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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麻叶城的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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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叶县的城门还未开启的时候,城内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几条街巷蔓延着炊烟水汽,各式各样的早点铺子,已经做好了迎接客人的准备。

    西城门附近,更是挤满了穿着粗布短衫的精壮汉子,只等城门开启,第一个冲出去招揽活计。

    夜里行船不便,早晨时间西门码头的来船不会太多,早点揽上活计,就能多跑一趟,一家人的晨食就算赚回来了。

    朱权正值长身体的年纪,昨晚一夜没睡,几乎饿得前胸贴后背,是以便来西城这边买点吃的,这边的早点虽然味道不算好,却是有名的价低量大。

    大抵是因为码头就在西城外,转运搬货又是个力气活,不吃早餐是没法做下去的,又要起早赶工,大多数力夫汉子,都会在这边买些包子馒头,味道可以不讲究,量一定要管饱。

    只是今天的西城门,除了拥挤着一群码头搬运的汉子,还有不少身配刀剑的江湖人。

    朱权知道这些人不好惹,又困得要命,买了几个韭菜包子就往回赶路。

    行至半路转入一条小巷,突然身后传来孩童嬉笑的声音,一个扎着两支冲天辫的葛衣孩子,一边回头一边迈开两条小短腿,飞也似的沿着墙根往这边跑来。

    他前面是一辆乌篷马车,眼看就要撞上小孩,朱权吓了一跳,好在赶车之人一把拉紧缰绳,减缓马车速度,总算没撞到他。

    那孩子却不在意,捂住自己嘴巴,不让笑声太大,快步超过马车,转入旁边一条小巷。

    驾车的人,也是个好脾气,不敢提高速度,生怕前面还有其他孩童乱跑。

    朱权越过孩子进入的那条小巷,往里一瞧,见方才那个小孩正往一棵大榆树上攀爬。速度不慢,已经快要接近丈许高的一条枝干。

    这时节榆树生的茂盛,郁郁葱葱,遮蔽好大一片天空。

    错身而过的乌篷马车,也正好经过这里,驾车的是一位夫子模样的中年人,旁边车辕上还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垂髫儿童,此时正晃荡着双脚,笑嘻嘻看向爬树小孩。

    朱权心道,“原来是个带着小孩的夫子,难怪脾气这么好。”

    中年夫子显然也见到了那个小孩在爬树,疑惑问道:“他跑这么快,爬树上去作甚?”

    “捉迷藏啊!”车辕上的垂髫儿童眉眼大开,露出缺了一颗牙齿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夫子看向儿童,语气中带点审视的意味。

    “嘿嘿……”

    垂髫儿童望向前方巷口,正好看见五六丈外的一个拐弯处,探出一个小脑袋。

    他嘿嘿一笑,不作回答。

    “开始!”

    突然朱权身后一道稚嫩童声,乱哄哄冲出一群孩童,吓得那夫子又把马车速度降低一些。

    垂髫儿童对着驾车夫子挤眉弄眼,一副“我没猜错的神气模样。”

    七八个不满十岁的孩童,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睛到处乱转,脚下边跑边跳,口中唱着小调:

    “不在天不在地,你到底在哪里?”

    “在左还是右,千万别看漏。”

    “是前还是后,你道有没有?”

    一个手肘位置有补丁的麻衣男孩,跑在最前面,只见他突然停下脚步,扭了扭屁股,大声唱道:

    “屁股扭一扭肯定在前头……”

    一群孩子大笑,那麻衣男孩也跟着一起哄笑,笑完几步越过马车和朱权,快步向前,钻入另外一条小巷。

    马车上的垂髫儿童也跟着大笑,瞄了一眼有棵大榆树的小巷,赶紧移开目光,生怕被那群孩子发现自己看的位置。

    朱权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疲惫的眼神,也逐渐带上笑意,变成清明。

    身后传来垂髫儿童的稚嫩歌声,唱的是刚刚听到的小调:

    “不在天不在地,你到底在哪里?”

    “在左还是右,千万别看漏……”

    朱权心中莫名一暖,小孩子捉迷藏也有专门的曲儿么?

    我小时候可没唱过,下次回家,倒是可以教小妹唱一下,定能让她在小伙伴面前风光一阵子。

    走出巷子,离客栈已经不远,朱权大开手中荷叶,咬下一口包子。

    面皮有些发硬,许是发酵过头,个头看着大,里面却有些空,说是韭菜鸡蛋馅,鸡蛋也少的可怜。

    心中暗骂一句刘老二越来越抠门,活该被他老婆骂,多半是夜里使不上劲,这才往包子里多塞些韭菜。

    回到客栈手中的几个包子也已吃完,正好看见上房四位客人出门。

    朱权瞧了一眼,猜测四人名字,中间的白衣男子,应该就是所谓的晏公子。

    脸上皱纹比较深的中年男子,昨晚自己给他送过水,应该就是褚先生。

    剩余两位老者,不知谁是他三伯,谁是陆前辈。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退至一边,微微躬身,目送他们远去,这才回房休息。

    晏安四人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店小二的恭敬,出了客栈所在的巷子,约好两个时辰后,在北门汇合,这才分作两路,各自打探消息。

    晏安与陆川结伴往东,行不多时,就看到不少乱象。

    有武林人士向城里百姓打听各种消息,询问这两天是否有什么异常情况。

    他们不会直说“白玉仙令”四字,只说有没有看见奇怪的玉牌。

    百姓们一头雾水不明所以,难免被这些不礼貌的武林人士,骂上几句。

    有人甚至跳上别人屋顶,或者脱了外套跳下城里水井摸索,前者踩碎瓦片,后者污了水源。

    百姓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看得陆川连连摇头,晏安却知道,这只是第一天,大家还算克制,假如最后一两天,白玉仙令还没出现,这些暴脾气的人,打杀百姓也是顺手的事。

    边走边看,突然回味过来,这一路遇见的武林人士,未免太多了。

    晏安放慢脚步,低声道:“陆前辈,您说这一路上的江湖人,是不是太多了些?”

    陆川四处打量一番,道:“你的意思是?”

    “只怕十二大派的人,不想让我们太过安稳,把消息泄露出去了。”晏安忧虑之心更重。

    “这些人啊,尽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陆川皱眉,对那些门派的作为,很不满意。

    “只要把握好分寸,没人追究,便是是损人又利己的事。”知晓陆川不喜这样蝇营狗苟的事,晏安把这些话压回心头。

    转入一条巷子,地上阴暗处一具黑衣尸体,霍然出现在两人视线之内。

    “小心……”

    陆川说完,两人慢慢往尸体靠近。

    迈出三五步,突然停下脚步,望向屋顶,一个青衣年轻人冒了出来,对着他们笑了笑,转身丢下一具黑衣尸体。

    而后挥了挥手,几步掠至远处,眨眼间没了身影。

    “轻功不错,那是谁?”陆川对年轻一辈了解不多,大多数人只是耳闻,未曾见面。

    “毒手七绝剑,王哲。”晏安望着青衣男子消失的地方,有些惆怅。

    陆川摇头道:“这小子出手狠辣,刚到这里,就杀了两人。”

    “若我没和前辈在一起,单独遇上他,就是被杀的第三人了。”晏安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武功是万万比不上王哲、秋仇等人的。

    两人检查了地面卧倒的黑衣尸体,都是咽喉处一剑毙命,也不知道是江湖散人,还是其他几家势力成员。

    边走边聊,踏遍整个城东,看到四五起杀人事件,都是一言不合挥刀相向。

    不过都是江湖人自己厮杀,也不见官府的人,出来看一下。

    侠以武犯禁,说起来,朝廷对江湖人的态度,也是颇为纠结,一方面想拉拢好手,为朝廷出力,另一方面又要以防他们坐大。

    所以江湖人的厮杀,官府多是不闻不问,有可能的话,甚至还会挑拨离间。

    临近午时,城里的百姓,多半听说了上午的乱象,少有人还在街上晃荡。。

    晏安两人来到北门,一眼就看到了晏明、褚先生。

    汇合之后言及各自遭遇,都认为不宜分散人手,若是被敌人针对,容易各个击破。

    当下一起出城,先汇合一早出发的杨左等人。

    城里慌乱已现,城外两三里却还是一如既往。

    远处田垄翻垦,近处绿柳垂阴。

    晏安四人出了北城,问询几人之后往西而去,不到三里就到西河。

    又沿河往南四五里,远远看见一个高大身影,立在河边,肩上扛着两个硕大铁锤,在阳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寒光。

    不是晏魁是谁。

    或是听到脚步靠近,晏魁侧身望来,四人才见到被他挡住的两道身影。晏婕正低头与一位老人交谈什么,此时也一起向这边看来。

    “九哥,三伯,陆前辈,褚先生,你们怎么也出城来了?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晏安瞧见近处有两老翁垂钓,不宜细谈,边走边说:“一点小事,我们回客栈再谈,你们有得到什么消息?”

    晏婕两人撇下老翁,跟上四人脚步,回道:“有些乡野笑谈,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异常。”

    “哦,说来听听。”许是今日心情紧张,晏安随口答道。

    “前夜里有个妇人生产,婴儿出生不啼不哭,产婆说是闹了邪祟,需得溺死。”

    晏安嗤笑道:“无知村妇,只怕要枉送无辜性命。”

    晏婕面露惊异,接着道:“先前我也这么以为。却说那妇人心惊胆颤,又不敢阻止。产婆便把婴孩丢进水里,不料那婴孩居然会自行戏水,还发出嬉笑声。唬得众人发愣,疑是城隍山鬼显灵,怕担罪过,不敢再行溺亡之事。好在不久之后,婴孩开始啼哭要寻奶吃,这才让人放下心来。”

    “刚出生的婴儿,居然会戏水游泳,三伯,陆前辈,你说这事怪不怪?”晏婕目露好奇之色,显然这种事情她是闻所未闻。

    几人皆面露诧异,初生婴孩身小体弱,便是冷水也不敢沾,谁又会把他丢进水里。

    是以大家都没听说过这种事,不过几人都是江湖老练之人,自然不信无缘无故会有什么显灵事情。

    且事发在前天晚上,也不可能和白玉仙令有什么瓜葛,所以只当听个稀奇事儿。

    “也是他命不该绝,倒是有趣。还有其他异常事情吗?”晏安点了点头,觉得长了不少见识。

    几人行于河岸树荫之下,往城南而去。

    晏婕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淡然道:“昨夜有村人落水而亡,今早才被捞起。”

    晏安道:“夜间行路溺水,也是寻常事,莫非有什么稀奇?”

    “那人溺水之后,尸体一直在桥下,停留不去,村里人以为闹水鬼,谁也不敢下去捞尸。我们是不信邪的,起哥下去把人提了上来,才发现桥下隐藏一块大石,水冲下去,便是一个漩涡。所以尸体一直没冲走。”

    晏明点了点头,“无论在哪里,都会有水鬼水猴子的说法,倒也不能怪那些村民。”

    晏婕点头一笑,道:“说起来之前那位老伯倒是好运气,我们过来的时候,他正钓起一条大青鱼,差点把他扯进河里。还是七哥搭把手,才把它提上来,足有半人多长,怕不有六七十斤。”

    说到后来面露喜色,颇有点与有荣焉的感觉。

    “哦,这么大的青鱼虽不少见,能够钓起来却分外难得。”

    晏婕笑道:“那是,若非七哥帮忙,那老伯也只能撒手让它溜了。”

    晏安心情明朗几分,觉得回去之后,有必要把客栈的米粮全包下了,预防之后采买的食物不安全。

    遂道:“我们回去把鱼买下,也好这几天做菜吃。”

    “还是算了吧,青鱼吃肉,河里昨晚刚刚淹死人,我可不敢吃。”晏婕心存芥蒂大摇其头。

    “打捞的尸体,有啃咬的痕迹?”晏安皱眉。

    “这倒没有,不过还是别买了,看着膈应。”晏婕摆摆手,一副快些走的样子。

    “好吧,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敢吃了。”

    晏安呵呵一笑,心想也不知道那老伯,是打算趁消息还未传开,把鱼卖到城里,还是将养几天,等风声过了,再卖出去。

    或许能卖到一个好价钱。

    骄阳绿荫,蝉鸣鸟叫,若是没有那些蝇营狗苟之时,与老翁垂钓,看孩童嬉戏,当真不负大好时光。

    晏安心里微叹,对所行之事,却是越发坚定。

    诚知人生如朝露,若不能求仙问道,便是武功练得震古烁今,不过百年也成一堆黄土,谈什么大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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