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虚空巡天
“自然熟悉,我们以前……即使没有做过一样的事情,也绝对做过类似的事情。”
“那么它们最终的结果呢……?”
“……无疾而终,这应该是最好听的说法,或者说……每一次我们尝试做一些这样的事情,庞大的外部问题都会逐渐吸走我们的注意力。等我们发现之后,虚空中已经再无新的可观察目标,或者是观察者们积攒了数量巨大的猜测性积累数据,或者太过重复,以至于毫无可利用价值。”
“我们“忘记”了它们,可能是选择性遗忘。”
“我们可能更喜欢一时的缓解,而在这些一时的轻松里,我们忘记了我们原本还一直存在的问题,我们企图麻痹自己,而不是解决它们……”
“现在来看,是这样。”
“……无话可说。”
“三类晶能护盾以及所有衍生出的平行强法则操控设备运作状态呢?”
“细密随意性赋值系统,光圆上行护盾和固定式晶能游离材料工作性质稳定,可以对所有基础晶能战舰与帝国虚空设备进行加装维护。”
“托雷斯天区,阿格娜丝天区确认该计划整体……可行。”
“所有虚空巡天雷达,行动开始同步……”
……
如果是在更早以前,这样肆意的挥霍资源恐怕还会引起关注和质疑。
但是,随着帝国进一步修改了工业基元的结构,并且使其能够直接以自身并入目标整体进而不在需要自身还需保有塑造与维持功能……帝国的底层工业基元暴涨的速度已经高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值。
诚然,在这些位于可控和失控夹缝之间的工业基元,在长久的时间跨度与不断涨缩的秩序尺度等等层面上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变化,无数系数的折减,无数结构体的生成本身就在不断抽取它们的基础,但是……
已经远超世界常微元总量的基础,又何惧这些影响?
它们什么都能做,在这样的前提下,即使是完成一次批量性质的自我复制需要数月时间,它们照样能将总数铺展到规模足够庞大。
它们甚至能凭借自己搭建起许多概念——包括着形而上的孤立概念。
……
虚空寂静下来了,暂时。
但是这不意味着曾经留下的影响与痕迹就此失去。
帝国漫长而广阔的整道边界区间内部,庞大的世界枝干摇曳的脉络之间,存在着一些秩序场,一些深邃、凝固、安静的秩序场。
这样的秩序场内部承载的,本应是世界脉络一览座和世界枝干天顶座那样的庞大世界管理设施——如果那些设施能够坐落于这样的秩序场中,它们能够发挥出的性能或许可以大大提升。
但是,帝国却无法再将这样的秩序场的内部空间与整体稳定结构继续扩大下去,技术极致推演模块给出的结果,就好像是在超过一定的基础范围之后,秩序场内部秩序范围每扩大一部分,要维持它进而投入进去的资源就会是上一阶段的无数倍——凌驾在阶,与势上的高阶无穷大。
简直开玩笑。
这样的秩序场只能被扩展有限的范围,不过,只要有对应的用途与思路,它们也并非无法被使用。
在这些冰冷空灵的秩序场内,存在着帝国的特种雷达。
比起那些要么根本看不出结构、只有一层防护圆顶作为封装外壳,或者是干脆就被封印在舰体内部,只能说是从功能上可见的各类机载雷达,这些漂浮在秩序场中的造物可以说是绝对的另类——
在数座巨型圆柱建筑搭建成的“基座”之上,叙事雷达的接收面正在按照分配下来的序列任务做出对应的调整——叙事雷达不仅有“面”,而且它那密集且规整的栅格面在延伸千万公里的同时,还呈现出一定的弧度,两端比起中心位置逐渐收窄向前,朝着某个看不见的原点弯曲。而那相对而言最“鼓出”的弧面中心,则被一系列闪烁着流光的链接模组和硬光固定在基座上。
它们看上去是如此另类,以至于维多维尔等人不禁略微联想到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些还被引力拘束在大地上的种族。它们的部分利用星球上的材料制造的造物中……有一些从结构上似乎与此很类似。
叙事雷达捕捉的,不是某一时刻,某一时段内目标的实形资讯状态。它们捕捉的,是不同层次,不同结构的资讯体彼此之间的“关联关系”——它们输出的结果,与其说是一组组资讯模型,倒更不如说是一篇篇日志,一个个故事。
曾经留下的影响,使得这些叙事雷达即使不动用可能造成危害的军用功率也能收集到遥远虚空中其他世界内部的种种信息。
帝国在逐渐停战的过程中设置的整套任务流程指引着这些如同金属大网一般的叙事雷达,它们在清冷的秩序场中不断按照如同海浪推进一般的趋势一波波一次次扫过虚空,扫过曾经布满着无数危险标识与军事标记的虚空天球面。
它们的每一次扫过,都会记下许许多多的故事。它们像网,它们就是网——包络故事,包络一切记忆的网。
面对空无一物的幽暗秩序场和无尽遥远的黑暗虚空,这些在几乎所有偏移差方向缓慢旋转的巨大弧状网格面就像是一位位执笔人,他们的眼睛划过虚空,他们用笔记录下虚空中的故事,无论那是实际的,还是虚无缥缈的。
无数世界之间,伴随着虚无的巨笔留下一道道笔画,一条条存在于概念和想象中的银线将它们连接在一起,它们远远比星座更加澄澈、更加辉煌。
……
“……难道,我们的想法,我们的思考模式,我们的行动……确实偏向极端,偏向急躁了?”
“无论如何,我个人不会再下任何关于重建文明的命令——或者,至少等我们遇到任何问题时,我们都能有至少一百万亿倍的解决力量去面对、去处理。同时现在,我并不希望你们就这样又要否认之前的行动与想法。总之,我不想评价这一部分,无论它现在揭示了一些怎样的结果。”
“维多维尔陛下,您……”
“……做什么都无所谓。”
“这是……陛下,如果您有任务安排或者命令……”
“没有,实质上,怎样执行都行,大方向上,我不会干涉你们,我的意思只是表达给自己。”
“……陛下,这很莫名其妙。”
“或许吧,也可能,4的态度确实值得我们注意。”
……
实际上,帝国现在的“巡天行动”能够覆盖的区域,甚至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还不如曾经远征时期达到过的最大范围。
与其说这是一次规模巨大的探索,倒更不如说,这是一次整理行动——在巡天的同时,借助稍微稳定、世界末日不会如同群星闪烁一般猛烈爆发的时候,帝国在理清自己外疆的同时,也进一步理清自己实控疆土的种种属性与问题。
如果不是这些世界的绝大部分内部都安装着各类世界管理设施,要想在一定阶段内清晰的统计它们,就跟要精确确定一个有数万亿条银河的宇宙的内部究竟每时每刻会有多少星星一样——那会是一个不断刷新的庞大动态数字,而如果再对应于现在……
在帝国网络之外的世界,实际上它们对于帝国而言参考系根本就不统一。除去那些具有自我锚定能力的Σ世界,以及部分被发现的,具有强大资讯操控能力的文明所在的世界之外,其他的自然世界……
只要帝国愿意,帝国可以在一年之内,从它们的恒星纪开始记录,直到“黑暗纪”彻底结束。
一条世界枝干蕴含的世界数量,就远远多于宇宙内部所能包含的群星,而目前为止,卷入帝国火线的世界枝干的数量,已经比帝国生机仍存时控制的世界加起来还要多。
跟腐尸作战时,双方彼此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世界枝干被切去亿万条脉络,甚至可能被直接击毁,直接放逐。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日渐疯狂的战场中,无数折减系数取代了精确统计。在那时候,帝国没精力正眼记住一切,更看不过来。
直到现在,帝国才有精力,来重新确定一下自己的情况——在那之前,千百万亿几乎制式世界的世界末日带来的影响,不过就是折减系数需要增删一个或者几个,帝国根本统计不过来,或者说,“统计”自身几乎没有意义,数字时刻都会被刷新。
……
“天区正在被重新划定边界,重设首府行动区间与对应的整体序列,帝国虚空地图正在被补全,精度为单体世界信息偏移差。”
“说起来,天区概念最早的由来,似乎要比现在的任何知识都更古老吧,古老到它的最初来源已经被遗忘了。”
“是啊,艾森德尔,想想叙事雷达都捕捉到了什么——一般而言,那些还没能摆脱星座结构的文明才会使用这些东西。它们会把自己的家看做宇宙的核心,然后根据自己在母星上看到的星空,以及星空中可识别的结构来分开整个天球面……这也倒是确实可行,如果我的记忆还算可靠……我们一开始划定的天区也是这样的概念。”
“虚空中的信息偏移差很难建立一个总坐标系,准确来说,每更换一个参照世界,信息偏移差的诸项参考值差距就会彻底刷新……天区概念就是在那时候来的,每一个天区,实际上就是以不同的参考核心来衡量的一组世界……现在技术与衡量方式相较而言已经高明了太多,我们甚至能以虚空象限为单位统合无数世界,古天区概念实际上……”
卡文瑞尔说着,便看了看自己手中托住的纠缠影像——在他的手中,一个仿佛受到了强风吹动的绒球正在不断延展开来。他看了看身边沉默的艾森德尔,又看了看自己的身后——
那是一片纯粹的、由金色光芒构成的海洋,在庞大的金字塔之外,无数同世界脉络一览座绑定的水晶箭镞漂浮在秩序场中,它们的尖端不断闪过一线又一线流光,这些流光将与二阶金字塔那广阔的阶梯之中密布的水晶矩阵互动并进行无延时的大宗信息传递,而它们在数千万光年之外,便已经铺展成为一片大地。
看似尖锐的塔尖释放出的光柱,形成了一道看起来足以劈开黑暗的长城。在世界枝干的关联性均匀信息脉冲源头之上,这巨大的要塞释放出的遮罩,足够将绝大部分针对于世界枝干和世界脉络集群本身的攻击吸引至此。
“……真壮观,这样的造物不仅需要技术摆脱寻常物理观念,就得行动和思想也得都摆脱,才有可能制造出来……”
“……注意力难以集中。我们在许多线程之间不断切换调整,我们难以长久集中注意力处理一件事情,主线程……”
“艾森德尔,你的腿。”
“唉……哎?!这——”
“血现实的侵蚀强度太高了,高到已经可以让我们在不经意间让我们发生自我稀释。我们每个人所谓的“天区”实际上已经远超我们自身能够理解能够控制的极限。”看着不经意间只剩下半个身子的,眼前小小的“人形存在”,无声的叹息又从心底浮现。
曾经值得被关注,被认真对待的事情,现在居然已经什么都不算了。
“虽然稀释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但是这应该是一个暂缓的模型。”
“但是估计就这样,用不了几百亿年,进化矩阵就会彻底吞噬我们,总旗舰可能能坚持的更久,但那没有意义,帝国恐怕早晚会被取代。”
“从踏入晶能领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本应不惧时间。”
“这样说,应该也不算不好……?”
“生命是一个太广泛太广泛的概念了……我们这样一类生命的终结不代表……真的,看看进化矩阵,它们如果不看单体看整体,它们也是生命,而场生命,几乎可以说它们无处不在。”
“但是不要忘了,“帝国已死”不是因为我们,而是因为……我们的行动,换不来生机和成功……”
“又被淡忘了吗……”
两人的灵魂沉寂下去,并最终化成一团流光消散了。
在点点消失的光芒背后,是一堵永恒的光墙。
无声中,世界枝干天顶座尖顶足以点亮虚空、庇护整条世界枝干的永恒光芒没有丝毫变动。
……
视线不断扫过虚空,带回的,则是一个又一个故事。
一条星河,它的复杂程度实际上就已经足够夸张——如果仅仅是模糊的看,那么一条星河或许就是由一些亮点以及一些暗淡的云雾组成的盘子。但是实际上,构成星河的,是少则几百亿,多则数万亿的恒星,还有无数形态各异的尘埃团块和星云。而每时每刻,它们又都有新成员的加入、老成员的离去。
世界之中有很多银河,或者与银河“等价”的存在。
虚空中也有许多世界结构。
要想真正的理解它们并刻画它们,对于帝国,对于任何人,对于自己而言……
这并不容易。
但是又不得不做。
至少Σ没有因为自己的庞大,而不把世界结构放在眼里,在这数亿年来,更加疯狂的……好像是自己。
“已经确认……那些世界枝干中可能存活的文明,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太多,我们曾经对Σ下的定义实际上太局限于我们的周边,我们的眼界还根本不够。”
“总数多少?”
“具体数字无法统计,但是在可以预料到的区间里,我们在行动中无意间摧毁的文明,加起来可能足够占据成千上万的世界脉络——那可是数百万倍于上一个帝国时期。”
“……强度呢?”
“我们还能回忆起的部分、进化矩阵和远征舰队和叙事雷达还能检索到的部分加起来也没有发现过与我们类似的存在——我们手中毕竟存在像烈阳这样的超级造物,还有技术极致推演模块和……您。”
“值得记录、值得进行推敲的部分呢?”
“原本我们认为,在那个由我们搭建出的幽暗区里面的文明融合体会是我们观察到的、相对而言最强的智慧文明。但是现在,我们发现的强度记录已经被刷新至少被刷新五次了。另外,在其他世界枝干内部,还发现了许多迅速发展的文明——快到几乎无法理解。”
“……?”
“叙事雷达给出的回应很模糊,它们的故事可能不太符合它们对应的本世界观内应有的发展途径——不仅仅是发展程度,它们的技术发展速度都在随着时间不断爬升,从实现点火到能撬开恒星只需要短短数年时间。”
“这怎么可能?即使技术能做,这么快的发展速度,它们能适应得了变化?”
“叙事雷达给出的回应都那样模糊,说不定它们真的就是……连自己如何发展如何成长起来的,它们都不知道。在其他象限的世界枝干中,诸多对应的现象也同样存在。最强大的一个个体发现在五个象限之外——它们仅用了十年时间就从行星级发展到了撬开世界屏障。如果现在的它们与我们发生冲突,我们或许也会受到损失。”
“……只能说,寻找可以对此进行解释的模型太容易,但是可能的解释太多太多。”
“在那片被暂时封住的区域内,他们已经进一步完成了融合过程——三场血战之后,更进一步的融合种族取代了曾经的文明融合体。在那之后,他们已经让自己的技术整体换代三次了。”
“墙壁的识别度?”
“他们识别不出来——即使是无限引擎测试,他们也检查不到那层遮罩层。按照现有的程度进行推算,他们进行无限引擎测试能够检测的最终阈值离墙壁还远。更何况,那层防护实际上已经撤掉大半。”
“……陛下,您真的没有了解过相关的情况吗?”
“无此必要,虚空中的事件与可能太多了,没人能全部兼顾的。”
“算一算时间……下一次浪潮可能会在当前线性时间五千万年左右以后出现。”
“不知道能不能以此……我们也能“补全”一下自己?”
“希望那并非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