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崩塌的裂谷
……
坚守是有价值的。
或许可能是三千,或许可能是四千年甚至是更加漫长的时间之中,在已经许久未能进行一次全范围的文明主轴核算的情况下,强大、甚至夹杂着异常危险的高烈度死潮气息的外来资讯洪流未曾停止的无尽冲刷……恐怕早已在相当程度上搅乱了帝国的秩序宏时间流动,在这些扭曲而冗杂的无数因素叠加之下,对于这段“时间”的精确描述已经失去了意义。
能够赋予这些混乱演化路径意义的,只会有最冷酷的炮火和最炽烈的鲜血。
“舰队冗余补偿已经抵达,所有梯队存在性割裂程度大于iii级的一切舰只撤回到大后方修复,移交联网迭代节点位置与容许残留的一切虚资讯迭代暴涨投影,资讯共振时钟吻合度达到完全,开始切换!”
“已经检测到“存在之网”约束开始生成,宇宙基准稳定锚超载程度略微下降,整体作战环境稳定系数回归振动减弱……”
“圣音礼赞”虚空要塞“虚无之矛”虚数打击预流程开始,全舰队!配合虚之眼锁定轴实存在化过程,释放目标标记信标!星启堡垒出力提升,准备迎接冲击!”
在编号已经近乎被遗忘、已经在数千年内被双方炮火来回蹂躏到再也无法修复的某个原本作为帝国重装堡垒世界、但是现在一切的世界概念与法则、世界线、时间线均已经彻底闭合崩溃的巨大破碎晶体内部的孔隙中,充斥着无比激烈的交锋还有仍未停止的、期望生存者与反秩者之间不可调和的搏杀。
在资讯星网已经被扭曲了无数次,宇宙基准稳定锚早已摇摇欲坠的破碎世界内部,最后的秩序浮岛附近,一道道炽烈的白光脱离了强现实稳定场和目标—概率指向性奥术场的庇护,在谐振晶能光脉的掩护之下逐渐汇聚成为拥有实体的光芒巨墙并一路压向世界的“另一侧”。
被Σ舰队占据的那一侧。
炽烈的白色光墙狠狠地砸在了混杂着无数晶体的、一大团仿佛拥有智慧的黑红色浓墨之中,并被这团足以吞并一切秩序结构的混沌浓云迅速蒸发殆尽。
这里看不到星空,原本的资讯星网进行过无数次的修复与重组,重装堡垒行星恐怕早已万不存一,而剩下的“恒星”,其总体信息量以及彼此之间的“星座链接”虚资讯增殖映射强度也已经大大下降,这里也没有任何可以用时间和维度等世界内部的常规描述概念来归纳总结的规律,空间早已被撕碎,维持整个世界仍能勉强存在的,是双方舰队所撑起的庞大空间秩映射建立与重组的过程——
空间秩是可以在虚空理论之中任意一处都能被世界和秩序场承认的强法则级信息簇流动基向路径,虽然它的存在并不能直接彻底的阻止敌方对自身建立攻击瞄准映射关系,但是依靠空间秩的不断扭曲与变化,这些不确定程度极高的波动就能与强现实稳定场和指向性奥术场一起,构成整支舰队防御体系环带之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同时也是这一系列严酷而惨烈的大战之中,双方对世界控制争夺的象征之一。
按照以往那已经打了好几千年的经验来看,这强攻效果持续了可能还不到一分钟的星启堡垒群齐射所带来的光影,只不过是双方对权柄与对整体主动权争夺过程之中的又一次微不足道的火花而已,这样的火花在旧历的“一天”之中就足以铺满天空驱散黑夜。
但是现在,在“虚无之矛”存在的状况之下,这些火花正在被赋予更多的意义:推进虚数湮灭。
来自于灵魂的波动正在说明着一切。
维多维尔陛下曾经感受过的,那来自于一切可描述与不可描述的范围之外,那道来自虚无,能够看穿时间、看穿空间的可怖视线所带来的威压与刻骨铭心的心灵震动令所有人牢记着这一切,牢记着曾经的历史,而这样的威压,此时却以更猛烈更无可阻挡的姿态从那不可名状的终极之海对岸破空而来,将整个世界以及世界之中的一切细节全部纳入它的目光笼罩之下。
““虚之眼”虚数实化开始!”
在指挥系统的控制之下,成千上万支帝国舰队爆发出全部的力量,飘洒流落在已经毫无秩序可言的黑暗真空中的无数星芒,则在一瞬间化为一支支有形的长矛,并带着从麻木之中被拼尽全力榨取出的意志猛烈的刺向正在逐渐向世界所有角落蔓延的死潮气息与仿佛拥有生命与意识的秩序修正广域融合场。
哪怕这片规模已经无法用光年和秒差距,乃至于根本不能用秩序衡量标准来描述的秩序修正广域融合场可以被看做一块多么粗劣、坚硬而庞大的顽石,这些明亮的锋矢在彻底熄灭之前也会承载着发射者的一切意志,拼尽全力去击打、消磨这块顽石之上的棱角与厚度。
多削减一分,虚无之矛所能覆盖的范围就越大。
无形的线条从黑暗中浮现,紫色,还有金色,帝国舰队现在使用的两种最主要的超凡资讯力量的象征。在实轴出现的瞬间,那些仍然虚幻的线条便已经与整个世界的所有秩序与混沌结构并列存在,流光从每一块足以被称之为“世界疤痕”的丑陋晶体中穿过,从超凡路径都难以建立的黑空间之中穿过,从穿梭交互着无数新月射线、瓦解射线和信息湮灭导弹等等各类超凡火力的战场之中穿过。巨眼从世界的所有层面中出现并最终重组。
它纵贯整个世界,纵贯了一切被视为存在威胁的万事万物,这就好像不是巨眼突兀的出现在了这个行将崩溃的世界之中,而是这个混沌的世界内部每一块碎片所折射出的光影联合生成了这枚巨眼一般。
在巨眼的瞳孔位置,足以将一切化为剪影与灰烬的炽烈真理破空而来。
……
“联合护盾维持状况良好,存在性偏转信标损失超过百分之三,考虑到现在所观察到的、不可逆转不可规避的虚空秩序压制力量所带来的世界影响,虚无之矛第二类攻击脚本已经可被认为技术成熟,虚数打击方式高度可控,溅射影响在三单位空间秩扭曲范围之外即可忽略不计。”
“观察到敌方舰船超高强度对照射拮抗作用,秩序修正广域融合场出现大量损害,未发现影响范围内任何敌方舰只受损,考虑到试验时,虚无之矛对非真理级防御系统的附着能力与拆解能力,进一步考虑Σ舰队可能常见超越材料“自洽法则装甲”性质及有关各类抗性并对其做出归类与总结……”
“都冷静下来!同时也都打起精神来!为了生存,为了帝国!”
……
事件确实发生的次数,与时间的概率,承载事件的发生约束范围以及维持样本的时间成正比。
而眼下,这些被进行统计的事件则包括但不限于新的“圣音礼赞”要塞被从基座变为成熟的实体并推入战场、“虚无之矛”对整个世界之中弥漫的秩序修正广域融合场强大的拆解吞噬现象、Σ舰队使用的超越材料“自洽法则装甲”对虚数坐标拆解的强大抗性、帝国舰队与要塞打击火力的严密配合尝试之中取得的成果和付出的代价,以及在这漫长的时间之中,帝国整体灵魂网络的波动、融合、缺失以及扩张,以及在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巨大趋势推动之下所产生的多轮次变化。
而帝国需要知道的事情,这无数利用生命与鲜血堆砌而成的条目之外,还有就是帝国自身在面对漫长并且充斥着烈性弥漫死潮污染的战场时,自己需要注意些什么并且想出应变对策,记载于帝国整体网络之中的无数次大规模异向思潮波动与对应的死潮之门出现或消灭之间的关系已经被确定。
人与战舰并不只是操控者与被操控设备那么简单。漫长的习惯决定了战舰是强大的、帝国人民为了达成目的所制造的工具,而帝国的个体通过完全释放自身所有的灵魂限制,通过自身灵魂的运作来与战舰的固有操控系统产生彻底的融合并发挥最大的效果——然而,即使是超凡存在也终会疲惫,也终会面临并不完美的状态。波动的情绪在强大的意志控制之下或许并不会蔓延,但是倘若再加入死潮污染这样一个巨大的变量,那么一切都将难以衡量。
死潮相对于星明文明而言已经不算是一种完全未知的存在,在文明离开母世界之后所留下的各类记录之中,死潮已经在历史中留下了许多处明显的记载,但是对于死潮的性质,帝国仅仅只知道死潮会导致信息体从任何层面上发生畸变、产生异常严重的对外破坏能力与感染能力并最终出现存在性抹除的情况,除此之外,皆为空白。
由于一系列的原因,帝国始终没有弄清楚,死潮的成因为何,死潮的具体生效性质如何,死潮的一系列属性究竟上下限在哪——帝国没有能力了解这些,更没有时间了解这些。
足够将帝国的整条边界线中的每一个世界全部塞成实心的腐化幽灵盘踞在虚空中,它们在或混沌或清明的控制源指令之下一次又一次烧焦帝国的边疆,仍然无比稚嫩的帝国舰队不得不疲于应战,而似乎人工安全开启死潮之门的方式在现有的观测记录与理论模型之中都无愧于天方夜谭。
因此死潮留给帝国的印象之中最深刻的,是它与虚空最深层、最晦涩的秘密之间可能关联的猜想以及Σ文明那无比庞大无比强大的大军在黑潮中沉沦之前的最后一丝影像。
然而无论它是什么,对于现在的帝国而言,它绝对称不上是一种好东西,很有可能永远永远都不会是好东西。
……
伴随着一座座“圣音礼赞”的完工与启动,这些足够被称为“误国巨构”的庞大虚空要塞不仅仅担起了足以跨越虚空的超大型火力基站与超越打击的输送节点,它的“虚之眼”系统以及自身的复式存在性/虚空坐标混合精确转移算法也使得由他自身所组成的超级跳跃门使用强度极佳——这是曾经的预设目标。
同时,这些要塞本身所蕴含的巨大象征意义——联络、沟通帝国境内以及虚空之中每一个帝国能够触及到的世界,并将它们通过自身的属性完全绑定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而高度联合的有机整体。
这也就意味着,它们自身仅仅是存在,便已经大大增强了帝国网络节点之间的沟通联系强度——哪怕“圣音礼赞”的非工作区域外演算处理能力并不高明。
文明的主轴终于能够在这一座又一座要塞交付使用的情况下再度稳定并回归一统。
……
第五个战争千年开始了。
在奥术王座与虚空矩阵两艘足以依靠自身的世界内三秩投影彻底割裂星系的庞然巨翼遮蔽之下,末日方舟与决战旗舰功能枝那僵持许久的无功做法仍未停止。
不断跃升的信息,澎湃运作的异化虚空能海洋还有“国士无双”状态之下每时每刻都在大量消耗超凡资讯的状态正在不断炙烤着维多维尔的灵魂,即使他早就已经彻底解除了概念层面上原有的身体构造,并将灵魂沿着两座联结无比坚固的飞船进行了彻底的发散,但是这并不能阻止痛苦的蔓延——
维多维尔感觉到自己似乎重新拥有了古老的肺部,而这个肺部之中那无数张带着尖刺的铁丝网正在一次又一次的犁过他的每一个肺泡;古老的心脏在自己的身体之中发疯般的搏动着,每一次的心跳并不是为了维持身体的存续,而是仿佛这个虚幻的存在诞生的目的就是要通过巨大的压力彻底撕碎这具身体;维多维尔感觉自己拥有了所有的内脏,而每一块脏器的大动脉都已经彻底断裂,鲜血裹挟着自己的理智和力量向虚无之中猛烈喷溅,比超新星还要猛烈,比氦闪还要凶险。
他不能休息哪怕半刻,灵魂或许会疲惫,但是无尽跃升方程不会,由无尽跃升方程和异化虚空能推动的设备更不会——只要有一个瞬间的彻底放松,国士无双所带来的影响就有可能彻底消失,而自己还有整个帝国就有可能沦为整条决战旗舰功能枝之下的亡魂。
这样的苦熬,已经持续了至少三千年。
“算算时间……虚之眼的投射应该即将到来……”看着这个已经彻底支离破碎,仅仅是因为两方必须决出生死存亡而不得不存在溃烂世界结构的另一侧之中,穿梭于庞大的混沌天幕之下的Σ决战旗舰功能枝和两簇无比巨大的舰队结构,维多维尔终于将自己的心神从麻痹之中扥回了一些。
在或许已经可以被称之为高烈度的长久混战之中,Σ的舰队不知在何时似乎分成了两个巨大的舰队盘。
在混乱的结构重组之中,上盘已经错动到了不可思议的不良位置。
“既然万事万物都有其独特的象征意义,那么我不妨也来为这个场景增设一个象征性……”
“逆断层,这还属于地质构造的存在往往只寄存于固体行星……”
“这是断层中最不稳定的种类。”
“一次小小的波动,就有可能引发这并不稳定的地层之中规模巨大的能量释放……”
维多维尔意念一动,上百只足以纵贯世界的狰狞巨眼瞬间便从整个世界的破碎结构深处一并张开。
“崩塌吧!”
炽烈的白光从比星系还要巨大的旋涡空间门之中猛烈喷涌而出。
一切在这一瞬间,都仿佛只是最微不足道的过客,一道飘过基底的,最暗淡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