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侵蚀难名
“如果能够完全恢复，虚点跳跃舰船有足够的能力，在有效的“时间”之内飞的足够远，飞到帝国存在属性能够辐射的边缘，甚至是帝国本身的影响力范围之外……”
“随后，“种子们”便可发芽生根……带着文化，带着含义，带着希冀去发展不同的道路……毫无疑问，远离帝国意味着更进一步的孤独，存在属性也可能因为没有太阳光的补充而继续跌落下去，直到跌落到背景黑暗中的原始真值……”
眼前的场景被拆分成许多参数，分布于无以数计的“衡量维度”之中。
对于维多维尔而言，现在的这一切需要呈现出来的，和它们原本的“样子”相比，已经有很多的不同。
可能有些奇怪——如果这样发展进行下去，最终可能呈现出的趋势是……
尊重一切的前提，是将它们全部量化——能被主流趋势，能被大多数人接受的量化结果，然后遵守它？
这似乎……与直接的初衷矛盾——不希望将生命和存在看做素材看做数据，但是似乎又要将大家进行更加精确的量化才能得到更加明确的指导……关于如何尊重的指导。
真的能这样做吗？功利化、价值化、绝对化？
但是现实总需要大家做出选择，做出一个固定的选择。很多时候，开弓没有回头箭，亦没有后悔药。时间无法被随意逆转，即使可能性无限，时间也在向前。
如果不能量化一切，不能明晰一切，那么空泛的话语和模糊的要求又怎能
这会是一道发展的螺旋吗？
“……这并不好确定。”
“毕竟，帝国的绝对规模并不小……”
“最微小的浪潮如果能被恰当的催化，虚空中也能掀起惊涛骇浪。”
对于可能是所有的生命而言，虚空是黑暗的、冰冷的、无形的、不存在的、绝望的、无可名状的。
但是同时，虚空不死，虚空不“黑”，虚空不“空”。
虚空天渊与世界屏障切开了时空结构体的连续性，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时空结构体之间没有联系与互动。
无以数计的世界彼此产生了律动，它们结合成舞动的弦。这些弦，便是世界脉络，而无数世界脉络又如同发散飘扬的纤维与容貌，它们来自共同的源头——世界枝干。
帝国曾经有无以数计的世界枝干，然而在那场遥远但可怖的战役之后，帝国出现了幅度巨大的衰退。曾经那辉煌冰冷的疆土被烧毁，留下的只有少量的残骸与痕迹。而这巨大的落差绝非朝夕所能填平，即使现在帝国正在尝试让这些世界枝干重新拓展，但是如若想要这一切追平它们曾经的规模……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但是，相对规模虽然缩减了，但是绝对的规模仍然还在——帝国仍然庞大。
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事件在各处发生，从宛如火花般的计算异常或者是场结构产生的波动投影出微弱的涟漪，到千百道护盾的内外生灭不息的信息颗粒的摸索、侵入与毁灭，到世界之间的吸引、碰撞与融合，再到死潮之门的爆发、断裂带的涨落，以及虚空中偶尔才会发生、可以说十分罕见的各类异构世界生灭，以及这些异构世界可能导致的种种特别现象……它们遍布帝国各处，在无数领域中共同行进。
其中，有些并不值得被记下来，有一些值得记录但也仅仅只是值得记录。有一些事件需要注意和提防，有一些事件值得研究或者有相当的参考意义，也有一些……需要全力以赴。
无数来自于毫末的信息在网络中脉动。在庞大的帝国结构中形成各式各样的回路与环流。不同的循环之间，遍布着沸腾的连接。平静，也不失宏大。
……
第五天区，5—5—125号世界脉络节点。
世界脉络们在这里形成由世界组成的集合体。这里曾经是概率闪电链末端的分叉之处，这里也是信息上下传递的重要通道——研究分析表明，沿着世界之间的“共鸣”形成的信息通道传递信息的难度相比于其他路径而言会低很多。因此，相当多的主要路径都会将中继节点和与之配套的巨型演算阵列布设在这些节点附近的频率里，这样，效率便可达到最高。
无形的秩序场将外界的混乱黑暗与内部的温暖宁静分离开来，点点“星光”之间，金碧辉煌的巨型设施庄严宏伟。它们的体内涌动着可怖的能量，它们泵送着澎湃的信息流，将它们送往远方。无以数计的它们在虚空中建立起一条又一条伟大的道路，跨越空间，也跨越时间。
如果要问这里与平时相比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么差别应该是……在核心设施附近，有一群多出来的光点。
……现在看来，这些设施还有一些其他的问题……
“一些其他的问题？如此轻描淡写？应该说——这些网络节点就没有没问题的地方吧？！”
一颗“光点”迅速恢复成人的身形，他望向自己的指挥官，语气中透露着疲惫与不满，“三次检索也没能查清所有的日志记录，信息接收与发送格式混乱，存在属性强度与连续性强度不满足要求，防护空缺，自动自我修复系统空缺……这里除了空间结构之外，没有任何地方的状态还能称得上是“良好”，没有！”
“你在抱怨什么？且不说你们的态度，我们本身就是来解决问题的。”负责这支小队的指挥者回应道，“如果没有问题，我们也不必来这里了。”
“说实话，这一切不如推倒重来。”
“好了，别抱怨了，我们的任务是查明问题和解决问题，不是抱怨。”指挥官将这些矩阵中有些突兀的节点打发回去，随后又重新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意识”前面的信息展现终端上。
“不过说起来……有些问题……等等，这些算是问题吗？”将最主要的注意力集中于眼前不断刷新的模型的同时，指挥官的另外两道——不，四道思维线程开始考虑其他的内容。
超凡的基础感知能力与多重滤镜的辅助足以帮助自己看清十分细微的东西。秩序场内部的空间十分广阔，许多巨型设施围绕着中央的核心组建排列开来，在这些巨大的设施之间，并不比寻常人体庞大多少的光点组成的矩阵已经十分渺小，但是它们清晰可见。
巨大的设施面前，这些光点全副武装，在多道力场的保护下与庞大的设施阵列相连接。
“如此庞大的设施，最终却是单调和冰冷……它拥有无数感知和防护体系，但是却少了一些能带来温暖的结构……是操控终端，操控室缺乏了吗？内部的、为我们准备的设施？与之可以进行一些……不那么严肃的交互的交互的途径消失了？还是从来没有？”
周围的一切仿佛正在消散，就像风中的云烟。而在这股莫名的寂静与空灵中，更多的思绪从这个年轻的帝国存在的意识中涌现出来。
印象中，对于互动，对于环境，对于本初和实际的关注和在意似乎越来越少了——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的所见所感便是无以数计的对话、无数交换的信息和无时无刻不在刷新的数据……
它们原本应当被用来帮助所有人理解和改善生活，帮助帝国存在们求取到更高的意义。但是现在——它们却好像是在将帝国众生从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上连根拔起。虚无缥缈的意识流占据了几乎所有的部分，它们虽然也能提现信息，也能推动发展，它们是高度压缩、高度纯净的，但是这样的一切是否算是无趣和枯燥？发展是否在这方面走向了误区？“打散”……自己似乎遗忘了一些事情，帝国的决策层似乎做出过某些转变，但是这些转变是否位于关键的点……
没有人会拒绝在这些设施附近制造一个稳定些的环境，也没人会拒绝这样的直接工作，那么为什么没有前面的那些可能性，为什么没有多样化的操作终端，没有多样化的环境，没有……
“系统自检完成，预设备份工程已经完成，无限制抗挤兑承载力符合规范要求，所有对外联络通路已经明确，模型修正完成，应急反应队伍已经准备完成，应急模因储备充足……随时可以开始进行测试，指挥官。”
“……嗯，自检已经完成，可以进行测试。”其他人的呼唤将自己飘离的有些远的意识拉了回来，他想起了这次被组员们无数次抱怨的行动需要做些什么——他们需要检测世界脉络到世界枝干级别的区域性信息中枢，并对这些中枢内的所有信息通路进行试验性的整理、归纳乃至……重置。
之前的无数次检测已经表明，帝国网络的状况十分不堪——仅仅是几个宇宙之间的帝国网络网段，便已经同扭曲到像是变异的最彻底的血肉神经交织缠绕在一起结成的团块没什么两样，而这样的，联系世界脉络与世界枝干的节点……
事先的计划与保障已经难以起到直接的作用，只能希望……意外真的爆发出来的时候，造成的损失不会比预计的规模高出太多倍……
“是，开始进行测试，独立本节点，切断节点与帝国主网的联络，检测所有路径运作细节。”
“切断所有联络通路，开始按序检测信息通路。再搭接顺序确定，开始执行。”
伴随着这一系列操作的开始，秩序场中央，那座巨大的、仿佛是三叉戟一样的巨型建筑释放出的光芒变得有些暗淡，而无数沐浴在其光照下的设施也同样转入了“沉默”。无声的浪潮从内外一起泳来，这里好像已经与世隔绝，不会再有任何信息进来，也不会有任何信息离开。
“……”指挥官皱了皱眉头。
节点三叉戟……这似乎是Σ文明的建筑，这一切……有些像Σ。
这里有些特殊……帝国其他的地方使用的各类计算系数以5作为最主要公因子，而这里所有系数的最主要公因子……是3。
甚至……在这里，还存在着帝国高层似乎一直在竭力避免使用的“三贤者”仲裁系统。
“……切断所有连接，在保证效果的同时也在冒险，这里与帝国主网已经近乎分离，双方无法第一时间获取对方的状态。同时，如此多的关联被切断，从象征意义上还意味着帝国对这里的管理强度下降。存在属性层面的“归属庇护”会削弱，这里的一切也会“虚弱”。试验表明，这样做短时间内不会使得场地出现更进一步的存在属性跌落，但是必须注意可能的扰动和入侵……”
“但是不这样做也没有办法……遗留下来的联络通路太乱了，并且这些联络同路以极其混乱的方式互为冗余彼此补充，如果不全部切断，测试一根线路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防护体系被预定的命令激活，空间被金色的壁垒切割分离，形成了一个个近乎独立的单元。秩序场的边界变得“实际”起来，粼粼波光穿越了这里的秩向和维度，在能够被看到的一切方向荡漾闪烁。
“清扫性火力完善，预备攻击强度为预测计算值243倍，范围140929倍，瞬时烈度3125倍。”
“有些不安……监控所有细节，按规范处理可能的异状……”
“开始测试第一通路，确定功能……确定中，功能确定。确定范围……范围搜索……确定范围区间。确定强度……输入增殖数据，开始检验，与对应目标链接状况稳定……”
“开始测试第二通路，确定功能……确定中，功能确定。确定范围……范围搜索……确定范围区间。确定强度……输入增殖数据……存在属性标的，象征意义测试……”
“开始测试第二通路……确定范围……范围搜索……确定范围区间。确定强度……输入增殖数据……确认超载系数，进行连续性检测，确认数据流传输状态，核对通路内环境……”
……
“……最终通路校核完成，已经确认参数诸元。”
“状态良好，第一阶段测试结束。更新数据库，更新完毕后再次进行系统自检——”
瞬息间，一道可怖的红色光芒在节点之间弥漫开来。
“入侵警报？！如此突然？？！”面对突如其来的异变，指挥官心中闪过一丝惊诧与恐惧。情绪很快消失，更加稳定的模式被从人格中唤醒并接管主体的行为。
“检查各组状态——确认完毕，切断式安全锁定解除，开始回传情况！”
“二级演算核心遭遇入侵，所有被动防护已经熔毁，所有预加载主动防护全部启动，所有直接操作触媒切断！所有直接操作者进入隔离状态！”
意外突如其来，而预先做出的准备也随之激活。巨大的节点三叉戟之外，那些浮动的光点周围瞬间升起了层层叠叠的护盾和各式各样的信标。光芒凝聚成实体的人，人的身上裹着厚重的防护服，而曾经由意识操控，以流光的形式呈现互动的全维度交互也被全部掐断，厚重到如同山岳般的、内部拥有至少一百层中继防护的“机械键盘”从虚无中浮现，它们将作为新的触媒，来沟通运作规律不同的帝国存在。
“正在反向探测侵入源头。”
“部分防护措施失去响应。”
“尝试激活防护措施……激活失败，护盾注入闸失去响应。”
护盾内，按键被无声的敲击着，操作者的意志穿过上百层厚重的防护结构和中继设施并回传主机。无声的对弈中，一种怪异紧张的氛围悄然降临。
“定位失效，入侵来自于秩序场外。”
“尝试搜索虚空背景信息……开始对照，发现微弱不明信号——外层防护探测器融化！”
“1……v……Γ……最外层防护被突破，固定能量式密码被破解，外层数据库防护被破解，数据分流栈被填满，清除命令无效！”
“虚空异常信号初步确定……勾勒边界并转化模型……发现强力不明污染！”
“第一可能性排除，第二可能性排除……这是未知形式的模因污染吗？”面对来势汹汹但正体不明的怪异入侵，指挥官尝试收集更多有用的信息，但是面对隔离需要而不得不呈现出的效率下降以及排山倒海般涌来的警报，自己一时间似乎也莫名的闪过无力的感觉。
“正在勾勒模型边界……处于虚资讯状态的模因实体目前未被确切记录过，虚资讯在非剧烈扰动条件下同现实的互动强度很低，出现这样明确的指向性现象更是未曾记录过的事情……”
隔离区内，众多操作员在快速的操作中逐渐收集汇总起来的数据被经过层层改写和净化之后再传递给这里的指挥官。而在探查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警报也随之扑面而来，它们好像形成了无形的风暴，让这里的一切被锁在了风暴的中央。
“指向性正在明确，根据破坏路径推算——遭了！它们要占据节点三叉戟！”
“无法向外传递信息，所有通道已经被封锁或者失效！”
“——此情况下，外界火力做出反应至少需要三分钟时间，这是最短约定时间！尽一切手段守住设施，不能让侵蚀传输出去！”
高污染，高渗透，正体不明，虚资讯……
“无法阻止，操作无回应，隔离屏障无法安装，已有屏障无法阻止！”
“基础协调程序被侵蚀，系统保护正在被强制解除！系统配置文件被篡改——对应逻辑分区失去控制！”
“系统进行初始化，所有存储区格式化！”
“大量不明信息出现，存储反应阵列负载迅速提高！”
“时钟系统交错，对高污染区域进行强制降频！”
“所有存储栈接通虚空！强制清除不明信息流！”
“向副存储器阵列投放白物质炸药，向主存储器区域投放迟滞疫苗！”
“激活白物质净化辐射，所有保护执行程序暗号化，系统再次进行格式化！”
“自动自我修复系统强制停止，自动自我备份系统强制停止，记录丢失，相关存储区域被占据！”
“侵蚀速度加快！第一控制塔将在十秒后被占据！”
“第一控制塔发出虚空广播申请，申请将在三者意见一致五秒钟后启动，提案审议——否决，否决……”
“检测到扩散！第二控制塔被入侵！所有冗余存储被填满！销毁受污染存储设施——投放保护模因！！”
“释放“自动抗体”！无差别摧毁所有不具有对应识别信号的设施组！”
“对设施控制能力低于百分之二十五，所有暂存栈被填满，所有概率稳定片过载，时间流速不稳定！”
“敢死队准备完成，炸毁第三控制塔中枢！”
望着迅速离去的光点，指挥官感觉这似乎是一场梦，短短几分钟内，这些管理着大片虚空区间的通讯设施便已被侵蚀的千疮百孔。成千上万道防护壁垒成片的被无形的敌人瓦解，面对汹涌的警报，所有的做法似乎都失去了作用，甚至仅仅是尝试拖延时间，难度似乎也同样高，高到……似乎不可能。
面前，三座宛如“船帆”的巨型控制塔外表仍然熠熠生辉。但是面前不断飘红的分块正在告诉自己，那三座规模巨大的控制塔兼广播源的内部，恐怕早就已经被不知名的存在篡改扭曲的面目全非……
“第三控制塔被入侵！升起所有防护层，对所有隔离区间进行白物质辐射照射，激活所有分区机制！内网沙箱存在属性偏转，强制取代主运行环境！真理符文阵列恶性销毁排序，立刻执行！”
“输入—输出系统炸毁！所有信道炸毁！侵蚀继续扩散——”
“第一、第二控制塔提议进行虚空广播，三者意见一致后执行。”
“啪啦——滋——”
一种尖锐的碎裂“声”爆发开来，诧异间，一部分模块从控制系统中彻底消失，众人的视野里，一颗新生的“烈阳”迅速膨胀开来，它迅速扩大，将整座第三控制塔联通周围的广播增幅设备组全部吞了下去，并将它们化为了晶能烈焰中碎裂的粉尘。
“一二号控制塔发出虚空广播提案，将在三者意见一致后开始执行——”
“第三控制塔已经被摧毁，这样或许可以拖延到——支援火力，支援火力为什么还没有出现？这里应该已经进入自毁流程最终阶段！”
指挥官的视线看向隔离区域，然而此时，就在刚才还在飞速输入指令的人们似乎全部停了下来。
“？！”
“一、二号控制塔申请支援，支援信号已经发出。”
“——！！”猛然间，指挥官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三贤者”系统并不永远都使用一票否决的方式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此时此刻，整个秩序场外待命的舰队足够将这片秩序场连同内部的一切湮灭几千几万次。
帝国的广播设施依赖于晶能以及它所贯穿的领域——舰队所装载的大炮们同样如此，它们也使用晶能，它们也可以被“调制”。
三分钟内，无论这无形的敌人到底是什么，可以肯定的是，它做到了一件事情——它蚀穿了三座防护系统能与舰队联合护盾媲美的强大帝国设施的所有防御体系，瓦解了所有可能的应对措施。
帝国不再以生命或者非生命来衡量一切，大家都被统称为“帝国存在”……
舰队被入侵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指挥官想说点什么，但是晚了，所有挣扎的动作都被吞噬，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具无法行动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