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风中恶魔
医院里，李小天吃下鬼草后不久，突觉一阵天旋地转。
“……那棵草，有毒？”
骗子竟然已经嚣张到这种地步了，李小天愕然看着自己躺在病床上的身体，以一种难以理解的诡异视角，不知所措。
他动不了，只能这样漂浮着。
而周围环境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学校，那是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李小天永远忘不掉那个晚上。
“李小天，打架斗殴，致同学卢英雄小臂骨折，轻度脑震荡，记大过处分一次。”
李小天握着拳头，他已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出的校门，卢英雄讥讽的看着他，对他比划着中指，而班主任视若不见。
那个被曾经卢英雄脱光了衣服，屎到淋头的学生没来上学，听说是已经转学了。
他的父母临走前送给李小天一句话：“你特么真能多管闲事，你知不知道我们转学花了多少钱？”
李小天的离开学校，走在回家的路上。
已是深夜，路边烂尾楼里亮起灯光。
在没有墙壁的钢梁骨架中，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孩子，大女儿在背英语单词，小女儿在背「人之初，性本善……」。
父亲举着电话，习惯性一脸谄媚的对着电话里的声音点头哈腰，小儿麻痹的母亲在做饭，她歪着头，口中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艰难的扒拉着饭锅里的花菜。
冷风吹过四面透风的楼骨架，楼体摇晃，吱吱作响。
李小天闭上眼睛，继续往前走。
居民楼里传来一对年轻夫妻的争吵，李小天驻足听了一会儿，大概是关于合伙生意的事情。
那几年大家都不好过，夫妻俩本来小有起色的店铺没能熬过这个冬天，之后便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噼里啪啦！”
各种家具砸在地上，窗户玻璃瀑布似的落下来。
李小天麻木的继续前进，争吵声逐渐远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看见一个豪车车队，醉醺醺的司机走下车，搂住穿着清凉的副驾驶，大摇大摆走进了夜场。
夜场门口的泥水里躺着一个老人。
李小天刚想走过去扶，被一个好心的路人拦住。
“别过去，这附近总有老毕登碰瓷，坑的就是你这样的年轻学生，快走。”
李小天犹豫了。
很快，120又来了，一边做着心肺复苏，一边测了测老人的心率，是一条直线。
李小天回头一看，好心的路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呆呆站了一会儿，李小天浑浑噩噩的回到家。
不知怎么的，这种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他下意识走到李震聋的房间。
他想要抱住那个男人大哭一场。
可是男人不在房间。
他的桌子上摆放着近几年来的工作记录和新闻裁剪。
李小天打开册子。
「阿富汗公民记者遭极端组织杀害。」
「地沟油事件调查记者身中十刀身亡。」
「墨西哥记者揭露市长腐败，被埋进花园。」
「‘奸杀犯’被枪决十八年后平反，其父已自杀。」
「因吃饺子不蘸醋，男子被关押两年，报道此事记者被调职。」
「见义勇为者被判十年有期徒刑。」
「……」
李小天看着看着，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周围的空气仿佛变成了固体，把他冻结在地上，丝毫无法呼吸。
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最后一页。
「协议：收深康保健品公司二十万，停止调查。」
恰在此时，李震聋走进了房间。
他合上李小天面前的册子，沉声说：“小天，你转学的事情搞定了。明天开始你就去省二中。”
“为什么？之前二中不是说不收被处分的学生吗？”
“收了，爸今天去找了几个认识的叔叔疏通，他们帮忙说服了校长。你就放心去二中好好读书吧。”
漂浮在天空中，李小天看着那时的自己失魂落魄离开，而李震聋却在册子里写下。
「帮李小天转学疏通关系用了十五万，剩五万给了卢英雄家以免对方起诉，给小天留案底。」
那一天，李小天的信仰崩塌了。
明明学校里渲染的世界只有美好，明明所有人都告诉他该为了未来而奋斗，他是未来栋梁，祖国花朵——
可是他看见那些奋斗的结果，却是成为绞肉机里一丝不分你我的肉糜。
再怎么努力能怎样。要么成为被吃的那个，要么去吃掉别人。
学校里越是给他铭刻「道德」的概念，当他面对那些血淋淋的吃人现实时，灵魂便粉碎的有多彻底。
从那天起，他对未来再也没有任何期待，更感受不到任何「活着」这件事的魅力。
于是他想逃离。
他想逃离这个绞肉机，至少在把其他人推进去之前，保持着干净的双手死去。
只是……
“嗯？”
李小天愕然望着前方，画面再次转换，这次是狭窄的巷子。
巷子里，李震聋满身乌青，被几个面相凶恶的大汉前后堵死，再无逃生之路。
他已经跑了几个小时，确实没有力气继续跑了。
“你再跑啊！”经理狞笑瞪着李震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李震聋早已经报过了警，但警察现在站在经理的身后。
他只能咬牙切齿：“你们堵不住我的嘴，新闻明天就发了，你们别想再逍遥法外！”
“我告诉你明天会发生什么，”
经理蹲在李震聋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根注射器。
“你的主编会把你的新闻稿丢进碎纸机里，带着钱享受美妙的退休生活。
这位警官，会因为抓捕毒贩重大立功，升职加薪。
我会继续做我的小本生意，等到快暴雷之前，和老板一起把钱转移到海外，远走高飞。
大家皆大欢喜，只有你，你会因为吸毒过量而变成傻子。然后警察会在你身上搜到这包海洛因，以及你三年前收受贿赂的证据。
没有人会关注你微不足道的经历……哦，你那个八十多的父亲或许会，你的孩子或许会。但他们什么也不会知道，为了照顾残疾的你，就要消耗他们余生所有精力。
这就是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因为这里是铁城。这里是我们的家，而你只是异类。”
李震聋终于绝望了。
“畜牲！你们这群畜牲！！”李震聋嘶吼，可是他的嘴很快被捂住。
经理将注射器吸满药液，寻找李震聋适合“开天窗”的颈部血管。
「爬起来啊！爸！爬起来啊！」
李小天看着这一切，声嘶力竭的呼喊着，泪流满面。
可周围人听不到他的丝毫声音。
他拼了命的想要靠近，但脚步被束缚在原地，只能远远站在巷子口旁观悲剧发生。
「神仙……也好，或者魔鬼，救一救吧……求求了……」
「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求求了，求求你们放过他吧……」
“放心吧，这里没有监控。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经理抬起手。
“也就是说，我把你们全杀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喽？”
李小天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语气悠然。
李小天愕然回头望去。
风卷，尘沙起。
“我告诉你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巷子里不知何时刮起一阵诡异的沙尘龙卷，在那土黄色的龙卷风中，一个双手插兜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的声音被呼啸的狂风扭曲，如恶魔般回荡在整个巷子里。
“你们全得死。”
“而且，不会有人过问你们的死因。”
“因为……”
“他们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