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女郎可爱
黎大愣神片刻间,守殿人的笑声突兀地收住了,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样子,仿佛刚刚的那阵笑,只是路过的成了精的风恶作剧了一般,她面无表情问道:
“深夜至此,难道你亦有所求?”
黎大动作幅度很大地甩头,
“求人无用,”
“求神拜佛更无用。”
“我所求的,我自会亲手要一个结果。”
守殿人微微一笑,“希望你得偿所愿。既然与我无关,请容我先走一步。”
“也不是全然无关,”
黎大微笑,她在巨大的凤翼中间蹲下,背着手俯瞰,栖梧阁高大气派,视野开阔,一览无遗,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没有几座宫殿的高度越过她去。
“我欲站在这后宫之首,”
“让栖梧阁重见天日。”
“好大的口气。”守殿人淡淡说道。
“古往今来,大晟皇朝不是没有人想要重启栖梧阁,可他们都失败了,”
“无论是乾纲独断的皇帝,还是有百年底蕴大族作为倚仗的皇后,亦或者手握重权的将军,无一不铩羽而归,”
“你不过是一个不受宠,被发配到浣衣局服役的太子良娣,”
“可怜你的人尊称一声薛小主,可新朝已立,这后宫从来没有过皇帝嫔妃居于东宫的先例。”
“你凭什么在此大放厥词?”
“就凭你浣衣的速度么?”守殿人哈哈大笑道。
黎大不懂她为何发笑,她明明很愤怒,却放声大笑。
黎大想,我浣衣的速度自然是很快的,但这只是最基本的单一又重复的劳作,又如何能够成为我的凭仗?她摇了摇头。
人族太过复杂的情绪黎大无法理解亦无意深究,于修炼无益之事,她向来不愿多费心思,黎大便自然地转了话题,只问这这几日以来她最好奇的事,无疑便是那形如枯槁的老痩女犯。
沈贵妃,她既无力报仇,又不愿去死,半死不活之间,是什么在支撑着她?
“你刚刚叫她沈贵妃?”
“难道她是段靖琰的妃子?”
“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守殿人并不回答黎大。
“上下嘴皮一碰,说一句可怜,谁都会。”黎大一跃而上凤翼,盘腿托腮俯视她。
“后宫之人,身不由己。”
“既自顾不暇,又何必假慈悲。”黎大伸了个懒腰,舒展四肢,自上而下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你又知道些什么,”
“不过是道听途说些野史,便来此指手画脚。”
“栖梧阁经当年一役,损失惨重,其中诸多苦难,外人岂知一二。”守殿人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不堪重负。
“几百年过去了,伤口还没结痂呢?”黎大歪着头,不理解她的情绪波动为何如此之大。
“还要顾影自怜多久?舔舐伤口需要几个百年?”
黎大摸爬滚打,所凭仗的从来都只有自己,甚至来不及舔舐伤口,又要挥爪而上,强敌在前,哪有喘息的时间?强敌未退,示弱乃是下下策,只会被撕成碎片!
“苏氏一门早已重整旗鼓,两代为后,扬眉吐气,何等风光。”
“你们就只敢在深夜偷偷出来扫扫落叶,赶赶苍蝇蚊子么?”
“想来再过不久,连半夜出来都做不到了吧。”
“顾家军无能至此,不如老弱病残全部退出宫外,别在这里演苦情戏,自我感动罢了。”
守殿人几乎要瞪穿双眼,一时之间竟声嘶力竭发火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做了多少努力!”
“你行你上啊!”
“一直站那么高说话不腰疼啊!”她仰着头,称得上有几分气急败坏,
“我也很想帮沈贵妃,将幕后主使之人绳之以法,”
“青脉令无主,我们这些人,入了栖梧阁,没有阁主令,不能擅动,”
“我也很气啊,我能怎么办。”守殿人忍无可忍朝我凶道。
“我上就我上。”黎大优雅地踩着猫步,落在她面前,
“方法不对,再努力个几百年有什么用?你们不过是失败的例子,从反面证明了,”
“能不能打,打了再说,这句话是对的。”
“而恰好,我真的很能打。”黎大诚恳地将自己的脸指给她看,
“看到了么?这张脸上,写了&39;我很能打。&39;”
黎大一时忘了,她如今顶着薛宝屏的脸,清秀可人,眉眼细长,两枚亲人的小梨涡,其实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
“把樊山的地图给我。”黎大眯了眯眼睛,轻声蛊惑她。
“你去樊山干什么?”
“当然是去取青脉令啊。”黎大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守殿人下意识地问道,突然警醒住了口。
可惜黎大已经从她脸上的神情看出,猜对了,于是便好心情地解释,
“栖梧阁外方内圆,殿中空空,总不能是最后一任阁主一气之下,将整个栖梧阁搬空了吧。”
“这是用的乾坤藏物手段,嘛,你们如今是称之为&39;墨器&39;还是‘机关术,&39;&34;
&34;青脉令,便是那把钥匙。”黎大笃定地说道。
“能够看出这一点,不简单。”
“把地图交给你,我没有意见,”
“不过,我一个人并不能代表青梧阁,得问过他们。”
黑暗中又出现了四个同样头戴兜帽,浑身上下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人。
兜帽们不动声色地向黎大聚集而来,似乎已经在一旁待了有段时间。
黎大嘴角微翘,从刚才她就注意到周围有几道窥视的目光,“旁听了这么久,终于舍得出来了?这么有耐心,我还以为栖梧阁初代阁主不是顾凤飞,而是什么千年王八呢。”
“此人为黎岛昆华宗薛宝屏,欲取青脉令,重开栖梧阁,列位,我们商量一下,是否将去往樊山的地图交给她。”
他们很干脆地略过黎大,在栖梧阁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围成一个圈开始讨论。
“就算你们不把地图给我,樊山的位置我也能找到,”黎大轻哼了声,
“不过是有护山阵法,不为凡夫俗子所见,还挡不住我。”
“只是既然你们手上有,便直接给我吧。”
顾凤飞、顾凤舞这两人黎大不曾耳闻,可樊山,便是黎岛昆华宗那株梨树的生身之处,即便她为情所困,在昆华宗山门自闭了许多年,也不至于忘记自己的来处。
“她说话有初代阁主的口气,我喜欢。我赞成把地图给她。”一声细弱的声音率先传来,这是一个年轻的小兜帽,虽是一身灰扑扑的袍子,因身量小不显压抑,看着有几分可爱。
“你很有眼光啊。”黎大情不自禁朝她竖起了大拇指,活的时间久了,看到生气勃勃的小孩儿总忍不住要逗上一逗。
“谢谢~”小兜帽敛衽一礼。
“此人目中无人,狂妄自大,恐难当大任,我反对。”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她毫无敬畏之心,倘若手握栖梧阁,安知来日不是另一个苏家?此乃大祸之兆。”一道雄浑的声音反对道。
黎大心想,老家伙果然都比较讨厌,一意孤行,顽固得很。却不知连自己也骂了进去,她才是现场名副其实年纪最大的老家伙。
“她知恩图报,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而且她还一直帮助沈贵妃。”小兜帽怯怯地说道,为黎大拉票。
如今五人四票,两票赞成,两票反对,最后一票便尤为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