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7岁这年——有两个红本本喽
夏葵从民政局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点53分了。
出了民政局，她直接下了台阶，揣紧手中的红色小本子，孟庭玉伸出要与她相握的手也被她遗落在身后，头也不回。
陈律师又打来了电话，告诉夏葵离婚之后的财产分配，以及已经准备好了起诉的材料。
民政局外的世界，暖阳的午后，被光晕铺成的柏油路，路上车马轰鸣。有一个念头在夏葵心中。
曾经经历过无数次被午后余晖照耀过闪耀的回忆一瞬间涌上心堂，越过时光长廊在夏葵脑海中相聚。
——
夏葵路过药店旁边的名烟名酒，买了两瓶香槟。
带着香槟坐上地铁，计划去她不常去的游泳馆。
出地铁的时候，夏葵站在出口的电梯上，包裹着电梯的玻璃墙，妄想穿透树叶的光，它斑驳的影子散落在夏葵肩膀，一抹风吹过，闪躲不及的光吻上了她的眼睛。
夏葵眯了眯干涩的眼睛，晃人的光带着她好像回到了中招的前一天，那天午后的阳光也是这般调皮耀人，那时的男生亦这般。
——
踩过冰冷的白色建筑，扶过不锈钢的扶梯。夏葵将自己溺在蓝色的海中。
被压抑淹没的世界，水透过眼睛晃呀晃。白色的冷血建筑在那一刻散发着光。
于是下方泳池昏暗，是为了显得那一束被午后阳光照射着透光的白吗？
还是说只有你身处在黑暗里才能发现那束光。
——
金色残阳不停的折射、反射和漫射，始终照在游泳馆墙面白色的瓷砖上，明明摸着他的时候那么不近人情，但是站在他身边又能感受到温暖。
夏葵不想继续思考这些关于哲理和人生的话题，他们太过于沉重了。
她现在适合放空自己，不要想那么多，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如果继续想下去的话，泳池里的水也浇灭不了她脑海不停运作摩擦出的火花。
从泳池上来的时候，手机还是亮着，好多人都在给夏葵发消息、打电话。无非就是问她和孟廷玉的事情，为什么离婚？怎么就离婚了？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把手机都给耗没电了。
其中不乏豪情的婧雪发来的微信——要不要去ktv耍一耍，姐妹给你点两男模。
夏葵正在思考着如何回答，手机不留情面的发来了提示消息:将于30秒后关机。
赶在关机前的几秒，夏葵发了条微信给处在自己聊天框最上方的某个人——游泳馆，过来接我。
——
站在泳馆的门前，夜晚的暖风，掀起她的发丝，情意绵绵的吻上夏葵的脸颊。
她慢慢张开双臂，就像要随风飞去远方一样，但是长大后的自己太沉重了，飞不起来的……
不消片刻，夏葵就听见旁边有按喇叭的声音，抬眼望去，那个男人寸发俊逸，大晚上的戴个傻傻的墨镜，悬挂在翘挺的鼻梁上方，昏黄的路灯下，他秀色可餐的红唇歪着一个大大的邪笑，穿着便服骑在一辆路边扫码的黄色电动车上。
夏葵好笑的走过去，“傻不傻呀，骑这个干嘛？”
男人咧咧嘴:“孟庭玉的豪车坐惯了吧，今天哥带你试试不同的口味。”
夏葵笑了笑，拎着两瓶香槟坐在他的后座，一只手环上他的腰面。
这个189的男人，魁梧的身材腰却出奇的细，训练过度的腰身硬挺，遍布能量。微微触碰，就能感知上面喘息的热气和雕刻的腹肌。
盛怀夕和夏葵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她不去过问他骑车去哪，因为她知道，他开到哪哪就是自己的归宿。
粼粼月色倾泻在这座城市，被黑夜朦胧的对岸高楼，被灯光模糊的窗户里面的情景，定是一家三口:妈妈、爸爸、还有个小孩。
他们三个人只有两个红本子和一张户口本，不像夏葵，一个人就顶三个人的份。
不等夏葵伤感忧愁过久，只听坐下“噗”的一声放气声，后座片刻瘫软下去，随后演变成褶皱不成样的后轮子翻滚在地面上留下不平整的碾压声。
“怎么了？”
“应该是车胎爆了。”
盛怀夕长腿一跨下了车，随手摘下墨镜挂在衣领上，重力原因导致衣领不堪的往下垂，暴露出藏在衣领里的一片春色，而惹人馋的主人却只是在低头垂眉检查电瓶车。
夏葵也从车上下去。此时他们被包裹在一处公园里，小车停在草坪边上的石子路上。四周萦绕着一股清凉的香。
“怎么办”
“嗯……不清楚。”
“我手机没有电了，你用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叫出租吧。”
“啊？”盛怀夕装似沉闷的叹了一声气，“可是我手机停机了。”
“这么惨。”浅风撩起夏葵耳畔碎发，被碾碎的月色藏在她含笑的眼眸。
盛怀夕委屈巴巴的点点头，垂下的眉眼望向夏葵，远方的星子闪在他的瞳孔里，可怜巴巴的像只大修狗。
“我挺好奇你手机停机了，我手机关机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夏葵说的『这里』，是这个她不常去的游泳馆。
“嗯……”盛怀夕深思熟虑了半天，在心里揣摩出一份他觉得最满意的答案。“很简单啊，我……总会知道你在哪里。”
幼稚，像以前一样。
夏葵想着，抬眼望他，盛怀夕总是这么傻，像个小孩子。但其实，在很早很早的时候，从前那个傻瓜，已经变成了一个出色的警察，宽肩窄腰，逆着光站，是人民的保护伞。
冷冽月光，寂寥的公园，以及躲在树丛中的未知生物，但是有盛怀夕，一切都脱下了诡异的氛围，穿上浪漫的婚纱。
感觉会一往无前的走下去，他就像照在夏葵漆黑世界里的一束光。
夏葵索性也豪横了起来，提着两瓶香槟，坐在花园的草坪上。
“来，坐。”夏葵拍拍身旁的草坪。
盛怀夕跟着夏葵的步伐坐在她身侧，夏葵用买酒送的起瓶器将香槟打开，打开的那一瞬间，绵延的气泡声充斥在耳畔，清冽酒水洒在夏葵的虎口，她将一瓶香槟递给他。
“来，干！”
“等一下。”盛怀夕站起身向旁边走去。在一簇草丛边掐了两株小草，又重新回到夏葵身边。
“这是什么？”
“是薄荷。”盛怀夕将薄荷拍拍。“你一朵，我一朵。”
“傻瓜。”夏葵笑笑。
绵密酒香入喉，夜色蛙鸣伴耳，鎏金月色弄人，身边美人相伴。
忧愁瞬间融化。
盛怀夕，你还在，真好。
唯有你的光辉，能像漫过山岭的薄雾，像和风从静谧的世界琴弦里带来的夜曲，像朗照溪水的月色。
“说真的，我真想回到从前，不止一次的后悔……”
“为什么？”
“我做了一件错事……”
“是什么呢？”
眼前青年附耳低声呢喃，沉迷在酒香的夏葵思绪随柔风掀开陈旧的记忆。
——
04年的时候，夏葵7岁。
一年级的暑假，妈妈和爸爸带她去离县城20公里的外婆家玩。
他们坐上去乡间的巴士，背上夏葵心爱的迪士尼公主的书包，书包沉甸甸的，旁边的阿姨打趣道:“这么爱学习啊，小朋友。”
夏葵不敢告诉她，其实里面装的不是语文书、数学书。是她天天看的童话书，好几本呢，一共有四本呢。
夏葵最爱看的是灰姑娘的故事，故事中的灰姑娘天真烂漫，就像夏葵一样，夏葵舔舔活络的门牙，想。
故事中的后妈也跟夏葵的妈妈一样，凶狠讨厌，每次放学都让夏葵写完作业再吃饭，写完作业再看童话书，夏葵一点都不喜欢这样。
夏葵的爸爸就是灰姑娘的两个恶毒姐姐，跟着妈妈一起欺负她，妈妈不让她看电视，不让她玩游戏，爸爸就附和着，还说是为了她好！
夏葵多么希望童话里的王子能来拯救自己。带自己玩游戏，带自己看电视，不会写的作业、不想写的作业，他都能一瞬间给变没。
夏葵每天晚上都要看灰姑娘的故事，就希望在梦中能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
到时候她就要考虑是留下左脚上的水晶鞋还是右脚上的水晶鞋给王子当定情信物。
或许两个都不对，应该留下自己家的门牌号，告诉白马王子上这里来找自己。看吧，夏葵多聪明，比童话故事中的灰姑娘聪明多了。
04年的8月，乡下天空是很蓝很蓝的，未经污染的蓝。用夏葵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画师，特别中意这一片的天空，给它画上了自以为最美丽的蓝色。
夏葵不喜欢蓝色，她喜欢粉色，她觉得公主就应该喜欢粉色，蓝色是那种酷酷型的，适合她的王子。
去乡间的石子路磕磕绊绊，夏葵想让妈妈抱，妈妈不肯抱；想让爸爸背，爸爸也不愿意背。夏葵只好拖着自己的小书包，一步一个脚印的在后面跟着。
爸爸妈妈在前面走的倒是悠闲，一会聊聊外婆，一会说说邻居家的喜事。
夏葵就想:自己跟在他们后面，如果后面出现一头狼，一口把自己叼跑，爸爸妈妈也不会发现。而他的王子也没有出现，自己就会被狼给吃掉的。
夏葵越想越觉得委屈，却不敢说什么，只能在后面生闷气。
树上的蝉还在叫嚣着，唱着“知了知了”，它们都知道夏葵的心事，却还在嘲笑夏葵。夏葵一点也不喜欢这乡下的事物，没有一件是好的，夏葵什么都不喜欢。
她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待在那个粉色的天地里读自己喜爱的童话书，渴望在梦里寻找自己的王子。
“小葵你快一点，磨磨唧唧的……”妈妈又在前面抱怨，麻烦的大人。
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委屈。
麻烦赶紧出现一个王子来拯救自己吧！夏葵在心中祈祷。向画出这个乡下蓝色天空的画师祈祷，给自己画一个跟画师的天空一样酷酷的王子吧。
——
到外婆家里已经是中午了，外婆做了一大桌子菜投喂夏葵一家三口。
爸爸将刚出锅的热面条倒进凉水中，用有洞的巨大勺子将面条盛出。放入夏葵碗中，再舀出一勺香喷喷的酱汁，将拌好的凉菜撒上去，又乘出一勺剁的碎碎的菜铺在上面。
夏葵饿坏了，说:“我能吃一大碗！我能吃两大碗！”
妈妈在一旁嘲讽:“我看你半碗都吃不下。”
“不呢，我就能吃一大碗。”
“行，长远，给你女儿盛满满一大碗，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吃下。夏葵，吃不下你也要给我吃，没有人会吃你的剩饭。”
“好了，小晶，你跟孩子争什么气啊？”
“不跟她争气，等到长大之后天天让你吃她的剩饭，隔壁家王婶的孩子不就是这样吗？你啊你啊，就知道溺爱。”
外婆在一旁当起了和事佬。
夏葵觉得自己就是能吃一大碗，凭什么爸爸妈妈不承认自己的能力。她就使劲吃，从中午十二点吃到下午一点，但是碗里的饭好像越吃越多了，面还坨了，粘到一块儿像吃面饼一样难吃死了，夏葵要吃不下了。
但是妈妈还在一旁等着看她的笑话，爸爸吃完饭已经上楼休息了，外婆在厨房里刷碗。
“你干啥子去？”妈妈看见夏葵往院外跑，问道。
“我去村头的桥边吃，那里风景好，我胃口会更好，马上就能吃完。”夏葵眼神乱飘，悄悄踱步。
“哼，我看你就是要去倒掉。”
“才不是呢，我就是吃的……”夏葵心虚的加快了脚步，跑出了院子。
夏葵跑了好久好久，走到眼前尽是稻田，都快跑出村庄了。确认身后没有妈妈的身影，才在村尾一户人家的鹅棚边停下脚步。
“大鹅，大鹅，我……我请你们吃好东西。”
大鹅看见夏葵碗中的饭，嘎嘎的叫个不停。
将碗中坨掉的面，尽数倒在大鹅的食盆中。耳尖的夏葵听到了在一阵阵粗糙的鹅叫声中夹杂着几声小小的、悦耳的，雏鸟叫声。
她好奇的往鹅圈里走。
被干枯的麦草掩埋的是几只刚出生的小鹅，浑身灰不溜秋的，但乌黑的眼睛却有神的望向夏葵。
不停的发出属于幼鸟的叫声，定是饿坏了。
“你们也想吃面条吗？对不起啊，我都倒给你们的妈妈了……嗯，但是碗上还黏着几根，我给你们抠下来。”
刚出生没几天的幼鸟，不知道从天而降的面条是食物，还在傻愣愣用黑黑的眼睛瞪着夏葵。
“吃啊，你们倒是吃啊！”夏葵急了，不吃的话会饿肚子的。
她忍不住用手按着小小鹅们的头，让它们看到地上的食物，却猛然察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来。
她被一个奇怪的生物注视着，死死的瞪着。
夏葵望向那个生物，那是一个跟她差不多高的大白鹅，扑棱着翅膀，脖子伸的老长，张着大红嘴要来啄她。
“你起开，你起开。”夏葵用力挥舞着手臂，希望能赶走大鹅，她没有做坏事，她只是不想让小鹅饿肚子，你们大人都去吃饭了，都不关心小鹅的死活。
大鹅还是扑棱翅膀，迈着大碎步向夏葵奔来。
大鹅庞大的身影堵着回村的路，她要回不了家了。
“救……救命啊，妈妈救命啊，妈妈妈妈……”
夏葵抓牢碗筷，捯饬着两条腿，向麦田深处跑去。
这一刻她什么也不知道了，也不再想着王子公主了，她要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