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抉择
但刘府的大门又哪里是这么好进的？没有开蒙至今笔耕不辍，哪怕数九寒冬都未曾停歇的废寝忘食，没有在老学究家中的唾面自干，一心只为学得书中真意，没有满腹经纶扬名乡里，让寒门老家主得知……
没有前面所有铺垫，他自己，就连进入那一扇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韩庚辰想到这，突然又听到那位中年男子讨论到刘涛刘大人：“朝中那位刘大人我也早有耳闻，书笛双绝在世林之中也传为美谈，如今更是陛下身边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黄门侍郎，当真是清贵至极。
按道理说这位相助那位韩生，才算是当真别无他求，确实是爱才惜才。
但实则，其中还有些谋划在，只不过无心算有心，旁人看不出罢了。
刘大人也是人，哪里会没有私心？若非洛阳同乡，怕是也不会如此爽快的写文帮助其扬名，甚至是煞费苦心的为他造势。
这韩生嗜学有才之清名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此人便是陛下想到洛阳学子后的第一印象，也就是一大招牌。
从此，洛阳学风淳朴，学子勤奋便会在陛下，朝廷，世林之中形成一种印象。
如此一来，朝廷在学政之上，自然会有所倾斜，甚至是优先考虑洛阳学子。
如今的黎民学宫，已然是各方的焦点，这位刘大人看似轻轻巧巧的一手闲棋，实则已然是神来之笔。”
听到这，韩庚辰恍然大悟，当下也顾不得别的，急忙翻身下驴，走向四人。
多年苦读，韩庚辰却并未学成一个书呆子，反而很是明白主动的道理，当先行礼开口道：“先生一席话鞭辟入里，不随流俗，颇有见地，庚辰很是佩服。
可否请教先生名讳？”
中年人哈哈一笑，开口道：“在下荀平，想来阁下便是最近名声鹊起的韩生吧？”
没错，这四人正是齐紫书一行，几人也没想到，只是听不得屋内酒囊饭袋的糟心言论而出，竟然能遇到这次事情的正主。
韩庚辰吃了一惊，连忙躬身行礼道：“见过荀先生，在下正是韩生。
先生难道就是儒家真人，荀平荀大人？
先生如何认得在下？”
荀平哈哈大笑，开口解释道：“我可是黎民学宫祭酒之一，黎民学宫宗旨便是选天下有潜力，一心向学的学子而教之。
而刘涛刘大人除了给你写那一篇‘送洛阳韩生序’，更是也给黎民学宫递了一封书信，直言你的能耐和才学，我这才知晓你的存在。
而我儒家真人有一点读心的能耐，方才不经意间感受到你心中所想，这才认定。”
说完这句话，荀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向齐紫书和洛黎解释道：“二位不必忧心，我这读心之能和佛门他心通不同，只要是修为在五藏境界之上，收服了心火猿，便不再会被读到。”
原本齐紫书和洛黎的确微微警觉，毕竟两人都是有秘密之人，若是轻易便能被他人所知，怕是要酿成大祸。
当下虽然听得荀平如此说，但心中还是暗自警醒了些。
虽然荀平看起来的确不像那阴险小人，但终归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齐紫书反应过来，笑着开口道：“无妨，倒是没想到大儒竟然有如此多的神通”
荀平笑道：“我儒家毕竟还是以这口中三寸不烂之舌讲学，修为境界其实比不上道门一步一个脚印的修行。
看似我有天仙境界，但也不过是空中楼阁，与人斗起法来，也就是占得一个‘奇’字罢了。”
向两人解释完，荀平转头看向韩庚辰，开口道：“我方才看到你骑着驴子，又听到你心中所想，便断定你便是那韩生。
如今你已然是名声大噪，说不定还能上达天听。
看在刘大人一篇文章，一封书信的面子上，我给你指条路子。”
韩庚辰一愣，脸上随即喜意盈盈，连忙躬身道：“还请先生明示，学生感激不尽。”
荀平道：“这声先生叫的还是早了些，你先听完到也不迟。
这第一条，便是招摇过市，被世家大族招揽而去，如今你也算是奇货可居，若是招揽你入麾下，世家大族不会吝惜钱帛官位，娇妻美妾。
第二条，则是加入黎民学宫，继续学习儒家四书五经，修圣贤之道。
只不过这可就不知要过多久，要再受多少苦了。
一条锦衣玉食，平步青云，一条寒窗苦读，不知终点，你如何选择？”
齐紫书和洛黎也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位韩生会如何选择。
毕竟若是此人当真是精于钻营之人，抄书进学便是为了加官进爵，毫无疑问第一条路才是“康庄大道”。
但若是他能选择第二条路，无论是出于对圣人之道的向往和追求，还是有更深一层的谋划，都足以让二人对这韩生高看一眼。
却见这韩生一丝犹豫也无，竟然当机立断，跪服于地，口称先生。
荀平愣了一愣，一挥手，一股清风将韩庚辰卷起，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道：“好，既然你如此选择，更是拜了我一拜，你便随我前去儒家如今驻地吧。
拜过圣人塑像，便算是我儒家之人了，但称呼我为先生，还为时尚早，尚需考察一番。
这些日子你先随我儒家学子住在一起，待到黎民学宫修建完成，自然有住处安排给你们。”
说话间，几人回头，却听闻此时茶馆中讨论这篇“送洛阳韩生序”的声音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如今醉春楼中新来的花旦，各种溢美之词传来，甚至有些淫词艳曲的哼唱之声出现，几人对视一眼，顿时仰天大笑。
韩庚辰牵着驴，跟随荀平一行人走在路上，驴蹄落在石板上“踏踏”有声。
这略有些空灵的声音和在他额头上缓缓融化的雪片将他的思绪带回了数年前的风雪夜中
恍惚间，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跪坐在冰冷的床板上，借着月光和萤火，咬着牙，哈着气，提笔抄书的模样。
曾经的自己抬头，目光似乎洞穿了时间，和现在的韩生对视，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筚路蓝缕，唯天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