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火光”
……
虚空不应该,更不可能被来自秩序的概念和说法准确描述。
秩序生物认为虚空是黑的,是因为虚空本身或者以吞噬消解的方式瓦解了秩序生物投向虚空的所有目光,或者是它太过空旷,太过虚无,以至于即使是能够跨越这没有秩序概念能够依凭的黑暗天渊的目光和场也根本不可能与这绝对的空白或者是具有一切,一切都能找到自己的反面,一切都会消失其中的无尽区域发生任何互动……
而这样的种种反馈带回的结果,就只能使得秩序生物以“黑暗虚无”来描述秩序之外的广袤区域。
真的“黑暗”吗?
或许吧。
但是,这“黑暗”本身的确就是永远有害,永远需要被排斥、被消灭的;而强大存在就一定要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秩序环境,将所有文明纳入其体系,这些体系的存在就永远正确,永远健康吗?
这并不确定,或者说,这些需要进行判断的问题可能永远不会有任何正确答案。生命的基础存在形式与它们形成的文明的多样性与生存需求可能注定了虚空中的所谓“利益”永远不可能有一个真正的所谓平衡与恰当,很有可能永远不可能会有一个能满足所有文明和智慧利益的运作方式——绝大部分时候,绝大多数存在的基础利益能够得到基础的保证,而那些异于这一范围内的“常理”的存在们它们或许会有一套适用于自己的、但是很有可能会狭窄得多的体系,也可能会被直接镇压甚至抹杀。
强大的文明的确能给予“弱小”的存在更多的机会,而在此基础上,互利共赢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一类所谓的机会,彼此之间的联系和协助就一定必须吗?
这或许也没有绝对固定的答案。
森林之中,并不是所有的生态层都对太阳的“光芒”有绝对的需求。
生存边界之外的黑暗,实际上并不永远代表着恐惧,未知并不止代表着恐惧,它们同样也可以代表着财富、经验和技术体系。群星之间如此,世界之间同样如此文明的诞生、存续与发展本身就包含着混沌,生物进化本身是混沌的,文明想要发展、想要选择自己的道路的过程中,很多时刻往往也有着无以数计的岔路和选择。这些遍布多种层次的庞大混沌体系之中,选择可以有很多种,每一种选择都有其自己的道理,与对应的模式
短视,与长远考虑?对于绝大多数存在而言,它们考虑的只能是当下,不是不愿考虑长远,而是很多时候真的做不到,甚至用不到。
生命的运作,文明的运作在混沌体系的支配下或许会有一条隐形的纽带,它的存在不仅受到生命集团自己所有个体、所有个体之中涌现出的“超个体”现象支配,也会受到来自他们生活的环境、环境之外更广阔的环境以及环境之外,连接着无数世界的虚空环境统合。这条纽带能够保证他们大致做出有利于前进的选择,也有利于维持一个大致的平衡,但是
这纽带并不实际存在,而平衡是很容易被打破的,任何过大的扰动都有可能摧毁来之不易的宁静与安定,无论这扰动的源头与本质究竟几何。
虚空中的秩序,犹如夜幕之下的森林,无数生灵在其中生存,他们在出生、成长成熟与灭亡的轮回之中一方面尽力维持着自己的生命,另一方面,他们或许会伸手尝试触摸看不见的黑暗中究竟存在着什么——这其中的道路并不平稳,生命时常陨落。
在夜幕下的森林之上,遍布着大大小小、亮度不一的星点——他们已经足够强大,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照耀甚至驱散笼罩森林的阴影之中的一部分。有些光芒十分炽烈,而有些光芒则相当柔和,它们甚至会留下一部分还残留在灌丛和地面上的阴影,为新生的存在留下足够的基础,和能够进行“自有演化”的空间。
这些星光涌现出更加灿烂的光华,而天顶之上,众神的巨网笼罩着实际秩序几乎可以触及的大部分边界,但是与其说神明是救世主,更符合众神身份的,是天道维护者,和观察者。
真正强大的顶级文明,拥有着相对于其他所有文明而言都太强太强的实际力量和影响力,这些影响遍布实形资讯构成和神秘扭曲的超形而上。倘若这些力量真正全部发挥作用,或许所有的黑暗与未知都会被彻底驱散,死亡将不会出现,森林之下,所有强大的高峰连成一体,沸腾着只有被观察被触及时才会显现的黑红色云雾的亵渎领域之中会被压出广阔的稳定阴影,乱海将被镇压从而远离秩序世界,一切就像由流光铸就
但是到了那一刻,恐怕虚空自身“轮回”的环就已经被掐断,那还真的有意义吗?
或许是有的,也可能没有——不同的生命从不同的角度总会得到不同的结论,有些结论会根据最基础的条件得出,而又有许多结论或许会被无数层混沌淘洗成千上万次。
不必追溯一切究竟谁先谁后,谁又创造了谁,即使是最稳固的线性关系,其中对于同一关联的描述中,先后的时间跨度也差别巨大,短则差之毫微,长则跨越无尽历史。
虚空本质上没有时间,也没有先后,更没有线性结构。造就这一切的,是虚空中的一部分结构自己的选择,它们突兀的脱离零的状态,彼此聚合,涌现推动着更高一级超个体的生成,金字塔的结构开始倒转,最终形成的,是丰富多彩的秩序世界深处种种不一样的存在
秩序很辉煌,但是秩序同样也只是一块浮在虚空上的油膏,它不稳定,更不永恒。
无可阻挡的大火从明亮的核心中涌出,它们掠过一条条世界枝干,跨越虚空天堑,随之播撒到各处的,是最纯粹的战火和死亡,还有恨意。
只是恨。
经历暴烈残忍的猛烈拉扯的世界枝干形成了无数狭长尖利的箭头,它们指向烈阳,指向那早已失控了上百亿年的毁灭性“恒星”。就好像是抛弃了曾经的一切顾忌,一切忍耐与一切理智,只是凭着这恨意和疯狂向着虚空昭然宣示:
我们是秩序的主宰,我们是虚空的中心!!
一个混混沌沌的人影挣扎着站起,然后又消散,周而复始,缠绕着它的滚滚恨意使得它甚至根本不足以坚持到让自己真正成型便会猝然崩溃。一双流淌着光雾的眼睛一次次扫视着虚空之中的一切,而在身影周围,则缠绕着一圈圈一层层张牙舞爪的扭曲文字——
要向虚空宣示的文字内容
我们是秩序的主宰,我们是虚空的中心。
概率与可能正在被抽调,被彻底榨干,转而生成的,是无以数计的国家点火装置炮口处被极度压制的虚资讯集合体。它们会跨越无数符文逻辑组,然后在遥远虚空中的某一条概率闪电链中爆发,进而再次催动的,则是无数新的世界诞生……
它们正在单向透支着周围的一切,当发展的线不再稳定,恐怕造势者自己,也会在汹涌的波涛中失去方向失去力量,进而沉沦……
但那又如何?
逻辑的运转与理性的记录都已经在那一声划破帝国心灵网络,划过无数世界的刺耳尖啸中被画上了休止符。转而爆发的,或许是所有还不知道为何变已经被风暴裹挟的无数怨灵从未消失,它们从红现实中苏醒并最终突破了所有的限制阈值,以最猛烈最不可阻挡的方式最终爆发出来;也可能是百亿年来无数的选择与不知为何日渐扭曲固化的疯狂和偏执使得整个帝国最终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积重难返;也有可能……
可能太多了,问题也太多了。
事到如今,还有谁会替这个在纠结和扭曲之中迎来总爆发和又一次破碎的古怪文明再说一句话?古往今来又有谁做了,又有谁还能?
构成超个体的无数微元本身或许并不具备太多性质,很多完全看不出能够由这些微元造成进而引动的性质只有超个体才会具备——
反过来,微元的轻微变化,或许就能撼动整个超个体本身几乎所有的性质。
规模庞大的舰队就如同一团团不断喷洒着残肢和鲜血的肉块一样,它们跌跌撞撞的从驻地涌出,向着虚空,向着自己周围的一切倾泻着自己那无可描述无可释放的怒火。错误的信息偏移规则湮灭了那些失去控制乱跑乱撞的舰队,无数理智而冷静的个体以最精确的行动遵守着最疯狂的命令,那些冷酷的傀儡个体彼此操控着战舰互相厮杀,一场战斗之后,甚至漩涡都需要一个崩溃才会最终消失的步骤,而这样的残杀和毫无意义的损耗,则早已在帝国使用了几十亿年的时间里积累的无数条世界枝干中遍地开花。
这其中或许还有一些另类。
远征集团军群,它们拥有着自发执行的、不断向外扩散的序列命令。
它们没有失控,但是对于它们前进目标道路上的一切而言,它们就是死神,一旦过境,那里无论原本存在着怎样的“丛林”和“山峰”,熊熊燃烧的晶能烈焰和从天空压下的白紫色穹顶也都会将它们彻底挫平。
没有敌人,没有朋友,没有空白,剩下的,只有恨,以及因恨而就此诞生的疯狂。
无法控制的烈火,在曾经的夜幕森林之中肆虐,无尽的火峰扫过,一切都不会剩下。世界也好,秩序凸起也罢,文明,生命,秩序存在,近乎死物一般的器质性生命和游离于信息关联之间拿捏映射关系的形而上概念它们都会被这把大火烧个精光。
烈火产生的风暴颠覆了曾经所有的、悬挂在树梢与天空之上的明星,它们原本照亮这片森林之中的一部分,黑夜与未知仍会保留,但是现在,一切都烧了起来,无可阻挡,无法扑救。
毁天灭地的灾难袭来之前,仅剩的预兆便已经横扫虚空中的无数世界。
尝试逃离,尝试躲藏起来,可是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尝试制造隔离带,尝试使用曾经最无法琢磨的、最危险的现象,尝试在那个疯狂的超级存在下一次目标的原点将危险引爆,利用危险污染掉一整块结构,进而利用这腐化的、最终将会连成一体的超大型结构制造出横亘虚空的隔离断裂带,这样的做法或许是最贴近于成功的,然而那沸腾的血色光河,无数侧秩序残存的法则彼此之间猛烈碰撞而产生的、无以数计形如闪电的怪异闪烁,无形无质却又清晰可见的黑红色二维花纹,危险狂暴的、使用无数世界内部的星海污染出的临界星群的确能将那宛如天灾的、充斥着恨意与不祥的队伍挡住。
但是那又能阻挡多久呢
而那又会激起那个敢于向虚空放肆张扬自己的存在属性的家伙多么可怖的怒火和恨意?
“再见”
“永别了。”
“为了明天。”
形式与表意方式千差万别,但是无一不十分简短的道别纷纷结束。
战舰从星港中启程,它们在太空中编组形成一支又一支严整的队列,它们的身影从温暖的家园深处离开,航向星空,许多这样的队列按序行动,形成的便是太空中足以媲美银河的流光。披挂整齐的战士们屏蔽了思想之中的最后一丝杂念,他们控制着自己的力量,向太空深处迈进。
而前进的战场,或为无尽的时间与空间,或为广义与狭义中浩渺无尽的群星,或为星河之中的异常之处
恒星上的阴影,大地上的异响
无论其本质究竟如何,无论它们究竟要怎么样,无论如何,那是自己不可能抵抗、不可能阻挡的灾难。
大难来临,曾经被珍视的一切,现在却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还没有被拆散的文明不知为何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最后一次没有意义的出征,已经放弃的存在解除了一切限制,还未彻底崩溃的疆域内部,是放纵与腐败的狂潮。而已经被拆散的文明与生命群落绝大部分已经在不稳定的世界结构与线性历史中雨打风吹去,留下的种种乖张疯狂的作品、造物与遗骸倘若是未来有一天将会被发现,或许那些研究者们能够从那些形式夸张毫无作用的附属物中察觉到,为了争夺彼此的生存资源,它们已经将氛围推向了怎样的狂潮。
离别的一方踏上征途,而留守的另一方,要么已经与自己的坐舰或者武器融合,要么也早已披挂整齐,等待着自己成为未名远征之中的下一组消耗品,但是在那之前,或许空间本身不知何故而撕开的裂缝,与裂缝本身释放出的超强能量便会从某一点蔓延开来,在一瞬间传遍宇宙,让浩瀚的闭合立曲面破碎成为一片片残渣。
覆灭的,是文明,是无数的文明,还有无数文明中形形色色的生命,或许有些生命那特殊的存在结构和形态,以及可能诡异极端的环境注定了它们本身无法组成文明无法组成更高级的超个体存在,但是无论如何,每一个生命,这些存在在被赋予任何其它概念之前,它们本身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它们不是毫无感情的符号,更不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他们本应都有自己的历程,自己的一生,一切
会有多少文明在火光中丧生?这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甚至可能根本不会有任何生命因此丧生。它们不曾实际存在,它们没有留下任何影响与任何痕迹,它们从来没有在历史中存在过搅碎了一群群如同泡沫的空梦,又能如何说明,它们真实存在过?没有任何真实意义的生命,又谈何死亡?
曾经,第一次黑潮席卷了这座遍布星点、恒星永耀的夜幕森林并杀死了其中绝大部分能够面对真相的存在。
现在,这场正在迅速蔓延的大火或许还不可能比拟曾经超形而上的扩散性污染,但是来实际的无力与难以阻挡的绝望,或许会留下更加鲜明深刻、更加惨痛的记忆,倘若还有生命能活下来,他们还有能力去描述、记住这一切,或者是其中的一部分。
森林起火了,夜幕被驱散,所有惊慌失措的小生命只能奋力逃跑,只能尽可能向自己认为安全的那一方向撤离
而想要执行撤离这个行动本身,文明便需要迈过一道几乎不可能逾越的坎。
即使能够撤走,故事也仍然会留下,即使是世界末日,或许也总会有一些残片能够苟延残喘,直到它们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