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另有隐情
下午两点，张青云抱着个纸箱准时出现在凌叶家门口。张青云五十多岁，脸上架着副眼镜，头顶着个地中海发型。
“瞧瞧！你们这别墅果然雅致，不愧是方阳的品位！跟这周围的景色一搭，就是一幅优美的风景画。”张青云脸上堆笑，客气地夸赞。
正是春天，凌叶的小院周围铺满了大片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田。风一卷，甜蜜的油菜花香沁人心脾。蜜蜂和蝴蝶穿梭其中，忙得不可开交。
只是此刻，再美的风景在凌叶的眼中都会失了颜色。
春风虽不刺骨，却也能寒人脏腑。
凌叶裹紧外套淡淡望望那些盛开的油菜花，客气又疏离地说：“其实这只是个农家小院而已。所长快请进。”
“哟，你这院里还种了荷花呀！”一进院门，张青云便夸赞道。
院子中央有个小水池，里面有几片新长出来的荷叶——那是方阳出事前不久亲手种下的。
“是啊！才种了没多久，刚长出几片叶子。”凌叶看着那几片嫩绿的荷叶，心中的情绪又翻滚起来。
彼时正值寒冬，曼城的雪下得快漫出来了。凌叶依偎在方阳的怀里躺在沙发上刷86版的《红楼梦》。电视里正播放到林黛玉说她喜欢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凌叶就随口说了一句：“我也想知道，‘留得残荷听雨声’是个什么感觉。”
开春后，方阳便在院子里挖了个小池塘，又专门在里面种下莲子。凌叶还记得瘦削的方阳挥着锄头在院子里挖土的场景。他戴着的金边眼镜在阳光下泛着星星点点的光，他笑着对凌叶说：“很快你就知道‘留得残荷听雨声’是什么感觉了！”
凌叶家里的装修是很明显的田园风。一进屋子就让人感受到这是一个既贴近自然又不失生活情趣的温馨家庭。只是可惜，男主人已经不在了。
“张所长好！快进来坐！您是喝咖啡还是茶？”杜薇薇站在屋子里笑着迎张青云进屋。
“不用不用！呃，我有点事想跟凌叶单独谈谈。”张青云礼貌地对杜薇薇说。
“哦——”杜薇薇反应过来，看向凌叶说，“那个，刚好，我正说要出门买点东西，你们慢慢聊！”杜薇薇冲凌叶点点头就拎着包包就出门了。
凌叶给张青云沏了茶，开门见山地说：“张所长亲自前来，想必是很重要的事吧？”
张青云抬起眼，目光炯炯地看着凌叶：“凌叶，我怀疑，方阳的死，可能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凌叶一怔，“这，这是什么意思？”
“凌叶，”张青云顿了顿说，“你好好想想，方阳出事那天，他有没有什么反常举动？”
“反常举动？”凌叶立刻想起那天方阳给她打的那通电话，“没，没有啊。您说另有隐情，可是事故责任认定书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就是因为那个货车司机突发心脏病而导致的，这还有什么隐情呢？难道那个货车司机的心脏病是有人设计的？”
张青云摇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方阳出事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的银行卡的密码，股票基金账户的密码，或者别的什么密码啊之类的？”
“密码？我们两口子不存在的，他这些密码我都知道。”
“是吗？那太好了！那你知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密码？”张青云快速打开纸箱，从里面拿出一个有两个兔子耳朵的粉色儿童早教机。早教机的屏幕有半个电脑那么大。屏幕下方是两只粗笨的兔子腿，左右两侧是兔子小手，上方有一双可爱的兔子眼睛以及两只长长的兔子耳朵，早教机的背面还有个小小的兔子尾巴。
“这，这不是那什么儿童早教机吗？”凌叶满脸疑惑，她在同事家里见过这种类似的东西，同事的孩子有时会拿着早教机学儿歌、背唐诗。
“这是方阳做的一款早教机。他出事那天跟我提过一句。我测试过，这个东西的复杂程度绝不是一个早教机或者游戏机该具备的！这东西有密码，我破解了很久都没有成功。目前唯一肯定的是密码由七个汉字组成。你既然说方阳的密码你都知道，那么你也应该能破解这台机器的密码。”
张青云拿出电源线给早教机通上电，屏幕上很快蹦出一个充满童趣的兔子，兔子用童稚的声音说：“主人您好！我是您的月光宝盒，请开始您的月光宝盒之旅吧！”说完屏幕上便出现一个密码框。
凌叶摸不着头脑：“张所长，这东西跟方阳的死有什么关系？”
张青云不回答，看着早教机说：“你先试试，看你知不知道密码。”
凌叶拿起早教机，不想这东西竟异常沉重，得两手用力才能抱起。
看着这个异常沉重的早教机，凌叶的心也异常沉重起来。
密码会是什么呢？七个汉字，这东西又是方阳准备的，有了！
凌叶在屏幕上输入：方阳凌叶魏诗薇。
“魏诗薇？这是谁的名字？”张青云问道。
“去年，我怀过一次，方阳说想要女儿，就取了个女儿的名字。可惜后来我流产了。”凌叶说着点下确认键。
屏幕提示：密码错误。
“错的，会不会是顺序不对？”张青云说。
“那我再试试。”凌叶又在屏幕上输入：凌叶方阳魏诗薇。
屏幕还是提示密码错误。
凌叶又用“魏诗薇凌叶方阳”试了一次，结果还是显示错误。
凌叶还想试，张青云却开口道：“试不了了，每天只有三次机会。得等明天了。”
果然，屏幕上连密码的输入框都没有了。
“不对……”凌叶眉头微蹙，“我明明流产了啊！为什么方阳还要把早教机做出来？他就不怕刺激到我吗？再说，这跟方阳的死有什么关系？”
张青云的手掌在大腿上来回搓几下：“哎！算了，还是跟你说吧！——你看看，这个女人你认识吗？”张青云掏出手机翻出一张图片递给凌叶。
凌叶一看，图片有点模糊，是俯拍的，看起来应该是监控截图。图片上的女人穿着不合季节的黄色短袖长裙，她缩着身子紧抱着裸露的双臂，似乎是被冻得瑟瑟发抖。放大图片，凌叶只看得出女人瘦得像个骨头架子，头上留着齐耳短发，五官模糊。
“这是谁？”凌叶问道。
“你不认识吗？”张青云反问道。
“这图片这么模糊，我哪认得出来是谁？”凌叶有些不悦地说。
张青云叹口气，沉默一下：“凌叶，我说的话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凌叶苦笑一下说：“人都死了，我还有什么需要做心理准备的？”
“方阳可能出轨了。”张所长说着在手机上翻出另一张监控图递给凌叶，“这个女人在方阳出事那天下午来研究所找过方阳。你看，这是方阳和那个女人在研究所大楼下面谈话的场景。”
凌叶接过手机一看，顿时只觉五雷轰顶：监控图上的方阳正一手搂着那个女人一手举着手机打电话！那女人依偎在方阳的怀里，身上还披着方阳的那件灰色大衣！凌叶难以置信地看了好久，突然急切问道：“时间！这个监控图的时间是几点钟？”
张青云放大图片，图片的右上角清晰无比地显示着：2024-03-15，14:35。
拿出手机，凌叶连忙翻到方阳给她打的最后那个通话，再对比时间，整个人便石化般僵住：“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怀里竟然还搂着别的女人……”
“他是在给你打电话？他都跟你说什么了？”张青云追问道。
凌叶眼里起了寒雾，手指紧紧攥在手心：“他跟我说他听到一个特别的故事，说下班回家讲给我听……”凌叶的脑海里响起当时在电话听到的那句“挂了吧”，想必就是那个短发女人说的。
“故事……”张青云若有所思。
“张所长，您能不能把这段完整的监控发给我？”凌叶的手指甲已经嵌入手心，她却不觉得疼。
“这不行。你应该知道，我们所有很严格的保密制度，给你看这两张监控图已是我权力的极限。早教机暂时交给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只要你猜中了密码就立刻……”
“这个女人是谁，张所长你应该知道的吧！”凌叶打断张青云的话，直视着张青云质问道。
张青云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你们研究所的安保制度那么严，连我都从来没有进去过，这个女的是怎么进了你们研究所大门的？她是不是就是你们研究所的内部人员？您说另有隐情，可您却什么都不愿说！平白无故的，让我这个寡妇还要承受背叛之痛，您觉得好吗？所长您既然来了，那我们就该开诚布公地谈！这女的是谁？她跟方阳已经好到了什么程度？所长您是不是认识她？”凌叶快要压不住胸腔内翻滚的情绪，她的声音微颤，眼含泪光。
张青云咳嗽一声，扶了扶眼镜说：“凌叶，我知道这个事令你很难接受，但，这是事实。我是搞科学的，讲究的是实事求是，不管现实有多残酷，我们都应该面对。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个女的绝对不是我们所的！至于她怎么进的研究所，我也不知道！我查遍了所里所有的监控，竟然没查到她是怎么进入研究所的，就好像她是凭空出现似的。她跟方阳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确实一无所知！至于你问我这跟方阳的死有什么关系，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方阳在见过她以后就变得行为古怪，他亲手销毁了他这些年来所有的研究数据，能删的删，能烧的烧，连一点修复的可能都没有！这一切太奇怪了！就好像他已经不考虑明天，就好像他知道自己会出事似的！”
“他要是真知道自己会出车祸，那他为什么还要开车，找死吗？”凌叶阴着脸说。
张青云被怼得无话可说。沉默了一会后才说道：“对了，我还想问你，你有没有从方阳的手机里发现什么？”
“手机？”凌叶想了想说，“他的手机已经摔坏了，开不了机。呃，后来杜薇薇说怕我看到了伤心，她就帮我收起来了。”
“那你问问她手机放哪儿的，去找来给我，我拿回所里帮你恢复数据，也许他的手机里能有什么线索。”
“好。”凌叶起身拿起手机，“喂，薇薇，你还记不记得方阳的手机……对，对，那个手机在哪，我要用……哦，我都搞忘了……什么时候能拿到？好的。拜拜。”
放下手机，凌叶对张青云说：“手机她帮我拿去修了，她有个朋友是修手机的，我忘记了我之前叫她帮我拿去修了，过两天就能拿到。”
“你问问她那个朋友在哪，我们开车过去拿！”张青云果断决定。
“这，不用了吧！反正都已经在修了，您拿回所里也是修，这不都一样的吗？等我拿到手机，就给您打电话，到时候亲自给您送来。”
“哎！好吧。”张青云毫不掩饰他的失望，“那你要特别交代她，一定要保护好里面的数据！”
“这您放心，我还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呢！”
“行吧！”张青云无奈地说，“箱子里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都是方阳留在研究所里的，我都给你带来了。如果你破解了机器的密码，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这里面也许有方阳删除的资料，这对我们研究所来说非常重要！”
“我明白，您放心！”
张青云起身告辞。
凌叶没有挽留，客气地送张青云出了院门。直到张青云的车上了马路，消失在视野里，她才急匆匆回到家里，几步跨到二楼的卧室，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破碎不堪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