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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拜谒陆 尺玉玄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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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绦环不是交易,分明是强求。”

    李演从那山回到青州府时,已过多日。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推开门扉,身后跟着一位年纪与之相仿的青年,不必多说,这就是他在下山时与之相遇的黄毛狼,为了避人耳目便幻化作人的模样。院内因多日无人打理,积满落叶,门推开时灌入其中的风扬起尘土卷过几片落叶,盘旋停留至房屋瓦片。

    二人不约而同地以手遮面抵御飞尘侵袭。“看来得先打扫庭院。”

    李演大步穿过庭院,一把抓起依靠在墙壁的竹条大扫帚,转身去扫满地的落叶。余仲简望着他发呆片刻,直到唰唰声响起才猛然回过神,踱步上前走到他的身侧,伸手想要接过扫帚。

    “我帮你打扫吧,怀琼君。”

    “不用,你是客人。”李演依旧低着头,根本没有停止打扫的意思,眼神示意他进屋休息。

    碍于主宾之道,余仲简没有强夺,但也没有进屋休息,而是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不知所措。李演瞅见他这般无事可做,便站直后悠悠道:“你若真想帮忙,去伙房生火吧。伙房在东厢旁。”

    “哦,好。”余仲简点点头,转身跑向东侧,留下打扫落叶的李演独自摇头苦笑。

    “这小子,若真能顺利生火做饭就见鬼了。”

    李演想的是没错的,余仲简确实对此事一窍不通。没过多久,伙房就窜出一阵黑烟,转头看去,只见那黄毛狼咳嗽着掩面而出,他的鼻头已经熏黑一片,令李演忍俊不禁。

    “我只当你生不起火,却不想你还搞得柴火窜烟。”

    “让怀琼君见笑了。”余仲简尴尬地陪笑,顺手抹去鼻头的浮灰。

    李演这时落叶收拾得差不多了,放下扫帚走进伙房,招呼余仲简进来。李演先是把他塞在炉灶里满当当的柴禾取出,认真清理出里面的草木灰,而后取一些软草用火折子点燃,塞进炉灶内扇动几下风,待火旺盛一些,再放进一些枯枝引燃,整个过程从容不迫。

    “哦哦,应该这样,我想得太简单了。”余仲简拍拍脑袋,恍然大悟。

    “你不管做啥都得用心啊。”李演叹了口气,“路上你跟我讲和徐玉见和赵岳的经历,我才勉强记起我与你打过交道。你啊,若是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如何成大事呢。既然要跟随我,那就先学会自食其力,像个人一样生活吧。”

    余仲简低头沉默,似乎在顾虑什么。

    李演看出了他的态度。“你若对我所为失望了,随时都能离开,我不会制约你什么,路上也跟你讲过了……再怎么说,你也是我故人的亲眷,我并不会对你怎样。”

    “不是的怀琼君,”余仲简连忙回道,“我自确定是您后,我就不后悔跟随你,哪怕是……唔……被你当奴仆使唤。”

    “我也用不着奴仆伺候我。不过,若是韩逸臣还活着,你去给他当,说不定还……”

    “哎哎怀琼君,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想多了。”余仲简连忙打断他,毕竟他可没有自视轻贱的癖好。

    “那就好。接下来,先试着改口叫我伯源吧。柴火生好了,给你熬点麦芽糖吃。你们狼还是挺喜欢甘味的吧。”

    “是,怀……伯源。不过此时还未入冬,这麦芽从何而来?”

    “这就不必多问了,哈哈。”

    二人在火光的映照下,围炉相视而笑,仿佛一对久别重逢的故人坐下叙旧。李演很喜欢这来之不易短暂欢愉,唯独可惜,眼前之人却并非想见之人。若眼前的狼是韩逸臣多好,多年分别时的许诺,如今便可再谈。兄情弟义,想来也莫过如此。

    熬糖搅动的途中,李演还时不时回想那日下山后续之事,回想之时,总是心有余悸。

    ……

    那对狼兄弟显然是太过畏惧死亡,对于半日前险些杀死他们的家伙万分恐惧,无论自己如何作为。正在他为此束手无策之时,他想到了站在身后的家伙。

    “喂仲简,”怀琼转身看向他,“你跟他们熟吗,他们可会信任你?”

    “熟。”余仲简干净利落地回答。

    “那好。你不是说要跟随我吗?那你先去救治这对弟兄,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好,怀琼君,只要你肯答应我,做什么都可以。”余仲简点头示意,伴着刚毅的目光走向那对狼兄弟。

    怀琼此时才长舒一口气,换个姿势坐,缓解僵麻感的双腿。

    那对狼兄弟倒是不躲着余仲简,毕竟也是熟人了,还是同族。只见他走在跟前跪姿向二人说了些什么悄悄话,满身血污的狼兄弟点点头似是答应了什么,而后余仲简扶着他们缓缓站起,搀扶他们踉踉跄跄往山下的方向走。路过身边的怀琼时,怀琼喊住了他。

    “你打算送他们去哪里?”

    “山下的医馆治伤啊,这不是怀琼君的意思嘛。”

    “他们这副模样碰到中原人怎么办?你碰见了倒可以全身而退,但他们呢,这不是让他们送死吗?”

    余仲简顿时语塞,他竟然把这事忘了。

    “……我们山寨没有从医的兽人。他们现在的伤势,不找靠谱的医士救治,恐怕熬不过今晚。如果不求人帮忙,跟让他们送死又有何异?”

    “这我自然知道……不过,我希望你可以把他们伪装成人,藏到山下村庄的无人废房中。我坚信会有咱们的同胞带他们走的。”

    雨势渐弱,想来这也只是一场秋日的阵雨。而后,白色的雾气逐渐蔓延周围,给山林覆上一层朦胧的面纱。

    余仲简思索片刻。“虽然不明白怀琼君为什么这么讲……但我信你,不为别的,只因为你是怀琼君,仲征阁最后的遗老。”

    “不管怎样,听劝就好。”怀琼欣慰地笑。

    而当怀琼与他们互相扶持、谨慎走下湿滑的山路时,他却恍然听见身后悠悠传来一声呼唤:

    “怀琼君要到哪儿去?”

    耳熟的话语,耳熟的嗓音,上次听见这句话还是在周村一旅店外,追捕赵寅华时。没错的,这是重山君赵岳的声音,与那次一样。那次只当是幻听,或是有人在模仿声音以分散怀琼的注意力让赵寅华逃脱。但这次,近在咫尺,错不了,他就在身后。

    怀琼猛地转身看去,看见了熟悉的面庞。半侧襟袖穿着的高大雄虎壮汉,颈前系有一白色领巾,左手背后,右手托起一块虎雕玉玺,看着面容是重山君没错了。他缓步走来,面带和善的笑意。

    然而怀琼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原本的惊喜转为警惕。他的额头上或是上臂处,都没有绑有一条红绫。这和他印象里的重山君不一样,他从未看见他除睡觉外把这东西摘下来……那可是他父亲的遗物。

    “重山君?怎么会……”

    一旁的余仲简停下脚步,他也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不过他话语间更多的则是困惑,赵岳的出现并不寻常。

    怀琼转头看向余仲简。“你当真认识他?”

    “对啊,这不是重山君赵岳吗?可是,他分明已经……”

    就在这时,怀琼用余光留意到赵岳背后那些若隐若现的白色雾气逐渐浓重,不像是周围雨后的水雾,反而像焚香的白烟。前些日子他看见过,就是与徐玉行相遇的那次,他身后也是隐约出现那些白色烟雾。难道,真的是祂来了?

    突然赵岳停下脚步,目光呆滞,往一侧闪开。那些白色烟雾凝成一团,身影逐渐显现。一个头戴白玉莲花冠、身披青灰鹤氅的异色瞳白猫羽士站在那里,右手攥住一柄玉如意,嘴角露出狡黠的轻笑,语气温和地复述刚才的那句话:

    “怀琼君要到哪儿去?”

    怀琼顿时打了个寒颤。真的是玉狸大夫吗?如此说来,眼前这个重山其实是……

    玉狸大夫收起浮于表面的温和,伸出左臂向前迈出一步:

    “久违了,演。”

    他的语气与表情中充盈轻浮与压迫,但姿态却是如此端庄,格外矛盾。怀琼不由得张开双臂把他们几个护在身后、后撤几步。

    “你还活着!”

    “当然,不亲眼看到兽人残余被中原人剿灭殆尽,我怎能驾鹤而去呢。你也应当看到这一切,牢牢记住自己与他们不同的事实。”

    “为什么!”

    “要问就问玄狸大夫,你恩师去。”

    怀琼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景象模糊不清。而一旁的余仲简感到奇怪,怀琼这到底是在跟谁说话啊,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在昏厥过去前,他隐约感觉身旁有只白毛大手拉了他一把。

    等怀琼重新清醒时,天色已晚。他发现自己在躺山脚的一处废房中,自己也变回了人类李演的模样。他惊坐而起,身下这床板硬得让他腰酸背痛。

    “怀琼君,你醒了?”余仲简跑过来。

    李演摸摸脑袋,还有些头痛。“你把我带过来的吗?辛苦你了,带着三人下山。”

    “我自己肯定不行,不过有个侠客打扮的,呃,白狼,帮了我们。说起来,我看他挺面熟的,还差点以为是自己某个表舅嘞。”

    李演稍稍思索片刻。“你说的……是不是韩逸臣?”

    “呃,啊?真是我那表舅啊?”

    “咱先不说这个。我昏倒时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重山君像一缕青烟似的消失了,想来那是山市蜃景。”

    “这样啊。那我昏倒大概只是疲劳过度。”显然李演是不信的,只能敷衍回答。

    “对了,”李演环视四周,发现少了什么人,“那对兄弟呢?”

    “哦,被那白狼带走了,说是去治伤。想来那就是怀琼君所说的同胞吧。”

    也罢,如果他真的是韩逸臣的话,也未尝不可放心。他不肯当面见我兴许也是有自己的苦衷,那就顺其自然吧。李演心想,起身收拾行李就要带余仲简离开。夜晚亦是赶路的好时机。

    ……

    费了大半天工夫,李演可算把糖熬得粘稠,倒进钵里,再用一个竹签裹上,待稍稍冷却,递给一旁的余仲简。余仲简似乎不太懂舔糖,只是放在嘴边咯嘣嚼碎,甜味在舌上绽放,心中满是欢喜。

    “谢谢你,伯源。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喜欢就多吃点。”李演又递给他两支。

    “不过,吃这玩意儿不饱腹啊。”余仲简接过糖,照例咬碎。

    “那就,多吃点菜叶吧。南房存着挺多。”李演起身指向门外南侧。

    “可我是狼,不是狗。”

    “我看你只是不够饿。”

    夜渐深,灯火俱灭,唯独一处四合院的东西厢房还点灯长明。李演摩挲着手里的水晶绦环,渐渐进入梦乡。

    次日解禁的钟声响起,李演惊醒,发现手里的绦环还在,松了口气。为了避免绦环再度遗失,他决定藏在身上,出去打探下最近的消息。话说这么多天过去,赵寅华怕是要么死了要么跑了,这绦环哪里会是什么谈判的筹码啊。

    就在他收拾打扫房屋时,大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煞是奇怪,究竟何人会来此地?”

    这急促的敲门声也一同把余仲简叫醒,引得他从东厢出门探查情况。李演放下手里的营生,踱步走到大门前询问:

    “何人何事?”

    “兑现重山君与先生您的交易。还请借一步说话。”

    虽不知门外情况如何,但再三斟酌下,李演还是决定开门迎接。门外的确只有一人,是一位黑犬青年,着装好似衙役。他带着一个西番莲花纹的方布包裹,包裹里面是个长方盒子,想必里面就是之前信里所说的他想要的东西。

    “先生,我想您比我懂规矩,那请进屋说话,我们要的东西也简单,那个水晶绦环。”

    “知道。那么,请随我来。”

    余仲简躲在厢房门后,看着二人一同走进北侧的正房,待门关后偷偷溜过去贴耳窃听。

    黑犬率先把包裹放在桌上、解开,露出里面的梨木盒子。“为表诚意,还请把重山君要的绦环拿出来。”

    李演盯紧那个木盒,有些迟疑。“我还没有解救赵寅华,甚至不知他生死。这交易,恐怕当下做不得。”

    “没什么做不得。”黑犬笑道,“赵寅华早已平安离开。如今先生只需要把绦环拿出来,咱们互不欺骗。”

    霎时李演一惊,不过他也提前预料到过,赵寅华并不是重点,重点是绦环。这不是交易而是强求。他掏出水晶绦环,在他眼前晃动两下。黑犬点头示意,打开木盒一看,一柄白玉灵芝,一对鱼袋,此外还有……一柄黑铁如意。

    “尺玉玄铁……”李演默默感慨。可他只记得信上说给自己白玉灵芝,可没说给自己黑铁如意啊。这是否别有深意?

    “先生意下如何?单论这些财宝,您可是赚大发了。”

    “好,你我互不抵赖。”李演点头示意,与黑犬顺利完成以物易物,而后当面检查这些物件是否有假。

    确认无误后,黑犬起身准备离开。“先生,若无它事,小的先行告退了。”说罢,他鞠躬转身离去。

    李演并未阻拦,只是望着这些物什出神。待那黑犬走远,余仲简匆匆赶来,急切问道:“伯源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他不过是无名小卒,未尝不可放他走。”李演依旧望着这些东西,“眼下,或许有办法知道玄狸大夫,知道我那恩师离开仲征阁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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