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吗
五天后，医院。
沈柒柒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溃散了很久才集中。
入眼是一片雪白，身上的被褥，墙壁，天花板，目光所至之处尽是白茫茫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这味道她很熟悉。
没有死，这不是在地狱。
还没来得及呼吸两下，她感觉到了肋骨下一寸很痛。
她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是被捅穿了。
旁边似乎有人，她微微坐起身，想要往旁边看。
窗子旁边放了一张靠椅，沈宴穿得很正经，像是刚过来。就像是过来简单看看。
但他紧紧闭着眼睛，头很随意的摆在椅背上。
呼吸声有一点重，向来清冷疏离的脸此刻那么憔悴，像是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觉了或者是睡得不安稳，眼底有着明显的青黑。
沈柒柒很安静的看着他，她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安静的和沈宴相处了，两个人好像总是在歇斯底里。
不，是她一个人的歇斯底里。
有时候，她希望沈宴不要醒过来，就这么沉默的睡着，闭着眼睛。
因为他一醒过来，就会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就会用冰冷冷的言语对待她。
沈柒柒鼻子有点酸，或许是牵动了伤口，导致她现在有点想哭。
但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望着，仔细打量着沈宴。
仿佛撕裂时空一般，她想起了第一次遇见沈宴。
少年单脚点地，一只手扶住龙头，指节根根分明，苍白的似是没有血色。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那么冷的冬天也露出了小截清瘦冷白的手腕。
若有似无淡漠的眼神，流畅分明的下颌线，上扬的眼睛里蕴藏着与生俱来的寡淡。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沈宴的气质从淡漠变成了冷漠。
她看着沈宴的皮肤好大一片裸露在外面，空调开得很低，他会不会很冷。
沈宴之前受了很重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她小心翼翼的挪过去，手一点一点往桌子最那边放着空调遥控的位置伸。
她想要调高一点温度。
空调遥控很不给力的直接嘭的一声落在了地上，还反弹了几次，最后停在地上。
沈宴猛地睁开眼睛，骤然惊醒，到处寻找着什么，最后视线定格在沈柒柒身上。
沈柒柒的目光呆滞的盯着弹跳的空调遥控，后来还是慢慢的转过头，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气，对上沈宴还残存着惊惶的眼睛。
之前她有很多想说的，但是在这个时候，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宴。”
“我睡了几天了？”
她还是先开了口，打破这僵持的气氛。
沈宴搓了一把脸，淡淡开口：“五天。”
沈柒柒还想开口，门却被推开了。
沈泽东提着一袋东西进来了，他脸色很难看，在沈柒柒看不见的地方，他用警告的眼神瞪了一眼沈宴。
“柒柒，醒了就喝点粥吧？饿不饿？”到了面向沈柒柒的时候，他换上了温柔的神情。
“还行。”
沈宴起身，垂着眼皮推门想要走。
他刚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听到沈柒柒在后面低声问了一句：“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吗？”
他紧紧的握住了门把手，沉默的推开门，没给沈柒柒任何回应，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沈泽东看着沈柒柒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很不好受，他摸了摸她的头：“别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我们柒柒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谁也配不上！”
沈柒柒：老爹，你对我的滤镜有一点重哈！！
“要我说，顾家那小子就挺不错啊，天天对你鞍前马后的，这几天，他几乎每时每刻陪着你。”
沈柒柒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那时候我没洗脸没刷牙的，他该不会搁这拍我丑照吧？”
沈泽东：“………”为啥他闺女脑回路有点……与众不同？！换别人应该感动的泪流满面要以身相许了吧？！！
沈柒柒嘴里嚷嚷着要她爸赶紧把手机给她，她要上学校贴吧看看自己还是不是校花排名榜第一。
毕竟她觉得顾屿这种傻二缺极有可能干出这种发她丑照的事。
看到她自己仍在校花排名榜位居第一的时候，她放松的吐出一口气。
她感受到自己老爸很复杂的目光，很疑惑的问：“爸，刚你说啥来着？”
她爸：“……”当我没说。
“爸，就刚才那个人，有没有……有没有来看过我？”她犹豫了很久，才问出她心里的疑惑。
“没有啊，怎么啦？”沈泽东一脸淡定的掖好她的被子。
呜呜呜——沈柒柒顿时想要朝天呐喊。
攻略冰块脸，到底要怎么做啊！！
“那个……”
“嗯？”
沈柒柒吐了一口气，“夏曦她爸，怎么样了。”
“死了。”沈泽东眼皮都不抬的继续削着苹果，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什么！！！
死了？？？
她好像记得是沈宴最后捅了夏渊明，那沈宴不会要坐牢什么的吧？！
沈柒柒欲言又止，心里很着急，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那沈宴……怎么办？”
沈泽东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什么怎么办？”
“会不会，要坐牢什么的？”
她吞了两口口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会。”
沈柒柒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和他都是受害人，夏渊明那是非法拘禁。死了，也是咎由自取。唉，我是真的没想到，夏曦会是那样的人，算是我们一家人看走眼了，竟然资助了她那么久。她这个白眼狼，竟然反咬你一口，我不会放过她的！”
沈柒柒认同的点点头，只要沈宴没事就行。
过了一会，她突然想起来沈宴的伤情，“我那个同学的伤是因为我，能不能，和医院说一声，把账算在我们家。然后找个理由，不要让他知道是我们家付的。”
沈泽东看着沈柒柒一脸的乞求，叹了口气，“我早就和那边打好了招呼，你放心吧！”
这几天，来看望她的人络绎不绝，果盘、鲜花、营养品摆满了这个房间。
只是她没有再看见过沈宴。
好几次她想打电话给沈宴，都在拨出去的前一秒，关了手机。
她肋骨下的刀伤也好了很多了，可以走动走动了。
这一天，她趴在病房的阳台发呆，刚准备回屋时，眼睛一瞥，看到楼下有个人在花坛边抽烟。
模样很熟悉。
浓墨幽暗的天空，无星无月，那个人微微仰着头，指间一抹猩红闪烁，明明灭灭。
隔了很远，看不清那人的神情，但她脑海中已经想象出他的模样，漆黑的发随意耷拉在额前，光影细细碎碎落在眼眸里。
烟雾缭缭绕绕，笼罩着他的轮廓，越发让他身上的阴郁显得淡漠决绝。
沈宴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沈宴这个时候在想什么？
她来不及穿上外套就匆匆开门出去，她第一次嫌电梯太慢了，才到二十六楼，走走停停的，到她这十八楼不知道还要多久。
那时候，沈宴可能都走了！
她直接从楼梯跑下去，等快要到那人的面前时，她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心脏仿佛被什么压着，沉甸甸的。
沈宴听见有声音朝自己这边来，他抬起眼，眉间烦躁堆砌，眼神颓废阴沉。
而视线定格在面前的沈柒柒的时候，他心口一颤。
沈柒柒肋骨下的纱布被染红了一块，他清晰地看到沈柒柒纱布上的血迹往外圈浸出。
他脸色大变，大吼道：“不要跑！”
沈柒柒好几天没看见沈宴，他一见面就那么凶，她委屈的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一颗一颗往外滚。
沈宴朝她冲过来，抬手把烟摁灭在花坛边，然后拿起手机就要打医生的电话。
沈柒柒制止住他的动作，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干涩的像是进了沙。
沈宴皱着眉，一把抱起她，往里面走去。
在护士的叮嘱下，她换了新的纱布，躺在病床上。
沈宴站在窗口，背对着她，几乎挡住了外面的光。
他站了很久，然后抬起手，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就走了。”他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沈柒柒。
沈柒柒眨了眨过于干涸的眼睛，“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吗？”
其实她不指望沈宴给她答复，但她就是想问问，或许她心底里很渴望那个答案。
沈宴蹙了一下眉，有点不耐烦：“你问了很多遍。”
沈柒柒垂下了眼睛，很多遍吗？不觉得呀。
“来看看我，很难吗？”她抬起眼睛，直视沈宴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
“也好，我和你说清楚。”
沈宴慢慢的坐在了窗子旁边的那张靠椅，神情寡淡，就好像是和一个陌生人说话。
“我很久以前就和你说过，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可能来到你的世界，也不想。讲真的，我没喜欢过你，你一直以来缠着我，让我觉得……很烦。怎么说呢，就像是甩不掉的牛皮糖。之前，我以为，毕业之后就能彻底逃脱你，你可能也会对别人感兴趣，没想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一时兴起，会对别人产生多大的困扰，你永远不会明白。”
沈柒柒愣愣的看着沈宴，心脏都好像漏了一拍，半晌，才开口说道：“不是一时兴起，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沈宴语气很冷，扯了扯嘴角：“是不是一时兴起，有什么很大的区别吗？你家大业大，而我只是一个烂泥里的人，说出去，你不觉得好笑吗？你看看你自己，你再看看我，你觉得配吗？与其那么难看，还不如好聚好散。”
沈柒柒无措的看着他，眼眶水雾氤氲。
“可是我不想，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