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记如泉涌（上）
“呼~呼~~”
王天宇迷离的意识中，似乎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如沉重的鼓点，每一下都在敲击着他的神经。
难以抗拒的困意如潮水般涌来，他连灵动力都来不及调动，便如沉船一般，深深地坠入了昏暗的河底。
在意识即将消失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女人，如幽灵般，缓步朝着他一步步走来。
无论有多强大的危机感在自己的脑海里警示，在此时都只能变成任人宰割的玩物。
没有力气提起来……连咬舌头保持清醒都做不到……
随着意识的逐步消散，那内心深处藏埋的记忆，也悄然在牵引下，如放映机般，慢慢展现……
瓦烁青砖，古旧的墙上痕迹斑斑，如岁月的皱纹，铭刻着这片小镇的历史。江南水乡的古典的韵味充斥着这片土地，街上的人们穿着唐装般的服饰在街上游走，仿佛穿越时光的旅人。
美丽的小镇依山傍水，不染一丝污染的空气，如清新的晨风，给人心旷神怡的触动。
一条清澈的溪水触及溪底，与晶莹剔透的鹅卵石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天籁之音，引得不少书客吟诗作赋。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一派祥和的气氛充盈在这个世外桃源。
“宇儿，凌儿。快看这里美不美。”
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在杨柳依依的河畔旁，抱着尚在襁褓之年的两个孩子。
那两对秀气的眼睛，如星辰般璀璨，与这位母亲的目光别无二致，长大了也势必会是引人瞩目的俊男杰女。
在女人的身边，一位温和尔雅的男人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女人无尽的温情，他的心也如春风般温暖，悄悄的走到了一旁，把身上的衣服披在女人的身上。
“你身子弱，注意保暖。”
一位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轻轻的把女子拥入怀里，他的目光如冬日的暖阳，充满了爱意，温暖着女人和孩子的心。
“你说……这两个孩子长大了，是让他们学点什么好呢，是像他们的父亲一样扬名天下，还是随着心中的喜好逍遥一生呢。”
女人轻轻的抚摸了两个孩子的脸颊，而孩子也感受着母亲的关怀纯净的咯咯直笑。
“孩子当然应该去选择一些他们喜欢的东西，像你我这样已经颠沛流离了这么久。我们深深的认识到了乱世的终结有多不容易，我希望孩子能永远见不到那些，平平安安的长大。”
“能遇到你已经用光了我王家所有的福分，我可不敢再索求太多。”
男人自豪地抚摸着女人那如瀑布般垂落的三千青丝，心中浓郁的爱意如潮水般汹涌，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
“你现在就这样说，就不怕共事的弟弟怪你吗？不过话说回来，我有一个姐妹性情温和，相貌端庄，倒不如介绍给你弟弟吧。你们总这么流浪在外，有一房妻子帮忙缝缝补补，也能减轻一份负担。”
女人略加思索后，微笑着看着身旁的丈夫，无论是自己的事还是别人的事，她都能想得面面俱到，这种品性的善良，也是吸引男人的主要原因。
“这么好的女子，还是不要给小空介绍啦，他现在性格不稳定，只有着盲目的一腔热血。这也是为什么入选我是我而不是他的原因。现在的他可还没有能承担起一个丈夫的责任，到时候坑了人家姑娘，还把你这媒人的名声搞坏，可就不好了。”
男人半开玩笑地对着自己的妻子笑了笑。看着这样时而正经时而风趣的丈夫，女子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欣然一笑，抱着两个孩子依偎在丈夫的身旁，一同观赏着这江水美色。
………
“宇儿，快叫你妹妹吃饭啦。”
一位美丽的妇人在平静的小村庄里辛勤地忙碌着，家里的一切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挑水劈柴，一个瘦弱的女子撑起了整个家庭。
时隔六年，岁月的变迁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衰老的痕迹，只有孩子的成长见证了时间的流逝。
“知道了，娘亲。”
一个活泼开朗的小男孩，放下了帮母亲拾起的柴火，一蹦一跳地出门去找自己的妹妹。
女人看着孩子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欣慰。院子里的树枝震动，女人刚刚抬头注意，一双粗糙却不失温柔的手便如蝴蝶般轻盈地蒙住了她的眼睛。
“镇昊，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吗。”
女人轻轻的把遮住眼睛的手放下，转身看向身后，自己丈夫熟悉的脸庞映在面前。
“嗯，我听说异界有句话叫把妻子要当成小孩子宠嘛。给你看，漂亮吗。”
男人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碧绿的玉簪，上面龙凤缠绕着的金丝纹路也显示了此物的不菲。
女人欣喜的接过细细的端详着，片刻之后，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脸忧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你……又要走了吗。”
女人将玉簪子塞回丈夫手中，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看着丈夫又要远离自己，女人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
“每次你送我东西，都会离家一段时间，短则几月，长则一年。今天可是中秋节，宇儿和凌儿都这么大了，却还是没有和自己的父亲过一个像样的节日，你还是要走吗？这东西，我不要。”
女人面露愁容，一脸不情愿地把头转到一边，身旁的丈夫面露愧疚之色。
他知道，自从成亲以来，自己就很少陪伴家人，可公务在身，大家与小家始终是要舍弃一个的。
“我……唉，想说走就走的脱离组织很难，我必须得把你的那份任务也完成，我承认我不是个好父亲，但只能先委屈你们几年了，等到局势稳定后，我一定好好陪你们……对不起了……”
“如果你要说对不起，就去和孩子们说吧。你亏欠的，只有孩子们。”
女人轻轻地擦拭着眼角，转头弯腰捡起地上的木柴。她什么都懂，可是只要看到孩子，就会变的莫名任性。
看着那纤细的手腕，男人心中一阵刺痛。
曾经，她也是豪门的千金小姐，为了和自己在一起，她逃出家门，与亲人断绝关系。
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女，如今已变成了需要日日操劳的妇人。
想到这些，男人咬了咬牙，一把抱起自己的妻子，走进屋内，脱下披挂，蹲在地上劈起柴火。
看到这一幕，女人也不再让丈夫为难，默默地戴上那支簪子，与丈夫一起忙碌地做起了晚上的饭菜。
“把小空也找来吧，今天一家人好团聚一下。”
女人突然转头，看着劈柴累得大汗淋漓的丈夫说道。
后者却突然一怔，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夕阳西下，两个孩子满身泥巴地回到家中，看着自己的父亲，高兴地围了起来。
“爹，我今天可厉害了，他们捏的泥人都没我好看。”
“我也是，我今天做了一把剑！以后也要向您一样惩奸除恶！”
“好好好，你们两个都厉害。”
看着两个孩子满脸的喜悦，做父亲的也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轻轻地抚摸着他们的头。女人端来一盆水，招呼着两个孩子来清洗脏兮兮的手，看着男孩高兴的样子，她假装生气，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耳朵。
“叫你去找妹妹，你倒好，自己也玩上了，你说你，该不该打？”
女人抬起右手，做出要打他的样子，吓得男孩赶紧跑到妹妹身后躲起来。
“娘亲，我……我错了！下次不会了。”男孩偷偷探出脑袋，惊恐地看着母亲，那滑稽的样子引得夫妻俩哈哈大笑。
“好了，你娘不会打你的。但是……以后遇到事情不许往妹妹身后躲了，你是哥哥，要肩负起保护她的责任。”男人抚摸着男孩的头，微笑着看着两个孩子。
“就是就是，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当你姐姐了，以后你就躲我身后吧。”
“谁要躲你身后，我可比你厉害。”
“你比我胆小！我可从来不怕娘亲。”
“那是娘亲舍不得打你！”
“那我不管，反正我比你厉害。”
两个孩子像两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争吵着。男孩说不过女孩，只好气冲冲地和她追逐起来，绕着父亲的身体左右闪躲，惹得夫妻俩幸福地笑着，眼里溢满了温柔的关怀。
这美好的一幕，仿佛一幅画卷，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定格在了这一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的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盏明亮的灯笼早早地挂了起来。随着一阵马蹄声在门口停下，今天的客人也如约而至。
“呦呦呦，布置的这么好啊。小家伙们，还不来接接我。”
一个一身灰衣的慈祥中年人和一个狂傲不羁的黑衣人一同出现在门口，静静的看着院子里的一家四口。
“陈伯伯。叔叔！”
两个孩子闻声望去顿时眼前一亮，连忙朝着门口跑去，一头撞到那个中年人的怀里。
“嗯，乖，马车后面有好东西，你们快去拿吧。谁拿的多就归谁！”
被称为陈伯的人一挥手，两个孩子顿时来了兴致，直直的就奔着门外的马车而去，进入遮棚之中寻找着。
“小姐，近来可好。”两个人缓步的走向了夫妻两人的面前，朝着女子亲切的问候着。
“我很好，倒是家里难道不需要您这位英明神武的管家了吗，怎么和小空一起来了。”
女子看到来人并没有显露出高兴的神色，反而有一些不满。
“老爷夫人想着小姐在外不能与家人一起团聚，特命我来送一些东西，权当慰藉小姐。中秋佳节，小姐却一直如此清贫，令人动容啊。”
被称为陈伯的人对着她毕恭毕敬地低着头，语气平静地说着，而在后者眼里，这一切都如明镜一般，根本瞒不住自己。看着他朴素的衣衫，她也只是勉强笑了笑，连忙示意他入座。
“陈大哥，我可是您看着长大的，您的谎话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这东西想必是您自己破费的吧。当初我逃离家里，已经和父母闹翻，就是生下宇儿、凌儿，也未见他们传来一句问候。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个小小的中秋节又怎么会让两位大有权势的长辈动容呢？”
女人端起茶壶，为两位客人倒上茶水，浅浅的农家茶香却更有平淡的韵味。
“嫂子，今天可是中秋节！咱们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陈大哥也是与我半路偶遇。今天只有高兴，没有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来，我这里有一坛好酒！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那个与陈伯一起进来的人，豪爽地掏出一坛好酒放在桌子上，他豪迈的性格，一看就是个直爽的豪杰，让人愿意相识。
然而，女人的丈夫却暗自皱起眉头，盯着黑衣人的目光，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人往往是冲动的生物，理性的意识会控制自己，但是大多数人在酒精的作用下就会一反常态。
在酒香的诱惑下，众人也不再寒暄，一同在桌子上吃起可口的饭菜。
虽然地处荒僻，屋子简陋，但是孩子们的吃穿东西却没怎么差过。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成人开怀畅饮，孩子们则开心地撕扯着烧鸡的大腿。在闪闪的月空下，大家共同享用着一顿丰盛的晚餐。
“老哥……茅，茅厕在哪。我找不到了呢。”
那个一袭黑衣的狂傲家伙，像一滩烂泥一样醉醺醺地抓着男人的手。看到这样的情况，众人都不禁哑然失笑。
女子的丈夫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众人尴尬地笑了笑，搀扶着他往屋子后面走去。月朗星稀，失去了灯火的照耀，两人一下子置身于黑暗之中，只能从月光的照耀下看到彼此模糊的轮廓。
“你为什么会来？”
男人静静地站在房后的屋檐下，看着似醉酒却又有几分清醒的家伙，严肃地问着，他的出现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不是嫂子让你邀请我的嘛。而且我可没有白吃，这不带了酒吗。”
在黑夜里，那个一袭黑衣的人显得更加隐蔽，哗哗的声音掺杂着微醉的话语，但是身后的男人敢肯定，他很清醒。
“你应该清楚，我并没有邀请你。”
“可是嫂子想让我来啊，真是想不透，你每天的脑袋都在想什么？每天都肩负任务却还要回来看看，过家常？”
黑衣男人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头看向自己的兄长，满脸尽是调侃之意。
“你监视我！！！你敢！”
男人不假思索，立马反应了过来，对着面前的人怒目而视。可是后者却并没有在意，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监视到不敢说，只不过现在局势如此混乱，身为核心一员的你却在这种时候想要退出，做一个平凡的丈夫，你觉得……大家会放过你吗？”
“我已经亏欠了她们太多，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这会害了她们的！”
“你如果退出才是真正的害了他们，以你现在的处境如果继续维持还可以在闲暇之际回来探望一下，如果你退出组织，那么魔族，天尊宫，神剑门，哪一方都不会放过你这失去依仗的肥肉，别忘了你手中的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想要独善其身？到时候你妻子呢？天宇天凌呢？失去保护伞的他们又怎么办？面对诸多势力的威胁你能够保护他们多久？你醒醒吧！”
黑衣人一把将帽子摘下，一副与男人别无二致的容貌映在皎皎的月光下。
两人沉默了许久，孤寂的秋风吹荡着两人不平静的心情。每个人心中自有打算，可是很多时候摆在面前的现实往往不是凭借着自己的任性就可以做出决定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次的任务一定要优先完成，然后……好好的考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