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瞻前顾后，或是面对
宇宙，是一片黑暗森林。
每片文明，每个星乃至超星系，都是森林里的猎人与猎物。他们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因为一旦暴露形迹，引来的就是他人的一枪。猜疑链，技术爆炸，力量爆炸是这片森林黑暗的秘密——某知名大佬的黑暗森林理论。
在这之前的瀚宇，本还有另一种状态——一个不黑暗的森林。
不黑暗，因为那时的森林有一头狮子，一头掌握一切压制一切管辖一切的狮子。
可如今狮子已经消失六十多亿年了。
夕桀此时在水木星上------
万岛星的三个国家，如今只有寻我神坐镇的那个有资格成为国家了。
夕桀想要统一万岛，本不必等到现在，但他却一直懒得那么做，因为在他眼里，那是件随时想做就做的事——对某些人来说，某件事的难易只有在某个度内才会被最好地执行，超出或者低于这个度，人对事情的心态都会变化。
不过最后万岛的结局还是没变，夕桀还是做了，侵略水木星引动了他统一万岛的兴趣，也激起他新的野心。
水木星高层大气，距地面数十万里，夕桀正在这里仰看星空。
皮肤粗糙，满脸皱纹的黑衣男修已经回到夕桀身边——这是在完成了任务后。
他有一种超至神的感知天赋，能察觉到特定人物细微的源气痕迹。
经过追踪，他已证实端星灵识的气息最终消失在一处峡湾，端星外的几个源气痕迹他也识别过了，一个是端木的，另外两个他却追踪不到，想是对方有大能庇护——被大能带走了------
月星与水木星破，如今夕桀的军队还在水木星横扫着各派势力，夕桀却在这里看星空。
黑衣男修皱了皱眉，对夕桀的行为感到有些疑惑——您若御驾亲征，水木星不是能尽早平定？哪里来的闲心看星空？
“掌控水木星是早晚的事，已成定局，又有何急？”
夕桀笑笑，他已看出黑衣男子的疑惑。
“鸢结，你看不到，但我借助四维世界传来的光知道，东南角那颗还亮着的星，已经不在那里了，而且，是在上百万年前。”
他叫鸢结——失忆后，只记得自己是夕桀的死士。
夕桀指向的那颗行星叫玄古星，曾经是存在的。
“你知道吗？那颗行星的文明有多么愚蠢，他们的行星周围的四维空间，有着上百万条施展德梅里修斯速度留下的飞船轨迹。”
夕桀又嗤笑，
“在自己家门口做超光速实验，简直像在和人家说‘快来灭掉我们啊，我们在这里！我们有了三级文明的水平！’------那不是寻死吗？”
一直沉默的鸢结开口了，
“为什么那样就------”
夕桀转过头笑看他，打断了他的话。
“为什么因为那种原因就要被毁灭吗？”
黑衣男子沉默。
“因为黑暗森林------我们所在的瀚宇，就像一片黑暗森林，而我们每个人，都像其中的猎人与猎物。”
生动形象的描述，黑衣人很聪明，已经不需要听到更多解释。力量引来更强大的力量，深渊回凝视以凝视。对彼此的恐惧，贪婪，或者别的什么，造成对彼此的毁灭。
“你知道为什么古朽星系科技发展至今还是这么低等吗？”
鸢结不再说话，正对着前方的目光却在不停摇动。
“不是不能，是不敢，所有的大能都在极力压制整个星系的科技发展。”
夕桀继续说，
“一旦有人在发展中做了什么，暴露了自己的坐标，暴露的将是整个大星系，莫说远方的文明，就是古朽星系的文明更绝对要毁了那个笨蛋！！！”
刚才那句，夕桀说到一半语气顿变，加上了一个“更”字。那一瞬间，鸢结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犀利。
当然，也许那一道轨迹只是一闪而过，不像玄古星那一颗小星却有成百上千道实验残痕。从宇宙的距离来看没有人注意到——但是万一呢？
“这也让古朽星系形成了一种默契，因为谁也不敢轻易尝试把一个文明逼到向全宇宙发放坐标的地步。”
古朽星系科技文明等级虽说不高，但修士多啊，让全星人利用源气合力向宇宙四周发射一段记载星球坐标的电磁波，这种事情是能做到的。而且，几乎任何一个星球的最高统治者都知道这个秘密——既然要灭我，那大家就一起灭呗。
“当然，对于我们星系这些少量的寻我神而言，遮蔽这种大范围信息不难，所以这种默契不适用于寻我神。”
夕桀又补上一句，这也是为什么最后夕桀还是敢攻打月星以及水木星。
“哟，又一个！看来也是进行过数年德梅里修斯实验。”
夕桀现在看向的是启源星的方向，借助四维光速。
“一对卧龙凤雏。”
（启源星：我------）
“看吧，很快来自同一个打击者的打击也会降临在那颗行星上！”
想到针对玄古星的那个打击者，夕桀竟也是一阵胆寒——那个打击者至少是七级文明，能用出那种手段的话——超维度物质堆轰炸，加次元割裂剖离。即使那个打击者没有强大的修士，也绝对能凭着单纯的科技将古朽星扯入深渊。
狮子在时，所有的猎人都在恐惧狮子，可当狮子不在时，他们彼此却成为更大的恐惧。
“近期倒是听说我们附近出现四维光速的形迹，”
“幸运的是已经被大能找到并遮掩住了，”
“只能乞求那群强大的文明不会注意到这点踪迹，”
“以及，大能尽快把造成轨迹的家伙，碎尸万段！！！”
“哟，鸢结你看，三维的光传过来了！”
一个时间节点到了——鸢结看着，这是玄古星毁灭时的三维光像传到了这里，没错，那颗行星确实没了。
鸢结越来越头晕。
顷刻到了万岛星------
夕帝宫殿之三星宫。
只不过，三星中的月星，夕帝眼中的一个大患，从三星宫的穹顶圆窗望去，夕桀已经感觉不到其威胁了。至于另一个，水木星，也是他夕帝囊中之物。
如今只有------那一个了。
这三星宫，不仅是夕帝住所，更是绝对权威的象征，可如今，三星床上却躺着一个失忆的大臣，帝王站在旁边为他护道。
这天晚上，鸢结做了一个噩梦------
他额头在发烫，说着一些含混的话，隐约能听清一些，
“鸢痕，不要相信他，不要------端辰！你该死！”
遗忘咒期效正好到今天，这一刻，他作为鸢望养子的记忆拼命涌入，直到一根清冷食指再次点上他额头，那是又一个遗忘咒。
夕桀想不到，这鸢结竟然有着野神王的资质，对遗忘咒都有抗性，随着时间过去，或许遗忘咒也会对他无效，那时，他就会想起一切。
鸢结的声音渐渐缓和，然后缓缓睡去。夕桀站在床头，看着他，脸上竟显出浓重的悔恨，和一丝淡淡的柔和。
头仰起，清泪过，心血涌上胸口，他记起鸢望与自己守定天下的誓言。
数百年前，那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笑着说
“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
正是因为极度的信任与依恋，才在得知他背叛时如此心痛，如此愤怒------如此糊涂。
直到现在，他依旧未从那种情绪中走出，真相依旧远离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夕桀轻轻却在嘶吼着。
星光无语，只是透过窗照在地上，铺上了一层霜。
端木，燕轻弦，端木轻弦------
她在赶路，脚步声在片片怪笑厉叫声中显得分外孤独。
四周是黑幕，伸出无数只黑色的手似要将她扯进深渊，她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只是与生俱来对其产生恐惧。
她与之搏斗，引来越来越大的鬼潮。
鬼族生灵与人类有着一种卡在恐怖谷的相似度，又有一种卡在恐怖谷的不同度，恰是最能让人们恐惧的东西之一。它们是量子化的禁忌生灵，以负极能量为食。它们自量子真空而来，是负能量的量子潮构成了它们。
量子虚空的涟漪，是被最极致维度权能的调动触发的，而鬼族由此暂时进入了空劫隧道所在的维度。
“不能后退，不能！”
端木心里在默念，她想到了在主次元流亡的邀月族人，想到了月迟。
轻弦又咬住牙，短暂的光晕震开周围黑手，一道剑气向前十数米挥去。一只鬼怪被劈中，它像一道阴影，全身透入黑暗，却又透出隐绰蓝光，这才让它的身形能被看清，
双臂嶙峋却长到接地，尸面獠牙，透白色头发悠长，眼睛大得几乎要暴出眼眶，下半身却像是蜘蛛的半透明身体。物质正反抵消量不足，就是无效攻击。以那只鬼怪的等级来论，起码要由寻我神解决。
剑气反而引起了它的兴奋，它六足急速摆动，双臂却是大幅度向前面地面伸着，拖着整个身子，它凭借着八肢扑向轻弦。
色与声不借助任何介质，直接投入轻弦灵魂，让她感知到的鬼怪又变了样子，她感受到的是这只鬼怪有着透白的身躯黑色的头发，露出的是扭曲的怪笑——精神冲击，恐惧投放——画面就像在自己脑子里生成的一样，或者说它就是这样生成的。
她头皮发麻，发出了慌乱的喊声，她步伐凌乱不断后退，剑气在那鬼怪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迹，那个狰狞笑容越来越近。
轻弦想到了亲人，想到了渊燃，想到了那个遥远的温暖行星。她哭了，委屈地哭了，她想家，此时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女孩------论年龄，现在她就是啊。
怯怯哭声回荡在幽暗之中，那道鬼影却已不见踪影，轻弦抱着膝，蹲在一片黑暗里，无数鬼怪一哄而散，似是得到了什么命令，那只扑向她的鬼，在就要碰到轻弦的那个瞬间，就瞬间消散了，并不是被扯碎，也不是被击退，而是空间的扰动及时恢复了。鬼怪们回到了自己的次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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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突然变得安静，反而加深轻弦的焦疑。几分钟后，她匆忙从坐的地方跳起，慌忙追着远处光点而去。
现在已经离三维主次元不远了，而空间戒指里古筝上的那层光辉也在加深。
渊燃此时已到属金行星------
看着手中轻微震动的青玄箫，默默不语。箫的震动传递出来的是忧惧，紧张，欣喜，慌乱各种复杂的情绪------以及传来一丝危险的强大的气息。
渊燃的沉默皱起了眉，他只能担忧和祈祷以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最近几月，在青玄箫发生各种异常反应十数次后，他已经学会了不慌乱，因为就算自己慌乱也不会起作用。
如今渊燃所在依旧是古朽星系外围，离核心区还很远，青玄箫这股反应如果没错，那轻弦就不可能在这个行星上——那种能量级，大致是不会在边缘区的。
现在青玄箫又有反应了，其实也算是好消息——毕竟比起之前突然的沉默。
属金星是千倍启源重力，围绕它的是一个破碎的小行星带，这里的地面都是金属，修士们在星球上建造着座座钢铁之城。可是无论资源何其丰富，渊燃都找不到有哪怕二级文明的水准，换句话说，他们甚至建造不出一艘光速飞船。黑暗森林的法则，渊燃是在揍了这座小行星上的至神主宰后从他口中得知的。
突然想起的黑暗森林法则，才知道德梅里修斯的危险性如斯，这令他已经恐慌过了，他想象过现在启源星的状况，只觉内心似被湖水淹没，投石进去，“咚”一声，再无活力。瀚河虽然让自己放宽心，说是启源星没事，可是------那么远，瀚河可能观测不清，也可能故意对自己隐瞒坏的事，现在要找回她必须加快速度，而回启源星的时间也不能拖久。
事情在变得越来越复杂。
瀚河和自己正在属金星上分头寻人，这里只有两座大洲，不过现在看来也不用浪费时间找了。
渊燃从蓝工装外套口袋里掏出通讯器，接讯瀚河，
“过来找我，我们可以走了。”
“可是------”
“她不可能在这里，一定在高危区。”
渊燃不耐烦打断了她，说这话时，他已在飞往约定好的见面地点。
“------好”
仅几秒后，两人在两大陆相接的一角碰面，而属金星主，晋成也已被渊燃喊来。
“请问这附近有没有适合雷属修士修炼的星域？”
渊燃温和开口。
渊燃瀚河为这颗行星科技发展做出的贡献，以及在晋成解决属金星系环境和修士生存问题提供的帮助得到了晋成的认可，因此倒也愿意帮上些忙。
“有的话就是雷暴星系------你要成就寻我？”
晋成说罢看着渊燃，猜到渊燃想干什么。
渊燃皱了一下眉，
“有没有别的地方？”
“怎么了？”
晋成疑惑道。
瀚河正要张口，渊燃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瀚河智力超群，甚至已达到瀚宇顶尖。但她不了解人性，人是善变的，一时存善念，一时会存恶念，哪怕再信任，也不能不防备。有些事还是不说的好。
“再有我也不知道了。”
晋成挠了挠头。
那就没有了别的选择，雷暴星系，不破寻我，渊燃绝对无法掌握现在的局面，没有别的选择。
渊燃笑笑，
“承蒙数月照顾，谢谢你了。今后在属金星有需要我的地方，任凭传唤。”
渊燃又从窥茫万藏中取出一副轻凯——古朽星系的神器不能放心送出，尤其从雷暴星系至神“掉落”的三件，他藏得好好的，已经准备好以后赶紧将其熔煅掉，但轻凯则带自启源星。
这是至神级中阶的，用处颇多，适合送出。
瀚河看渊燃的眼神微动，这是渊燃之前让自己用科技借助锻造的，是在刚离开凡尘星，路过一座废弃行星时，渊燃在那里停脚，建了一座临时锻造室。渊燃他不需要，其中一件给自己用，而他却让自己锻造至少十件，在那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吗？为了这样拉拢关系？
她突然觉得渊燃很陌生，他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少年，那个清澈的人想不到这些，他不会------像这样------圆滑，这样世故的人，不应该是荀渊燃。
你要做到这种地步吗？你不该这样的------一瞬万念。
渊燃看懂瀚河的意思，悄悄皱了皱眉，是一种不被任何人察觉的皱眉，脸上的笑意不变。
“前辈，还是要感谢您的帮助，希望它能帮到您。”
晋成目光陡亮，哪怕只有片刻。
渊燃却是十分机智，在拿出轻凯时那段时间刻意没有看他的眼睛，自然没有“注意”到晋成状态的变化。
晋成自然要先推脱，不好意思直接拿，渊燃坚持着将轻凯留给了他。
渊燃瀚河再次乘飞船离开。
渊燃不知，晋成此时远望瀚河飞船，却是同情地叹了口气，他并非在渊燃局中，渊燃演技太拙劣了，眼神中有着迫切性，暴露着他的想法，他想求助自己，试图用利益把关系拉近，但弄巧成拙了。
渊燃的心术根本不过关，他不适合做这种事，他是无奈为之。
但是晋成愿意为渊燃入局，多帮渊燃一点，不只是因为有得所以要施，还因为这个孩子，因为这是个本不该变成这样的孩子。
“回头也多上心，护好他们启源星在这里的转世人------也顺便帮他找找吧。”
晋成摇摇头，叹口气道。
半倍三维光速下的飞船中------
瀚河静静看着渊燃。
渊燃以沉默回应。
—你变了吗
—我也希望没有，可我不得不这样，
—为了我要实现的一切，
—为了找回她，为了能在这种地方守护她。
—面对黑暗森林，
—面对星域茫茫，
—面对陌生人林。
同时在启源星上------
《面对》，伏仪的歌，启源星上个纪元的。
奥古玄都把它存在手机闹铃里，留到了这个纪元。
八点了，闹铃声响起，
“所以，打起精神吧，该去面对人生呐，这一刻我陪------”
“面对个毛啊？”
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说着，奥古玄都按下了手机的关机键。
继续睡回笼觉，今天又是不闹事的一天，慢慢等着任务的期限到来喽。
把启源星干碎了兰泽干没了又能怎么样？反而坚定了某人对抗吾王的意志，
王之所欲，可不是这样的。
所以说，他只会按照棋局一步步走的，哪怕有力量，他也不做多余的事。
王想要怎么样，就怎么做。
眼下耐心等着。
记得2640年------
琼史密斯用力揉着眉心，
“到底怎么回事？人类这么快就形成了许多小国家？”
而且，这些小国家还在无条件合并？似乎是为了某种共同的信仰？
琼史密斯很确信人类本能的弱点没这么好克服，本能应该是互相排斥，掠夺，征服才对的。
“所以，必然背后有人搞鬼！”
琼微眯双眼，这不科学！绝对不科学！
奥古玄都冷着眼藏于黑暗，看着他。
“就是这家伙，追查我数月了------”
琼一直在追踪那些“疑似”有记忆的人类，而这是奥古玄都不高兴的。
“有点聪明是好事------但是------”
伸出的手迟疑了一下，此时的自己才不过至神境，兰泽也还至少还剩下本我境的力量。现在大陆的临世代理人也是琼，兰泽必然是在重视的。一旦被发现，就是大麻烦了。
奥古玄都脸色复杂地将手伸回暗中，
“先再看看情况，如果真的被这小子发现了------”
咬牙切齿地说。
琼又来到一处地方------
“你在，难过什么呢？为昨天发生的------”
一个人类此时正轻轻唱着，他遇到过奥古玄都。
失去了记忆，重置了大陆，人类相当于重新从野人开局。
“可是，还有爱人啊。”
歌声迟缓，温暖。
小行星撞击时间还是四十多年前发生的，如今他已经老了。
那天的场景，他还清晰记得，一个明亮无比的爆炸，哪怕是被安置在小乾坤中，也看得清些许------然后，一切都没了。
家里的漂亮鱼缸，楼下那家好喝的咖啡店，邻居家的小猫，高楼大厦，灯影繁华，还有她，的对自己的记忆------怀中人也已白发苍苍。
“你啊，相信有上辈子吗？”
他对老婆子微微一笑，他是不幸记得的人中幸运的一个——遇到奥古玄都，被打下克制大陆修士们遗忘咒的暗符，又从那群野人中找到了她的身影。
悬崖草屋，两人相依相偎坐在崖边。这是一个部落，他成为部落的首领，凭着一定的记忆，知识。大亚语，兽皮衣，斧头，弓箭，草房。
因为怕被发现，他没敢推动发展太过，他未曾忘记那人指派的任务——暗助统一，以及传扬先进主义。
悄无声息地，一个同样白胡子的老头站在他身后。坐着的老人颤抖了一下，却依旧笑着。
“宫廷玉液酒，”
琼试探道，
“一百八一杯。”
琼瞳孔放大了几分。
“你------”
老人回过头，妻子疑惑地看着老人，这还真是自己不懂的语言。
“没什么，你先回去吧，我们有些话要说。”
妻子走了。
琼看着眼前有些落寞的老人——他记得一切，记得失去的一切。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当初你们能轮回到数年前吧？没必要轮回到泛大陆。”
琼长舒了口气，
“你知道我们？”
“算是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将大陆人类的记忆抹掉，为什么夺走我们的历史？”
琼叹气坐下，记得又能把他怎么样？不记得又能把他怎么样？
他们是守护人类的修士，既然记得就记得呗，总不能反过来伤害人类——只是，这样逆推否定发展历史，算不算伤害人类？
“因为失望？或许那位是对不够统一和谐的人类社会感到失望。”
“失望？”
老人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涕泗横流，
“哼哼哼！”
“呵呵呵哈哈------”
声音沙哑着渐渐消失。
“我们存在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让你们不失望的？”
空气很清新，很安静。
“我们存在过，不是为了你们存在的，我们是为了我们而存在的。”
他说着，琼闻言默然。
为什么失望？兰泽。
文明存在过啊，人类也存在过啊！
“我们存在过啊！”
“为什么？凭什么？”
声音如此沙哑无力，
“我们没有留下哪怕一丝刻痕，凭什么？凭什么啊？”
夕阳之下，只剩下一个老人，静静倾听着，安慰这另一个老人。
“我们，我们做了那么多，你说夺走就夺走，说我们这样的世界是不好的就是不好的，说没有意义就没有意义吗，说否定就否定吗？！！”
痛哭继续着，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永恒？为什么，为什么终归于零？
他在旷野的石壁上写下无数字，画下无数图，把历史刻在其上，为的就是留住历史，可是他知道，那根本是徒劳，他们已经被否定了。
嚎啕哭声中，琼仿佛明白了什么。兰泽，他做了，给予了，创造了，却只是为了兰泽自己的那个冰冷的梦想。这是多么恶毒，多么可怕的事情？
痛哭声变成了双倍。
部落里所有的野人们听到了他们的哭声，他们不知道两人为什么哭，可是，只是看着他们的样子，内心就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刺痛了，眼底就有什么东西立刻滑落了，精神里就有什么东西崩溃了，于是众人落下眼泪。
黑暗中------
奥古玄都，眼眶红红的，喉咙拼命抽搐着，似乎刚刚疯狂过，看了看手中的泪，转身离开了，他彻底不能对琼下手了，再也不能——不为别的，只为了这微不足道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