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白莲圣女 2
“我若是弃你不顾，日后必定寝食难安！”
顾慎行惨然一笑，推开身旁的陈师姐，提着剑一步步走到前面去，望一眼满地的尸体，双目颤了颤，看向那傲立挺拔的身影。
他忽然想到在山神庙门口，那群为了保护他，而被李铁用火龙掌杀死的那群刀客。
他们因我而死，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凡人在修士眼里，蝼蚁一般随手可杀。
一股莫名的恨意自心底钻出来，顾慎行持剑指向陈天赐，嘿嘿地笑道：“打死我，你就能带走她！”
“找死！”陈天赐脸色一沉，闪身挥掌快如鬼魅，掌心笼罩一层橙光。
顾慎行挥剑迎击，手中大剑被一掌拍飞，剑身浮现一道道裂纹。
眼前掌影一花，胸口连中三掌，顾慎行闷哼几声连连倒退，胸口灵力肆虐，将衣袍撕成粉碎，留下一串串血痕。
堪堪站稳，顾慎行咬牙忍住胸口剧痛，一把撕掉上身衣袍，露出精壮结实的身子，龇牙吸气，温和的双眸渐渐凶厉，双臂凸起一股股小指粗的大筋。
“老贼，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顾慎行面色狰狞挥臂一指，此刻他心底恨意，心中怒意，已燃烧得心神即将陷入疯魔。
陈天赐望着顾慎行宽阔结实的胸膛，面色微微一惊，只见那少年的胸口，两边肋骨，各有三条金色脉络隐入肌肤里，与胸骨中间凝聚，形成一团旋涡花纹。
“好，让老夫瞧瞧你有何手段！”
陈天赐振臂飞出挥出一团掌影，顾慎行纵身一跃，本要衰竭的力量再度复苏，胸口六根金色脉络隐隐泛出祥和金光，但他面目狰狞含着怒火，竟是衬托得五分疯魔，五分慈佛。
但见院子里一老一少挥拳出掌，片刻间交手数次，顾慎行毕竟年少，厮杀斗法的经验近乎白纸一般，次次交手都落下风，身上已是青一块紫一块。
陈天赐一拳打出，顾慎行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塌一面院墙，烟尘四起，顾慎行纵身跳出，嘿嘿怪笑道：“再来！”
仿若一头发疯的野兽，疾驰狂奔而来，挥拳出掌毫无章法可言，但偏偏力大无比，拳掌落下劲气肆虐，便是落空砸在地面，砖石立刻炸开。
他双臂凸起的筋络，渐渐地朝着上半身蔓延，胸口六根金色脉络，更是隐隐泛红，透出一股狰狞邪异。
“再来！”
陈天赐越打越是心惊，灵力催动的掌法打在那小子身上，看似声势恐怖，却如陷泥潭，不能造成太大威胁。
二人缠斗飞向小院屋顶，陈天赐双臂甩动一股橙黄灵力缠住顾慎行砸下，整片屋顶炸裂破碎。
瓦砾木屑乱飞，顾慎行纵身飞出，赤着半身披头散发，精壮结实的身子沾染一道道漆黑烟尘，双目无穷战意燃烧，粗大的双臂狰狞可怖。
“再来！”
一脚踩断半根横梁，顾慎行飞身挥拳砸向半空。
虚空中浮现一道巨大金色掌影落下，顾慎行飞速坠落下方废墟，掌力扩散碾碎墙壁木柱，大屋瞬间倒塌，下方老叟牵着黄烟烟急忙往外躲避。
橙黄的灵力托扶着陈天赐漂浮虚空，下方倒塌的房屋废墟被烟尘掩埋，他脸上浮现一丝钦佩，道：“小子，能把老夫逼到这种地步，你足以自傲了！”
废墟烟尘里屹立一道挺拔的身影，那身影随手一招，远处刺入砖石的大剑飞来，稳稳落入手中。
顾慎行单手持剑，左手裂开一道道血痕，鲜红的血液渗出，蔓延到掌心，他低头俯视漆黑剑身，剑身有一道道裂纹。
顾慎行左手放在宽大的剑身，掌心一抹，血液涂抹剑身。
渗入，吸收，大剑黑光一闪，裂纹愈合。
“筑基又如何，今日我便要斩筑基！！”
顾慎行低头嘿嘿怪笑，双眼神光混乱，表情时而悲伤时而痛苦，时而狰狞疯狂。
耳边传来阵阵佛音，隐约看见无数身穿白色僧衣的僧侣，倒在粘稠的血海之中，堆成一座大山。
万法慈悲，不吝，以杀赐道。
杀！！！
不杀！无醒觉！
不杀！无超度！
不杀！无净世！
杀杀杀！！！
“杀！”
顾慎行面目狰狞昂首怒吼，单足一踩，脚下碎石爆裂炸开，身影暴飞而起，拖拽的漆黑大剑缠绕一丝丝猩红血色。
院子里下方众人，只见那赤着半身的身影拖拽大剑飞向虚空，霎时间幻作一道道黑红相间的残影，血色剑光笼罩虚空飞速闪灭，形成一团巨大剑光囚笼。
无常剑经，秘术第二式，幻剑囚魔。
玄同十六年，吾玄悲，于万佛寺杀心证佛，佛心已碎，只求一场解脱，吕归玄，小僧这一剑，不输你。此剑若不能囚魔，便只能囚己，玄苦师弟，你说我此刻，是佛是魔？哈哈哈哈哈哈！！
悲寂心如死灰的大笑回荡心湖，顾慎行双眼恢复一丝清明。
剑光泯灭的一瞬，两道身影飞快落下。
顾慎行坠在院落之外，撞塌一座假山后，堪堪停在鱼池前，前胸后背布满一道道手指粗的血槽，混乱的脸怔了怔，浮现痛苦之色，拄剑而立，哇地呕出一大口灼热的血丝。
另一边，陈天赐浑身衣袍碎裂隐显血痕，半白的发丝披散，坠落在一片废墟的房屋中间，默然半响，抬手一抹额头乱发，失笑道：“好小子，单凭肉身之力居然也能施展此等半佛半魔的妖邪剑术，你这身体着实古怪，但你这剑术更是古怪。”
话落，陈天赐脸上坦然消失，脸色一白，猛地咳嗽几声，咳出一大口血液。
“爹爹！！”
陈玥慌忙跑过来搀扶，陈天赐伸手将其护在身后，面色一凛，道：“站开点，那小子还未施展全力，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极限在哪儿！切莫被我牵连，嘿嘿，此子，着实诡异，难怪要被他爹娘拔除灵脉压制运数。”
如此违逆天道之人，不为大道所控，必为大道所诛。这句话陈天赐没有说出来。
师弟体内的灵脉是被父母亲手拔出的？难怪他不能修行！陈玥心神一颤，已然怔住。
小师弟以凡人之躯，把筑基修士逼入绝境！！
世间真的有这种人么？陈玥不知道，更没听说过，修行界也没有记载，或许有，只是他们这些底层的修士不知道罢了。
黄烟烟呆呆站在老叟身后，老叟虽然也有惊讶，但却不似其余人那般，仿佛早已有所预料。
他转头看一眼黄烟烟，笑道：“黄姑娘，今日你怕是走不掉的，我家大公子虽然有些单纯痴傻，可他一旦开窍，尔等必然逃不出去。”
“哦，是么？”黄烟烟冷冷扫一眼老叟。
顾慎行渐渐恢复清醒，脑海中多了一些陌生又奇怪的记忆。
无常剑经，秘法剑术，剑祖吕归玄，佛子玄悲，万佛寺…
“好疼……”顾慎行皱眉喃喃，持剑朝前走去。
黑裙女子蜷缩在倒塌的院墙下，呆呆望着那赤着上半身走来的少年。
这就是顾夫人费尽心机隐藏了十五年的少年！！顾家二公子心心念念的大哥！
以凡人之躯，比肩修行界的强大修士。
顾慎行走过她身旁，秀气里透着稚嫩的脸，已经恢复正常，双眼清澈干净，没有一丝杂质。
顾慎行看一眼毁坏得不成样子的院落，捂着胸口咳嗽两声，歉疚道：“不好意思，打坏了你们的院子，等我小弟回来，帮忙说一声抱歉。”
黑裙女子呆呆点头。
顾慎行龇牙嘶了一口气，提着大剑继续往前走去，路过倒塌的院门，看向一旁的黄烟烟和持刀老叟，对黄烟烟笑道：“黄姑娘，这下应该能护你周全了。”
黄烟烟定定地望着顾慎行，嘴角浅浅一笑，眼神满是复杂，她轻轻点头道：“呆子，至于么，咱们才认识几天啊，你便这样不要命的帮我。”
顾慎行傻笑着挠了挠头，笑道：“我也不知道，可我感觉和你一起很轻松，所以就想帮你，没想那么多。”
说罢不再多言，提着剑朝前方废墟走去，原本几乎碎裂的大剑，此时吞噬他的血液，已经恢复完整，甚至于那很钝的剑刃，有了指甲长的一处锋利。
“前辈，现在你可以收手了吧！”顾慎行停在砖瓦木石的废墟前，看向被陈玥搀扶的中年男子。
陈天赐此刻狼狈至极，衣袍破碎披头散发，体内灵力所剩无几，真要再打下去，免不了被顾慎行挥剑斩杀的下场。
“师弟，不要杀我爹爹！”陈玥上前阻拦道。
顾慎行想都不想点点头，道：“好，你在这儿我不杀他。”
却听陈天赐冷哼一声，道：“小子，我不是你，我可没脸躲在女子身后。”
他一指点在陈玥脖颈，陈玥身子一软瘫倒下去。
陈天赐一甩破烂的袖袍，昂首道：“老夫修行三十余年，不到甲子便能筑基，此等天赋，世间绝大多数人都不能比肩，今日还不需你这十五岁的少年可怜，你要杀我，便杀，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顾慎行皱了皱眉。
陈天赐见状撇嘴讥讽一笑，手心浮现一股微弱灵力，指向瘫倒地面的陈玥，语气森冷叫道：“你不动手，我便杀她！”
“你！”顾慎行脸色一沉。
“爹爹，您为何也要逼迫他！”陈玥瘫软地面，眼中浮现泪水哭喊道。
她想到那一夜在道观里，大小姐逼迫顾慎行杀死方师妹的一幕。
所有人都在逼迫那个单纯善良的少年，杀死自己的师姐。
“前辈，陈师姐可是您的亲生女儿！”顾慎行捏紧大剑，咬牙叫道。
陈天赐嘶声吼道：“那又如何，成大事者，便是兄弟父子皆可杀，何论她只是我妾室所生的一个庶女！”
“你！你这个疯子！”顾慎行不敢置信地望着此人。
陈玥躺在地上泣不成声。
陈天赐手中灵力一挥，一抹锐利剑芒飞出，刺穿陈玥的大腿。
血色飞溅剧痛袭来，陈玥惨哼一声，咬牙忍住痛苦，眸子含着泪花，哽咽道：“师弟，别管我，爹爹要杀我便让他杀好了，求你不要伤害他老人家。”
顾慎行面色阴沉地瞪着陈天赐，怒道：“你这老贼，偏要逼我，你放开她我让你走不行么！”
说话时，顾慎行眼底戾气浮现，隐隐有再度疯魔的迹象。
陈天赐见状似笑非笑道：“不行，你只能择其一，这世间断无两全之法！”
此话意有所指，似也是在提醒别的人。
顾慎行呆了呆，喃喃道：“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哈哈……
顾慎行痴痴傻笑，笑声一冷，整个人的神情也变得森冷，干净澄澈的眼神里，被一股股邪异疯魔萦绕。
披散的发丝无风而动，手中大剑吞噬他手臂伤口流淌过来的一丝丝血液，剑身被猩红气流缠绕。
顾慎行扬起手中大剑，陈天赐嘴角泛出微笑。
“师弟，不要，求你了！”陈玥躺在地上，眼中泪水不断流出来。
后方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叹。
咔嚓一声。
黄烟烟双足缠绕的铁链碎裂，她身旁老叟蓦地呆住，僵硬地扭头看向一旁：“你！”
“罢了！我也玩儿够了！”黄烟烟摇头轻笑，微胖的小脸再无半分单纯天真，双眸散发淡淡威仪，缓步上前走去。
下一瞬，出现在顾慎行身后，挥手一掌印在顾慎行赤露的后背，掌心震开一团恐怖灵力。
顾慎行浑身剧颤，表情僵硬一瞬，呕出一大口血丝，喷洒在陈玥脸上，身躯一软，拄剑跪倒，披散的发丝遮蔽脸庞。
“小师弟！”陈玥凄声惊呼。
“恭迎圣女！”陈天赐满脸狂喜，跪地而拜。
黄烟烟冷冷扫视他一眼，淡淡道：“你满意了？”
“属下不敢！”陈天赐埋首低头叫道。
黄烟烟目光移动看向一旁的陈玥，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道：“我很讨厌有人与我争抢玩具，你该死！”
她素手挥起，掌心凝聚一团橘红烈焰。
陈天赐跪地不动，脸色煞白，双手悄然捏紧。
顾慎行拄剑单膝跪地，左手无力地颤了颤，伸手捏住黄烟烟的裙摆，披散发丝的脑袋轻轻歪了歪。
黄烟烟抿了抿粉嫩的嘴唇，瞥一眼顾慎行，冷漠的双眼微有波澜，道：“呆子，往后别再轻信漂亮女人了，要是你能活下来……”
她眸光一冷，掩嘴咯咯地颤身轻笑，言词顿时狠厉道：“也不准对任何女人像我一般好，否则，我见一个杀一个！”
黄烟烟挥手散掉手心烈焰，转身朝外走去，陈天赐起身，并指轻轻一点，化解陈玥身上的禁制，颔首追随而去。
陈玥一起身慌忙靠近过来搂住顾慎行，顾慎行靠在她柔软的怀里，咳嗽着再度呕出一口血丝，想要转头去看黄烟烟，却使不出丝毫力气。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顾慎行满脸呆木喃喃自语。
“师弟！”陈玥哽咽呼喊，紧紧搂着顾慎行，伸手轻轻拍打他后背，柔声喃喃道：“没事的，已经没事了。”
黄烟烟身影顿了顿，微微转头斜睨后方，冷冷道：“你也骗过我一次，咱们互不相欠了，不是么！北地将乱，顾慎行，你我下次再见，便是敌人。”
顾慎行抿嘴不语，眼中隐有泪花，但被他硬生生忍住。
后背钻心的剧痛，不断折磨他支离破碎的意志。
顾慎行心底说不出的苦涩难受，背叛，隐瞒，欺骗，这几日相处的画面飞快闪过脑海。
“师姐，我是不是很蠢。”顾慎行望着眼前的陈玥，自嘲地沙哑道。
“不是的。”陈玥哽咽着摇头，流着泪笑道：“是你太善良了。”
善良，也有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