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陈铺良
此时已是凌晨三点钟,拖着一箱肥料的货车副驾上已经换了一个人,而司机还是陈铺良。
“有烟吗?”副驾的人侧头问。
“有,有。”陈铺良单手从夹克兜里掏出刚买的烟,递了过去。
“火呢?”
“座前面有个兜,你摸一下。”陈铺良双眼直视着前方的道路,似乎不太想和副驾上这个男人有过多的交谈。
副驾的男人找到打火机,点着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将烟吐了出来。
后视镜中的烟雾逐渐消散,露出了那人的面孔,额头上卧着的那条如同蜈蚣一般的疤痕看得人后颈发麻。
“干这行多久了?”他年纪看起来并没有陈铺良年长,说话的口气倒不小。不过陈铺良也不敢跟他这类人计较,回答:“二十几年了。”
副驾上的男人冷笑了一下,随便找个地方抖了抖烟灰。
“拉货呢?”
陈铺良心里有些犯嘀咕,不安地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旁边的人。他当然知道他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哪能顺着他说?干这活儿的司机,只有不听、不问、不说,才能活着把钱挣了。
“开车几年,拉货就几年。”
听到陈铺良的回答,副驾驶上的人冷笑了一下,没再问什么,自己打开一部按键手机开始玩贪吃蛇。
这条小路距离外面的主干道很远,白天才下过雨,地面上满是泥泞,对于开车的新手来说可能有些难以把控,但是对于陈铺良而言就如家常便饭。
货主选择这条路的原因也很简单——这条路可以直接开到省界线。那里有下家接应,只要他能跟那边的人成功对接,那些人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批货运输到国内的各个地方。
挡风玻璃前挂着的平安福随着货车一路摇摇晃晃,陈铺良时不时就会看看它,祈祷这次运输任务一定要顺利完成。
还有几公里就要到达下货的地点了。等到了那,把货卸掉,钱一到账,后面的事情就与他陈铺良无关了。
这样的买卖干一票,就是五位数的报酬,陈铺良是最近两年才开始接触的。他也打算干完这次就再也不接这样的单子了,毕竟闺女读研的钱也攒的差不多了,他不能贪得无厌。更何况闺女要是知道他的钱是这种路子赚来的,指不定要拽着他往局子里送呢。
一想到陈烟那个倔脾气丫头,陈铺良就无奈地摇了摇头。
路的前方已经隐隐约约出现了灯光,想必是卸货地要到了,但是随着距离的缩短,那熟悉的红蓝灯光配色让陈铺良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当机立断,直接在距离还不到200米的地方踩了刹车。
副驾上的人被这一股力道推地直接撞上了货车的挡风玻璃,还没等他破口大骂,远处就响起了警笛声。
“他妈的!这条路怎么会有警察!”副驾上的人定睛一看,直接打开了车门跳了下去。
陈铺良之前帮忙运货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正晃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跳下车的人就已经绕到驾驶室旁狂拍他的车门。
“你他妈愣着干嘛?!快滚下来!”
陈铺良反应过来后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摔下了车,跟着那人跑了几步,又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那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车子。
警察也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时之间寂静的山林间噪声四起。
陈铺良精神恍惚地拼命跟着那个男人向树丛深处奔跑,突然身后的一声巨响让他不由得虎躯一震。
警察鸣枪!
这声音一下把陈铺良的魂儿拉了回来,他加快脚步,此时内心只有一个声音——他不能被抓!
闺女天亮了以后还要办升学宴呢!
他可不想让闺女在升学宴这么个大喜的日子听到他被警察逮捕的消息!
乌央乌央的一群人在身后穷追不舍,陈铺良和那个男人跑到了湍急的河边,眼见着无路可走了,那人问也没问就把陈铺良推下了河,随后自己也跳了进去。
两个人在激流中翻滚着,陈铺良许久没找到机会将头露出水面,差点就断了气。还好那个男人水性不错,一把抓住了陈铺良的头发,把他薅了起来。
后面的警察没跟着跳下来,而是沿着岸边一路追赶,手里还拿着对讲,似乎是在联系下游的警员。他们的速度最终还是没有跟上水流的速度,很快陈铺良和那个男人就消失在了追捕的视线中。
等到二人上岸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陈铺良看着微微泛红的天光,心里一直惦念着中午的宴席。
他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一边大力拧着水,一边道谢:“刚才谢谢啊,小哥。”
那个男人靠在土坡上,闭着眼睛没回答。
陈铺良把衣服裤子都拧干了水后,将就着又穿上了,随后准备和那个男人告别。
“你去哪?”男人察觉到陈铺良欲离去,缓缓睁眼。
“哦,我一会儿中午还有事,得赶紧过去了。”
“回城里?”
陈铺良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连忙解释道:“是不过你放心,我的嘴严着呢!要是被人问起来,我不会跟他们说你半个字的。更何况咱们本来也不认识我就说我是拉货的,其它的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那人逐渐阴沉的脸色,陈铺良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继续解释:“小哥,我中午是真有急事,我懂这行的规矩的,不然也不会一直干到现在。你看我也一把年纪了,上有老下有小的,总不能真跟着你一块跑吧”
那个男人没有马上回他的话,而是侧着头盯着他。在这无声的注视下,短短的十几秒钟让陈铺良感觉像过了半个世纪一般漫长。
“他们都管我叫常哥,但是我的名字里面没有’常’字,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那个男人站了起来,象征性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实际上那泥土早就和湿透了的衣服融为了一体。
他为什么要告诉他他的绰号
陈铺良生硬地咽了一口口水,后背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步子开始后退,做好了随时转身逃跑的准备。
“这”他只得扯着嘴角,应付地笑着,“常哥”
哪想到那男人几步子就走到了他的跟前,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弹簧小刀,在他面前一挥,他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陈铺良捂着脖子痛苦地跪倒在了地上,鲜红的血如洪水一般顺着指缝向外流淌。他嘴巴努力地张大,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力地发出“啊啊”的气声,大概是嗓子也一同被那锋利的刀刃给割坏了。
那个叫常哥的男人见怪不怪地在他旁边蹲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在他的衣服里翻找了一圈,摸出了他皮夹克内侧拉链里的钱包。
“陈,铺,良。长得跟我们倒像是一路人,怎么是个良民呢”他认真地念起钱包夹层中身份证上的那三个字,念完又皱起眉头一脸可惜样,“很遗憾以这种方式跟你成为朋友。”
说完,他双指夹起那张白色的卡片往河里一甩,然后把钱包整个揣进了自己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