于天！
既然敢与神明擅结恶因，那就做好承受惨烈因果的准备。
方无尽已然逝去，不可追忆，眼前人尚在，虽空留躯壳，但他们也要保护好他，不让过去重现！
回忆是痛苦的，从回忆中醒来，所有人的眼眶都是红红的。
只可惜，即使周含容有了明确的怀疑对象也没能捉住分好证据，再加上后世灵气淡薄他所怀疑的那个也陷入了沉睡，更是无从查起，竟是耽误到了今日。
但是周含容仍然认为罪魁祸首就是那个人，但是没有任何人能违背天道，即使是神明也一样，他是亲眼确认了那位神明陷入永恒的沉睡的，也一直以为，事情就那么到此为止了，可是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可是那个混账怎么可能醒来，除非，沉睡的那位并不是他，难道说，袁天一的心脏……不，不可能，下一任冥王的心脏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占为己有的，除非是他自愿奉上，否则，被人刨去，根本不可能起效，更遑论作为替身，让他摆脱天道束缚……不可能的……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那为何要取走袁天一的心脏？只是为了那点福祉吗？他当上了四方武神之首，还在乎这点福祉？难道真的是？那现在沉睡的那位会是谁？是袁天一失去的灵魂吗？
周含容陷入了混乱，他一直不肯相信的问题，如今却不得不直面，这么多年来，他不曾一次地怀疑，却又不肯明说，说到底，现在这地步，难道没有他瞒而不报的责任吗？可是就算说了又怎样，他们如何才能拿回袁天一的心？
周含容看着一众面色晦暗的兄弟，不知如何言语，心中一阵苦涩，他该说出来吗，这么巨大的绝望，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怎么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