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试验性轰炸(一)
“那么,就按照沟通后确立的方案继续进行接下来的行动吧。”在虚空中,维多维尔的心情重新恢复了平静。“第零天区舰队,近卫舰队,按照预定计划暂时重组,重组后临时分部接受各天区第一第二权限级个体指挥。”
协调调度与传达意志对于当前的帝国舰队而言几乎不需要任何时间,虽然设备的作用仍然巨大,但是在这几十万年的飞速跃升过程之中,为了保住文明的性命,帝国在不断发展各类从技术极致推演模块之中“挖掘”出的技术与设备时,还另外获得了一种建立在心灵与意志连接基础上的网络。不过比起设备组,这一层网络所利用的,是更加虚无缥缈但却几乎无法阻挡的法则关联——存在性联系。
只要能够被接纳,成为整个整体之中的一个部分,那么只要你有对应的权限级,那么整个超个体之中所有有关的资源都会向你开放。你的记忆也将会成为整个超个体记忆的一部分,而超个体的力量同样也能为你所用。在当前状态下,小小的习惯并不会耽误帝国舰队的效率或者降低它们所拥有的武备的威力。因此,在大宗情报传递、解析、汇总完成之后,不同的沟通者们仍然愿意再进行一次确认或者总结。实际上,那并不必要。
在重新选取虚点双轭坐标点的时候,维多维尔感觉到了帝国的变化,这使得他因为长久的纠结而变得冷漠的内心重新泛起了一点点温暖——
帝国正在变得更加强大,帝国的每一个层级都在不断扩张自己的能力区间。比起联邦时代,现在的帝国已经见识到了更多的情况,已经在不断面对不同情况的过程中重新拥有了一些对应的办法——帝国的行为和思想都在逐步追上现在帝国所能达到的“技术水平”。与此同时,这样多方面的增长,实际上也促进了帝国的更进一步发展。
在联邦时代的末期,为了抵抗Σ舰队暗星要塞与微型舰载机,卡洛斯特“将军”提议通过使用弹射轨道来建造轨道炮,发射被活化后的晶能水晶作为弹药的提议最终得到了巨大的战果之后,维多维尔就已经记下了一些问题并开始思考它们。虽然帝国经历了很多,维多维尔也始终没能驱散困扰自己的纠结与焦虑,但是即使困难重重,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也从未完全断绝。
对于文明而言,什么是先进?
这个问题如果是放在曾经的联邦时代,可能的解答就会是拥有更加先进的资源转化技术,拥有更高的速度,拥有能级更高,更加复杂深刻的能源提取系统,拥有更全面更完善的网络等等。但是在方舟舰队陷入灭顶之灾的时候,那思维原始,性能低下的轨道炮却最终发射出了救命的炮弹。
按照自己的多线程思维分析,越来越多的其他思维线路已经给出结果,如果那个提议,以及座轨道炮出现在一个并不紧张的时刻,那么自己很有可能会好好将卡洛斯特的思维核心洗一次,同时还会给整个帝国的思想来一次大过滤,删除旧联邦时期的全部记忆与行为方式。
但是恰好的是,在特殊的时间节点上,那并不高明的思维与做法,却最终帮助文明逃出生天。在后来的总结中,维多维尔也能确定,旧联邦最强大的固定式真空零点能投射武器在那个情况下表现或许也不会比那座蠢笨的导轨炮好多少。
而在“旧帝国”那相对漫长的平稳期间,观察者行动正在不断取得成果的时候,帝国曾经出现过多次观察设备性能太强以至于直接“烧坏”受观察对象的情况。直到在基于常规物理层面运作的各类探测器重新被设计制造出来以后,观察者计划对被观察者带来的第一致命影响才消失。而一直到“新帝国”开始与Σ舰队发生大规模交战之后,在帝国腹地运作的观察者群体也始终没有放弃这些基于世界内物理规则运作的设备组——即使它们又经过了许多的改良
“或许,对于文明而言,衡量其是否强大是否先进的因素,除了思想之外最重要的,恐怕就是看这个文明,还有组成这个文明的每一部分,都到底能够做到些什么吧希望我们的文明能够一直发展下去,最终能有一天,我们能重新站在一起思想片段已经记录在案,权限等级皇帝级——过往已成云烟,留存于其中大大小小的缺憾我们已经无法弥补,但是这些最重要的思想方式与记忆结晶,却是我们发展的见证。它们的存在,比在漫长的时间中虚度光阴更重要”
虽然思路长久以来一直处于混沌之中,但是那种无处不在的监视与压力或许真的已经消失了。现在,维多维尔越发清楚,为什么包括自己在内,许多人谈及历史与过往的内容时,都会直接使用“古代”以及类似词汇。他也越来越明白,为什么长久以来自己,以及文明中的一部分人会迷惘,会总觉得时间飞逝但星空依旧。而在大停滞时期,为什么还会有许许多多的人对此习以为常,甚至他们还会默许许多现在看来可能十分明显的发展悖论出现——理论上,在大统一场理论被确认之后,文明本身的技术就应该能够支持文明自发发现信息大一统这个更基础的源头。
然而文明不仅没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发现它们,甚至就连大统一场可能都没能利用好——文明根本就没有细细思考过,在拥有了技术之后,那些技术究竟能被用来做些什么。
在能够跨越恒星之后,文明的做法,似乎就是不断的在自己的技术体系中以反向跃升的方式强行扩大能级。能够操控等离子体之后同步出现的电浆武器的基本构型,被一直使用到了真空零点能导轨末期。
或许这可以对应一句古老的俗语——文明不断用自己雄厚的工业基础以及丰富的自然资源,来打造大批的金锄头
这一系列做法所抽象出来的模型,或许在虚空无限丰富的世界发展情况之中广泛存在。联邦那样做,如果单独拿出来算的话那远远算不上完全错误。但是如果具体到联邦本身与联邦历史,那么这样的做法则说明,文明在漫长的时间中,整体思想却从来没有过一次根本的进步——
当晶能时代到来之后,文明便出现了彻底的断代。
“但愿我们最终能弥合这些断口也但愿,未来能有一天,我面前的实形意识片段中装不下我们的帝国。”在确认所有的淡金色“支流”都在按照预定计划前往断裂带腐化边境并且状态稳定之后,总旗舰的虚点跳跃启动了。
对于秩序而言,虚空或许是一种永远不可能真正被完全“触及”的存在。虚空是不存在的,但是它却又能包含一切。秩序似乎只是漂浮在虚空表面的一层“油渍”,但是很多更加深刻更加离奇的存在和现象又并不彻底支持这些简单的定论成立——虚空似乎永远都无法找出一种正确的描述方式与计量方式。不过,这玄而又玄的本质问题即使探明不了,似乎也并不会产生对各方面利用虚空的阻碍。
在深邃与黑暗之中,一道突兀的“墙壁”正在缓缓蠕动。
这道墙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破口”。畸形的规律在很红色暗淡云海的推挤之下不断摩擦碰撞着。规则彼此之间强互倾轧,脆弱的环境与不断沸腾暴涨的毁灭现象加剧着法则倾轧所引发的灾难。足以烧焦世界的闪光在这里就像是最普通的闪电一样永不休止的闪烁着。狰狞的黑红色电弧每一次打下,都会给这堵已经腐朽不堪的墙再添一道新的伤疤。
不过,从这些伤疤中涌出的并不是黑暗,归零与无形的侵蚀,而是一团又一团宛若血雾的浓稠云团。在广阔的结构体内部,这些云团被拉裂,成为一座座沟通亵渎的桥梁,在难以衡量的时间中崩溃,重组然后重新被搭起。而在它们所跨越的巨大裂谷之下,剧烈的秩序崩塌与无形的压力似乎达成了某种短暂的平衡,以亿万计的闪电不断划过这里每一条腐朽的空间秩,能够纵贯整个世界的“法则闪电”在这里随处可见。
然而,相比于整道正在将自己的存在属性彻底拉入毁灭的裂谷本身而言,这些闪电却又显得微不足道。
这里,充盈着毁灭与背离秩序的气息。能看清那条裂谷之上不断回泛的妖艳光影、以及光影覆盖之下裂谷本质的存在或许并不多,秩序生物生存于秩序环境之中,它们的一切都建立在可以被秩序接纳的基础之上。但是,当承载一切的秩序基础都在不断被篡改甚至毁灭,那么就算那些基于秩序利用秩序的造物和感知手段还能够在这里维持自解释能力,它们恐怕也只能看见这样一层正在走向崩溃的残骸外壳。
而在遥远的“距离”之外,在混沌狂暴的意识粗糙的协调与环境所带来的压力共同作用之下,纯粹的毁灭已经同另外一种现象达成了平衡。
另外一种现象,叫做创世纪。
在这些腐化意识曾经所保存的记忆作用下,在世界屏障的边缘,无数只形似眼睛的裂口正在不断开合,虚空倒灌被模糊结构类似反应炉的结构阻碍,衰变后提取的造物便是创世纪过程诞生的秩序本源力量。这些裂口便是不断涌入的创世纪力量的源泉,而创世纪力量的不断输入则维持了整个系统的动态平衡。
否则,在死潮灾难扩散开来之前,这个结构体就会首先毁灭自身。
由于之前吞噬进来的世界出现了大量难以消解的造物,而那些造物被腐化之后产生的大量毁灭性冲击损伤了整个腐化结构体的一部分边界稳定性,因此,在某一部分坐标区段中,边界的扩张速度正在加快——这个结构体或许真的拥有智慧,按照某些记录,这样的结构体算是虚空之中最危险的存在之一
“呵,这种结构或许的确称得上是异常危险,一次爆发在帝国边境的断裂带就能抹掉近百万个重装堡垒世界,然而它的诞生源头——这倒是十分讽刺,这算是考验吗?”在那道腐化墙壁并不起眼的角落,两片小小的飞翼正在贴着不断扩张的结构体向虚空中缓缓飞行。
“通讯强度稳定,单体畸变秩属于可接受范围。”看着心中闪过的报告,维多维尔稍微安心了一些——理论上,这道“断裂带”内绝大部分的敌舰都在决战旗舰自毁爆发的时候被自行清空,或者说融合,最终成为了这横跨虚空的巨大亵渎结构体的一部分。
那些“常规”的Σ旗舰目前来说已经不再算是多么难以解决的存在。在稍微靠前的时候,维多维尔第一次使用虚无之矛矩阵震动资讯断层的时候所引发的冲击,应该说已经实质性的绕过,或者说被决战旗舰的防护层放了过去。
而那一次虚数打击本身与衍生影响都很巨大。应该说,那次攻击应该对于常规的旗舰级单位会有着非常强大的干扰与破坏能力。加上现在肆虐的死潮气息的进一步腐化,以及帝国现有舰队已经具有相当程度的数量优势,那些残存战舰应该说已经无法造成多么严重的威胁。
即使仍然有成规模的,这一水平的敌人,帝国还有圣音礼赞所承载的虚无之矛作为杀手锏。
维多维尔担心的,是并未出现异常的第三艘决战旗舰。受制于自身以及舰队的需求,维多维尔不能长时间完全启动“边界线”系统。但是他知道,一旦边界线完全启动,那么承载边界线系统的承载者将很有可能彻底与秩序环境隔绝——遗世独立。
在那个情况之下,这样的冲击是不可能波及到那座载体的。
“必须时刻提醒开始备份记忆,提防决战旗舰”在自身播撒的屏障信标逐渐铺展开来之后,维多维尔正在重新延伸的“耳目”所提供的联系性增强已经能够维持在死潮干扰的情况下,他与帝国舰队的联络水平了。
“办正事更容易使人忘记飞速流逝的时间——每一个片段都值得回忆,或许即使是卡文瑞尔,也会觉得我这样有些奇怪吧。”在最后的静默中,维多维尔正在静静地等待着扩张的断裂带边界跨过一条隐形的“线”,“所有系统资讯演算带宽极限展开,“国士无双”灵魂增强脉冲波爆发增幅准备完成”
虚空中的世界千姿百态。
诸如世界内的环境,世界法则模式,世界屏障的信息表征方式等等,这些条目都可以作为归类世界的衡量标准。在那道沸腾着扭曲与腐化之感的墙壁不断推进的过程中,有许多原本挡在路上的“阻碍”被它毫不犹豫的湮没在了乱海的洪流倾轧之下。这些被扭曲腐化的秩序资源又会在之随后化为污染源,协助整个结构体继续向外扩张。
不过,作为决战旗舰自毁而诞生出的断裂带,操控这个庞大结构体的混乱意识似乎稍微聪明一些——在不断扩张的过程中,它,或者说它们似乎发现了一些奇怪的部分——某一段边缘屏障似乎吞下了大量的“世界”,但是这些世界无论是频率表示还是自身所蕴含的信息量,似乎都有些奇怪。
混乱意识稍微将一部分注意力投向了那段正在不断吞噬“世界屏障”的腐化之墙。
在乱海污染的不断腐化剥离之下,那些尺寸结构相对于世界而言谬误大到可以引起混乱意识警惕的结构体正在迅速被剥去所有的伪装,展现出自己原本的样子:一颗颗仿佛正在被强酸腐蚀的巨大黑色金属球。
与上一次有所不同的是,这种已经被维多维尔个人定义为“正磅白物质舰载炸弹”的特种武备这次集群式爆炸不仅投入基数更大,它们的爆炸范围也处于断裂带的屏障边缘——虽然断裂带中蕴含着无比猛烈而浓厚的死潮污染,且断裂带本身也确实悖离秩序环境,但是实际上,它们却还是必须拥有必要的秩序外壳的。
而此时,白物质所形成的璀璨光芒正在如同撕布般炸开这层正在保护着亵渎秩序结构体的屏障。
“开始记录,高密度白物质资讯结构与死潮环境交互作用曲线开始生成——再次确认,死潮可以同步直接侵蚀白物质,确认白物质秩序结构稳定,开始根据环境变化分析其中细节……”
……
“希望接下来,我能在这片混乱结构体中重新找到我自己的目标,找到文明更直接的意义,还有更值得践行的目标,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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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多年过去,为什么维多维尔这人变得这么奇怪,这么难以沟通以前没感觉到这种情况啊。”在天区皇帝联合指挥的通讯通道中,卡洛斯特对于刚刚自己看到的一切表示感觉很奇怪——“我们的皇帝陛下以前没有感觉到他这么冷漠啊?六千年说短不算短,但是说长也并不算很漫长,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那延续六千多年的,枯燥但是强度极高的战斗确实造成了某些改变吧。”当自己的灵魂不再飘荡在冰冷脆弱的秩序场中,而是在坚固强大的“圣裁”奥术枢纽舰中同众人一起协调整支天区舰队的调度运作时,卡文瑞尔才感觉到,在那似乎被刻意淡忘的那数千年中,仿佛雪片一般不断飞来的伤亡报告,一封又一封接连不断的求援申请,而自己则一次又一次回忆起以无数的生命为代价换来的稳定环境,还有无数的已经凝固成一串串再也不会活动的编码的灵魂们
比起自己的生命长度,不要说那次战争,哪怕是整个星明帝国所占据的时间长度也完全可以说不值一提。但就是这短短的六千年,却使得他感觉自己恍若隔世——生命在不断延长,但是这并不代表生命的生活节奏也会被同步拉长。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卡文瑞尔最终发现,自己的感觉系数已经在研究圣音礼赞要塞的过程中被不断降低,最终拉到了现在这样一个有些离奇的数字时,他才对现在感觉到了切实的惊讶。
“并不,或者说,你们想的都有点太自我了。”一个虽然很值得尊敬,但是此时此刻却不被喜爱的声音突兀的传了进来:
“你们觉得维多维尔陛下冷漠,奇怪,我们的中间产生了隔阂,这都是确实存在的,而且是从他那边单方向发起的——在奥术王座和虚空矩阵介入之后,他从本质上恐怕就与我们不是一类人了,换句话说,他与我们甚至可能都无法算作同一种存在。对于根本不在一个层次,看问题的视角和思路都完全不同的人,要是你们,你们就算愿意放下一切阻隔,你们又觉得你们自己能在那个时候表现的多么亲昵吗?”
“这么说,您的意思是我们的做法和想法考虑不周吗?”一个后辈的意识频率直接插进了当前各个皇帝们的当前分流思维线程搭建的意识交流圈,“您是前辈,我不否认,但是我并不认为,您现在这样的态度和想法有比我们高明很多的地方。”
“如果现在你们还只是拘泥于我们所在的环境来考虑这些问题……那我没必要同不怎么理解现实环境的人交流。”
“你——”
“算了算了,阿芙拉,翟卡希尔的说话风格其实很久之前就是这样,或许现在这里或许有些突兀,但是……现在至少他并没有其他意思。”卡文瑞尔还是介入压住了当前有些奇怪的氛围进一步变化的可能。
“或许他说话并不算非常受大家喜欢,但是他实际上相当可靠——曾经是技术,现在也加上武力了。”
“我只是担心,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之间就”
“你很严肃,阿芙拉,你会认真面对你遇见的所有事情和现象——这并无不妥,但是我们的帝国并不只是建立在“关系”所维系的和谐上的。灵魂协议与帝国法律高于一切,只要它们没有被彻底摧毁,那么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帝国也终会有办法。”
卡文瑞尔回答道,“虽然从我们这里开始,各种各样在高效与忠诚之余就已经千姿百态的人格就已经开始出现,但是无论如何,我们始终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帝国奉献着自己的一切。我们在不断加固自己已经取得的成绩的同时,也要不断适应新的变化并且能拿出独到见解与应对方式,这也是最早我们决定改组帝国超个体时定下的基调。”
“说差不多就行了,反正以后我们早晚都要各自走各自的路——说得越多,影响越大。你说那么多,回头整那么些天区那么些人都千篇一律,那谁看都没意思。提醒所有人注意,打起精神来,这将是我们面临的最危险的对手之一,并且它看起来非常不一样。”翟卡希尔的回答虽然缓和了一些,但是……
“……翟卡希尔,我觉得回头需要问问你为什么了……”
“原因很显而易见。”对灵魂深处传来的质询,翟卡希尔的态度并无太大的变化。
……
“授权代码已经提交,圣音礼赞虚空要塞帝国级调用已许可。”
“虚之眼虚点坐标启动,目标:断裂带边缘,虚无之矛充能,准备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