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个男人的心在今夜反复横跳
袁天一捂着被痛击的腹部跌坐在客厅的空地上，五官都皱在一起，抽出手来收起法阵，顺便报了个警，空气中凝固的灰尘在窗外传来一声刺耳的警笛声时，恢复了波动，刚刚好一小时。
袁天一就像是被好友相见彻底唤醒了一样，整个人都活了起来。
从痛击中恢复过来的袁天一转动着自己机灵的小脑袋瓜，再次回到当铺，看着眼前依旧矗立在原地的方无尽，轻轻地笑了笑。
也就迟疑了半秒，袁天一就捏了个隐符揽住方无尽的腰抵达了他的家里。
是个没太有人味的家，冷冷清清的。
小心翼翼地将方无尽放在客厅站稳之后，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点了几下，随手扔在茶几上，回头顺便把歪斜的雨衣给方无尽穿好，手路过美人耳畔时打了个响指，自己则立刻退到角落悄咪咪地观察。
说实在的，袁天一不太懂凡人的审美，但即使从他的角度来看，方无尽都是万中无一的美人，不是贬义，在他眼里，美人是可以形容所有赏心悦目事物的形容词，不限男女，鬼怪和神明。
方无尽的身量恰到好处，一米八的个子，修长的双腿衬得身段笔直，双手落于腿侧，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月光穿过落地窗落在他单薄的身影上，清冷又神秘，而那张平淡无波的脸在月光下显得通透无暇。
平直的眉毛轻轻蹩起，那双漆黑透亮的漂亮眼睛此时正藏在长而软的睫毛下，显得优雅又沉静，挺直的鼻梁像一条分水岭遮挡了另一半脸的风采，薄如蝉翼的双唇不安地抿起。
这些只是人类的皮相，他灵魂散发出的香气，像是清晨早起时的薄雾，呼吸间水雾弥漫，树木的草木气混在其中，甚是好闻，他从未在人类身上闻到如此大自然的气息，只有他那些神仙朋友偶尔才会漏出几分水木气味。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对方无尽另眼相看吧，直到到现在，袁天一都不肯去细究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只是看着沉在黑暗中的身影，便控制不住自己怦怦的心，像是高度酒精晕眩了他的心，也混沌了他此刻的思绪。
站在屋中央的方无尽，先是睫毛抖了抖，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迷茫的漂亮眼睛挑起的弧度一下就击中了藏在暗处的袁天一，黑暗中嗵嗵的心脏声格外明显。
袁天一下意识往更深处藏了藏，生怕近在咫尺的方无尽听到什么，全然忘记自己用着隐符，就算自己在他面前唱歌跳舞瞎蹦跶也不会被发现。
方无尽迷茫的转了转脖子看了看四周，眼神逐渐清明，耳旁还残留有袁天一的尾音，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自己确实回到了家中，明明上一秒记忆还停留在结契，下一秒便在家中。
方无尽手上终于有了动作，试探性动了动胳膊，发现没什么问题便再次陷入了沉思。
袁天一看着一动不动的方无尽似乎陷入了回忆，脸上不时闪过难以置信的表情，可爱极了，忍不住略施小计将话语传到方无尽脑海里，终止了方无尽的思绪，将这个人自欺欺人的思想熄灭。
而听完全部之后，方无尽才如梦惊醒，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张，看着方无尽毫无防备的样子，袁天一心情大好，想离开的脚也转了半度留了下来，打量起方无尽的家。
不大的房间，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干净整洁，可惜少了点人味，不像是一个家，倒像是方无尽这个人对自己也是冷漠至极。
袁天一在心里略微点评了一下就挑了个看起来还比较舒适的沙发坐了下去，左手倚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巴，右手跟着方无尽的动作描绘着眼前人的轮廓。
直到方无尽苦笑了一声才中断了动作，手指空空的悬在空中，半晌才收回，低头盯着手指沉思的袁天一并没有看到方无尽做了什么，一回神儿，人已经走远，下意识抬腿就跟着人往前走。
不知为什么，刚才方无尽的苦笑让他心悸，他不想看到方无尽那种悲伤的表情，想着隔空安慰一下，浴室紧闭的大门无法阻挡袁天一的步伐，稍微动了动手指便轻易穿门而过，扑面的热浪，和隐隐约约立在其中若隐若现的影子，激醒了袁天一的神智。
慌不吝的收回快要碰到方无尽肩膀的手，无措的低下头却又瞥见方无尽的脚踝，慌忙转头又看到客厅垃圾桶内溢出的衣服，还好自己隐身了，不然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再不好待下去的袁天一，快步走至客厅掏出手里镜将方无尽要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扔出来挥手整理了一下转身就想走，但是又想起了什么，仓促写下一张纸条贴在茶几最上面一本书上。
抬腿就下了个瞬移，慌张地逃回了铺子，等到在转椅上坐稳了，才摸到鼓鼓囊囊的口袋，想起自己忘记把手表还回去了，只好寻思着下次再见面时一并归还。
这么一通操作下来，饶是袁天一也不知所谓，自己又没干坏事，有必要这么仓促行事吗，这反应倒像是自己被凡人的道义束缚了似的……一个人类的身体，看就看了，能有什么，啧，我怎么把东西一股脑儿都扔下了，说好的给他找个地方，这一慌张把正事给忘了……
袁天一是有名的表里不一，他其实喜欢凡人喜欢的紧，为凡人的悲喜而影响自己的悲喜，所有人都说他总是表面厌恶看不起，其实私底下看着那些他嘴里的小猫小狗欢欣得很明明每一次与出当人分别都会强忍难过，，偏还非要装出自己与人类有多么不同……
袁天一不禁想起了曾经和周含容的对话：
“你明知道人类与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何必左右为难。”
“我们的寿命无穷无尽，而人类却在我一闭眼就垂垂老矣，既然无法陪伴，何必关联。”
想到这，袁天一的心又冷了下来，自嘲一番，是呀，自己睡一觉上一眼还见着的人就只剩一抔黄土，何必呢……
动情什么的，是人类专属的情感，他不该。
过往的一切都已向他说明，他和人类不一样，但是为什么，这次怎么这么不甘心，方无尽，真的很不一样，轻易就动摇了自己。
但这么多年过来，他早就不是曾经的自己，如果是年轻时的自己，可能早已不管不顾，但是现在的他，只能谨慎也必须谨慎，他还有周含容他们那群老仙官要养活呢，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的妄想就不顾一切，他也不想看他们再为他牺牲，那种境况，一次便可。
看着手里的手表，袁天一迟迟不肯放下，仅仅十年，让他放纵一回，总不是奢望吧。
人类这种生灵，脆弱，复杂，难以看透，却短暂。
或许上古神袛只为广袤大地多一些生气，才赐予了人类的生命，但是既然给予，为何又收回呢？是感到威胁了吗？袁天一嗤笑着，最早的那批人类，与天地同生，享有神灵般无穷无尽的生命，这些都只是传说，但袁天一知道那就是真实。
神灵也只不过是最早诞生的生灵，拥有神奇的力量，管控着世界万物，但他们也是如此普通，不愿意被他们亲手创造的生命踩在脚底，所以掠夺。
借共工之手毁不周，断地维，斩断人们去往天上的路，引战乱，消耗掉最后一波与天同齐的人类，抹灭历史，断绝人类不该有的文明的延续，让神灵的力量只属于神明，让人类只能匍匐于他们的脚下。
神灵的力量终属于天上，而人们的信仰也给了他们更为强大的力量，他们沾沾自喜，袁天一不禁抬头望天，现在的你们还以此为傲吗？
削弱了神灵的存在，人们终于开始认识到自己，神灵逐渐衰微、寂灭，因为人类不再信仰，众神沉睡，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作为神明最后的垂死挣扎，大概就是把七情六欲放进人类的灵魂中吧，妄想以此毁灭人类，结果人类反而逆向而行，繁荣昌盛。
所以说当初为什么要给这么脆弱的人类，复杂的生命，那么多驳杂的情绪，纠缠着，反而激发了生命，让他们顿悟了，神也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东西。
又为何要收回人类的寿命，如果没有收回，我袁天一现在就不会如此矛盾了。
“早先的那些神明都是些什么愚蠢的玩意儿，啊，除了老周他们的其他神明……”
算了，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又不能穿越时光当面质问，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禁术可以让人永生的……，也不知道方无尽现在怎么样了，他的灵魂现在十分不稳，也不知道能不能睡好……
方无尽这个人总是在思考，站在客厅那么长时间愣是一动不动，袁天一想不明白，有什么好思考的，天天想那么多没用的，短短几十年眨眼即过，这辈子老是思考思考不累么。
想那么多肯定睡不好，袁天一摸出手机点开屏幕，摸挲半天才编辑出一条短信，然后伸手从吧台上的酒杯中沾了沾，在手机屏幕上画了几道安眠符，之后微微一笑用嘴亲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
“晚安，我的阿尽。”
就让我在这有限的时间里，爱一次吧，即使心动无处，无缘无由。
但是袁天一决定相信自己的心，他就是爱了，即使仅有十年的时间，也只让他记得吧，无尽只需要记得有人曾经爱过他，长命百岁后安心入轮回即可。
在无人知晓的黑夜，袁天一下定了决心，什么心冷，什么动情不该，他是谁，他可是天上的神仙地下的鬼神都掌控不了的天氏典当铺的当铺主，动一回心都要犹犹豫豫，凭什么，他又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