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潮起2
爱丽儿·雷蒙被撞了一下。她盯着撞到自己的男人。那男人的“抱歉”说得毫无诚意，没有做任何停留就继续向前走。爱丽儿盯着那男人的背影。
她想命令那男人回来，她想让男人跪在自己面前亲吻自己的鞋，她想让男人将自己的衣服全部撕掉，然后将手插进自己的胸腔，为他的无礼道歉。
她终究将自己的想法全部压制下去，将自己的拳松开，跟着人流登上那辆巴士。
爱丽儿最近已经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自己本来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泛起残暴的冲动，更不要说这么频繁地想要进行报复自己遇到的每一个对自己的冒犯。
她大约知道为什么，但是她一直拒绝去直面这个可能性。
于是她不断地给自己找可能的理由。
是不是因为最近饮食结构有问题？
不可能。因为自己哪怕在庄园里，自己也是这样的饮食，甚至比现在还糟糕。自己被希尔伯特·晨星照顾的很好，每一顿都可以有牛奶，而且动不动就能够吃肉。这在以往是根本不敢想象的事情，事实上自己可能都胖了。
是不是因为最近一直都没有和人接触？
不可能。因为哪怕在庄园里的时候，自己也和人不会有任何接触。在庄园里，每个人都活得很累，根本不会有精力和别人进行任何互动。那样成为齿轮嵌套中的一环，很难算是和人接触。那时候自己也没有现在这样啊。
是不是因为芮普曼好像在躲着自己？
爱丽儿僵住了。
巴士的提示音叫醒了爱丽儿。她到学校了。
她的附属卡刷开了小屋的大门。小屋里还是一副全是书的样子。小屋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希尔伯特不在家里。爱丽儿走过客厅，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在客厅的桌上看见一个东西。一份回形针夹起来的文稿。
爱丽儿捡起来，看了一眼。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图案。于是她拿着着文稿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房间的坐上，爱丽儿翻看自己的魔典，翻到那个本意是用来疗伤的法阵那一页。果然是。
这份文稿将爱丽儿碰到的问题：需要不断将自己受伤的部分与填充的元素进行比对与调遣的精力消耗问题解决了。用的是自己另一个法阵的思路：不去精确控制。
这文稿的遣词用句是爱丽儿熟悉的。是芮普曼的习惯。
她感到温暖。
那是一种安全感，让她相信她不是孤身一人。希尔伯特终究是长辈，没办法带给他同龄人的理解与慰藉。
她想起那个问题。是了，自己能想到的原因都不是，那么也就避无可避地，是那唯一的可能性。
她关了灯，在黑暗中从左边爬到床上，将自己的脸埋进膝盖里。
黑暗中，她看见一个王女。那王女坐在自己的王座上。王座下，是自残的人偶，听从王女的意愿献上自己所拥有的。
她仰视那张与自己相同的脸。她问：“你是谁？”
王女答：“你知道我是谁。”
她：“你是我。”
王女嗤笑：“你也配？”
她：“你是我。因为我还存在，而你已经不在了。”
王女：“你可曾活过？之前是农场中的庄稼，之后是待定型的工具，你什么时候为自己活过？”
她看向那些不再有自由意志的人偶：“你的活着就是像现在这样吗？剥夺其他的人作为人的资格，让你的世界里只剩你唯一的一个人？”
王女：“有何不可？我就是我世界的神！我可以做到我能做到的一切！你呢？”
她低了头。她想到了自己被退学的决定。她想到了那一发远处飞来的子弹。她想到了那身送葬般的黑西装。
她想到那个关心自己有没有不舒服，想吃什么的老人。她想到了那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带着眼镜的黑头发女孩。
她：“可你和这个世界有什么关系呢？有谁还记得你？你留下了什么证明你存在过？有谁会因为你的离去而悲伤心痛？”
王女没有说话。
她：“你的王国里只有你。除了你，空无一物。那是你，不是我。”
王女表情狰狞，语气嘲讽：“你就是我！你以为你能否认你的本质！？”
她：“我不否认你。我会放任你在每一个你想愤怒的时刻愤怒。然后我会想起你，我会记起这不是我，我会反过来明白我是谁。最后，我会决定我自己。”
她俯视王女：“你是我，但我不是你。”
王女恼怒了。王女嚎叫着向她扑过来。
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冲击。
没有冲击。她睁开眼，她看向墙壁上蜂鸣声传来的方向。
她记忆中那本应该闪烁的红色光点，没有闪烁。
——————
凯尔坐在沙发上手交叉在身前。旁边弗兰克·伊森坐在办公桌后，看着凯尔。
弗兰克：“说老实的，你坐在外面等老板和o5开完会多少还是有点少见的啊。”
凯尔瞟了一眼内间：“是啊，老是偷听这么高级别的会议是不太好。”
弗兰克：“少鬼扯。你其实是担心你提的提案真的被接受对吧？”
凯尔看向弗兰克。
弗兰克：“你好像忘了，我是秘书。只要我留痕迹，我就能看老板的所有资料，包括信件。”
帕丁抬着头，看端坐在远高于自己头顶之上的环桌上的十三个人。
“提议者，你的汇报我们已看过。你提起监察者议会会议的目的是什么？”
帕丁转身仰头：“无意冒犯，尊敬的议员阁下。当中文分部向学院求助的任务情况已经恶化到了一个必须尽快做决定的地步。可是当下情况无论是否收容，都有相对应的风险。这样的风险与资源调配，已远远超过学院能够负责的上限。”
“13，这是中文分部发生的事情，你怎么看？”
“所有的信息与分析都来自他。我只能相信。在这次提案中我将和往常一样弃权。”
沉默。
“提议者，你在汇报中暗示事态的发展将与深红之王相关，请解释。”
帕丁转身向发言的议员鞠躬：“感谢，议员阁下。本次事态可以追溯到户陵上一次事故。在那次事故中，已知出现了一颗血树与若干猎犬及其幼虫。考虑到猎犬幼虫只能在玩的疆域中存在，这意味着深红之王的疆域已经事实上降临。考虑到本次在户陵的发现，我担心会有一棵新的血树被召唤。那将会有可能造成深红之王对我们世界的侵蚀。”
“深红之王是应该被考虑的。”
“提议者，若按你的表述，已知在几日前标记持有者已齐聚过一次。我要求你对此作出解释。”
帕丁向那个方向的议员躬身：“很抱歉，议员阁下。我无法解释。”他犹豫了一下，“看起来，似乎只能解释为深红之王不希望血树在这个时候被召唤。”
“你在暗示什么？”
“提议者，议会向你作出警告。不要进行没有根据的猜测。”
帕丁躬身：“我向议会致歉，我的莽撞。”
“13，中文分部是否有能力对对应的嫌疑人进行收容？”
“中文分部有能力做到任何想要做到的事情。但是我看不到这么做的必要性。”
“13，你是否有新的提议？”
“没有。提议者已经将所有可能的议案全部列举了。”
“那么表决吧。有异议吗？”
安静。
“议案1，0票赞成，0票反对，0票弃权。”
“议案2，0票赞成，0票反对，0票弃权。”
“议案3，12票赞成，0票反对，1票弃权。”
“提议者，中文分部将会按照议案对对应地点进行监视与警戒。中文分部会在此框架下对你提供你所需要的尽可能一切帮助。”
“记得保存录像，同僚们。”
“收容、控制、保护。”
黑暗散去，自己的办公室回到自己的视野中。帕丁取下自己脸上的面具。这不是他第一次参与监察者议会的提议会议，可没有一次他是能够习惯的。虚拟现实构造的会议场所刻意地将提议者摆在了一个盆地，他感觉自己是一条被人观赏的透明鱼缸中的鱼。而那高桌上的十三个人是一模一样的黑色影子，甚至编号都不给自己。
帕丁收拾了一下心情，推开门，来到外间。
凯尔从外间的沙发上弹了起来：“结束了？有什么……意外吗？”
帕丁微微摇摇头。
凯尔也低下了头。
弗兰克对凯尔说到：“学姐，预料之中的事情，别太沮丧了。”
帕丁看向弗兰克：“弗兰克，去问一下科研部的进度到哪里了。”
弗兰克：“收到，老板。”
等弗兰克从外面关上房间的门，帕丁看向凯尔：“你知道会这样。我们都知道会这样。基金会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你不可能为没有根据的可能投入太多资源。”
凯尔一只手托着肘，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项圈：“是啊，这么多年，基金会就没变过。”
帕丁：“别犯傻。我们只能在自己能做的范围内做事情。”
凯尔：“如果真的发生了意外，那是谁的错呢？”
帕丁：“当你做了你能做的所有事情后，那就不是你的错。”
凯尔摸着项圈的手紧了。
“可那感觉就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