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生命中的来不及

    晓硕知道闯闯的性格太像自己了，他与父亲这么多年不说话，他不知道闯闯会不会也跟自己一样。

    晓硕经历了商海的沉浮，经历了人生很多的事情，就是对自己的儿子束手无策。

    晓硕心情郁闷，总找老万诉说愁绪，老万看晓硕整天这个样子，也不是长远之计，就说，晓硕，你应该出去走走，散散心，换个心情也许会好一些。

    晓硕说，也好，我这些年也真是有一些累了，公司现在有美华在也可以放心出去。

    老万说，难得你有时间可以出来，我陪你出去转转，我每年都出去，可以给你当个向导。

    晓硕多年来有一个西藏梦，他很早的时候就希望能够亲眼看一看西藏，看一看传说中的布达拉宫。

    说走就走， 两人简单准备准备就驱车前往西藏，当然西藏只是目的地，两人因为自驾游，可以在沿途的好景点四处旅游旅游。

    两人从鹿城出发途经乌海，银川，之后到达兰州，过了兰州，老万跟晓硕说，我们

    下一个路途经过的地方是西宁。西宁倒没有太著名的景点，就是有一个很著名藏传佛教寺庙塔尔寺。

    晓硕说，知道，那咱们就不逗留，直接过了西宁去青海湖多待两天。

    老万说，也好，那咱们就到青海湖再歇歇。可是，等快到西宁的时候，老万一个西宁的朋友给老万打电话，说看到老万发的朋友圈，知道老万出来旅游，马上就到西宁了，到了家门口也不来看看老朋友实在不够意思。

    老万盛情难却，到西宁要见见这个朋友。

    这个朋友是老万的发小，可以说是鹿城的土著，在鹿城的时候，在老万指点下股市上赚了不少钱。后来，家中有亲戚在西宁发展不错，又举家到西宁做买卖。

    朋友很重视老万的来访，早早就订了当地非常气派的大酒店为老万和晓硕接风洗尘。

    老万给晓硕简单介绍了下这位朋友叫老门，老门热情地跟两人握手。

    老门虽人到中年，也没有中年人的油腻，举手投足身体轻盈，精神抖擞，双方见面简单寒暄之后，老门拿出酒水给老万和晓硕斟满。

    老万说，老门，你咋不把自己的酒杯也倒满酒呢。

    老门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真是抱歉，我搬到西宁后，没几年便信了佛教。我现在是虔诚的佛教徒，严格遵守戒律，不抽烟，不喝酒。

    老万双手合十说，理解理解。老门为人特别平和，有谦谦君子之风。

    老万在酒桌上跟晓硕开玩笑说，晓硕，你能不能相信老门过去是打打杀杀，一言不合就剑拔弩张的人。

    老门笑呵呵地看着老万说，万哥，快别提兄弟过去的那点糗事了，那时候太年轻，没什么敬畏的。

    老万说，老门，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我是说什么也不能相信你今天的变化。

    老门说，这就跟我信仰佛教有很大的关系，相由心生。

    老万说，看来信仰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老门说，确实是，自从信仰了佛教，我对因果深信不疑，我从敬畏生命到生活从容不迫，就是因为信仰的力量，知道生命中有所为有所不为，就能达到生命的从容。

    老万说，看来这些年，你对生命有了更深的理解。

    老门说，谈不上更深的理解，只是更加珍惜生命，珍惜自己的每一寸光阴，就像此刻，我非常珍惜和你共度的这一顿晚餐，时光稍纵即逝，把握好每一个当下。

    晓硕在一旁听得频频点头。

    老门跟老万说，你身边这位小兄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次哥俩出来，一定是散散心的吧。

    老万说，不瞒你说，这个兄弟还真有点心事。

    老门说，老万，你也别说这个兄弟，你也是心里装着事出来的，你不像这个兄弟喜怒形于色，但是我知道你也心里有事。

    老万不置可否的笑笑。晓硕惊奇地看着老万，不知道老万有什么事情。

    老门说，我不便打听你们正经历了什么？但是，我想说的是，生命中的任何问题都需要我们正面的面对，而不是躲避。想到了就去做，避免留有太多的遗憾，生命中真的会有很多的来不及。

    老门说，其实我说这些话没有经历的人不会有深刻的理解，我是亲身经历了这样的一些事情的。

    我和我老婆当年在鹿城夜总会认识，从认识开始，我们就争啊吵啊，一直到结婚都鸡犬不宁，后来有了孩子，还是不断为小事争吵。

    后来我们终于都不能忍受对方，选择了离婚。孩子跟了她，我每个月给抚养费。

    一起过日子的时候天天吵，天天干仗，可等真离了就消停了，彼此见面客客气气的。孩子说，你们两个都是好人，但偏偏就是两个好人不能过在一起。

    后来，我们都开始觉得，我们当初都太不成熟，太不懂得珍惜，我们应该重新走到一起。

    我们都已经准备好去领结婚证的前几天，我的前妻出了车祸，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她就去了。

    现在我信了佛以后，我理解了，生活中要珍惜你所拥有的，上天不会让你想什么时候拥有就什么时候拥有的，当你不珍惜的时候，他真的会收走给你的一切的，而再想获得，已不可能。

    老万频频点头，晓硕则听着听着就喝多了。第二天起床，晓硕跟老万说，老门昨天的话，让我感触太深了。这也可能是咱们此行，我最大的收获了吧。

    老万说，是的。老门的话非常有道理。我也感触很深，

    两人告别了老门就前往青海湖和西藏，听了老门的话后，晓硕心情好了许多，他心里已经决定了，接下来，他要怎么做了。他要回去后与父亲和解，与闯闯和解，与往事和解。

    他记得父亲特别爱吃鱼，他特意去买了青海湖的特产青海湖湟鱼，给父亲带回去。两人心情开朗了，玩的也很高兴，从西藏高高兴兴的返回。

    一到家，晓硕就给晓果打电话说，晓果，我刚从西藏回来，这次出去，我想通了一些事情，你现在有没有事，陪我去看看爸，我觉得我太执着于过去了，现在想跟他和好。

    晓果见晓硕连珠炮似的激动地说着，不方便打断他。等晓硕完全说完了，晓果说，哥，你的这个和解可能有些太晚了，爸现在已经失忆了。

    晓硕说，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失忆了。

    晓果说，人是不可能一下子失忆的，前几年爸就表现的很反常，刚开始脾气暴躁有点小事就跟小姜吵，后来就经常拿东忘西，甚至有一次把电视遥控器给扔马桶里了，

    最近这次是他有一天突然就走丢了，那时候你正好外出旅游，我们这边发布了所有社交媒体的广告，还报了警，才把爸找到了，可是，这次找到的爸爸已经彻底失去了记忆。

    晓硕拿着电话茫然地站在那里，他反复回味着老门的话，生命中真的有很多的来不及。他还想和父亲聊聊天，说说家常，共享天伦之乐，现在似乎已不可能。

    晓硕说，晓果，你是医生，你应该有办法治好爸的病吧。

    晓果说，哥，很多时候，医生也是无能为力的，阿尔茨海默症你应该听说过，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特效药。

    而更可怕的是，他的病情会继续的恶化下去，他会逐渐失去行走的能力，坐着的能力，咀嚼的能力，最后瘫痪在床。

    晓硕说，不管怎样，你还是陪我过去看看他吧。

    晓硕和晓果站在米启发面前的时候，米启发这个过去精明强干的人，这个医院曾经叱咤风云的外科主任米一刀再也没有了过去的风采。

    米启发消瘦成了落难者的样子，眼神痴呆呆地看着晓硕和晓果。

    米启发看到晓硕和晓果，不伶利的声音喊，兄弟，你们还认识我不。

    看着小姜喊，大姐，我要喝水。让人听着哭笑不得。

    米启发坐在床看着大伙，他不认识屋里的任何一个人，看着像是演戏一样，却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晓果把青海湟鱼拿到他的面前说，爸，你最爱吃鱼了，这次我出去旅游，给你带来了青海湖的湟鱼。

    米启发把青海湟鱼扔到了一边，模糊地声音说，这是什么，不认识，我不吃湟鱼。

    米启发不仅不认识人了，还失去了沟通的能力。看着父亲语无伦次的样子，晓硕忽然感到面前的父亲是那么可怜，记忆已经在他的身体中死去。悲伤在晓硕的心中流淌。

    晓硕问小姜，爸身体出问题多久了？

    小姜说，说起来，你爸身体出问题也是好几年的时间了吧。自己身为医生，有高血压不吃药，不控制，前两年，那脾气，动不动就跟我吵起来了。

    后来他开始健忘，自己放哪的东西，很快就找不到了，过去认识的人也开始逐渐叫不上名字。我们还以为是普通的衰老迹象。

    最近几年，他还一直活在自责之中，他总是一个人喃喃自语，他说由于自己对你小时候管得太严，才致使父子多年不说话，矛盾不可调和，他不应该这么管孩子，不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他在自责中已经无法自拔。

    他说晓果不找对象，不结婚是因为自己没有给你们提供一个温暖和谐的家庭，使晓果对家庭没有安全感，选择单身。都是他害了孩子。

    小姜说，他现在完全失去了记忆，他终于解脱了，他不用再这样活在自责中了。

    说完，小姜哭了。小姜接着说，现在你爸爸已经成为今天这个样子，有些事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我想，我有责任也有义务说出来。

    晓硕，你知不知道，你当年见义勇为生命垂危的时刻，全城给你献血的人之中，就有这个你当时恨之入骨的老人，我当时说你爸年纪大了，不要去了，他愣是不顾我地劝说，不由分说地去给你献了血。

    你结婚，你爸虽然没有接到你的邀请，还是给你拿了1万块钱，在这个重要的日子，你不邀请他，那一晚他异常伤心，很少失态的他，那晚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床上嚎啕大哭。

    晓硕和晓果异常悲伤的走出父亲的家，他又想起了老门的话，生命中真的会有很多的来不及。他已经错失了和父亲和解的机会。

    晓硕对晓果说，晓果，拜托你一个事情，你能不能把闯闯给我约出来一起见见爸。我想跟他说一些事情。

    晓果点点头，答应了晓硕。

    晓果知道跟闯闯说，要见晓硕，闯闯是不会答应的。

    晓果是这样对闯闯说的，闯闯，不管你对你爸爸怎样一种态度，都不应该放弃交流的机会，二叔陪着你，和你爸一起去探望探望你爷爷。

    闯闯对于晓果的话还是听的。

    闯闯在晓果的陪同下和晓硕见面了，在已经完全失忆的米启发面前，米启发见到闯闯也同样喊着兄弟，你认识我不？

    晓硕不能再听这语无伦次辛酸地喊声，晓硕蹲下身来说，爸，孩儿不孝，那么多年没有一颗感恩的心，一直在记恨你。

    现在，我想和你说声对不起的时候，老天已经不允许，我现在多希望你还能听懂我的话，可惜已经不可能。

    米启发痴痴地听着晓硕的话，无动于衷，嘴里不停地说着，兄弟，你认识我不？

    晓硕指着闯闯说，闯闯，每个爸爸都可能犯错，但是，你要相信他一定是爱你的。

    我总是在以为，你爷爷不会老，一直以为时间就这样不变的进行着，其实，在时间中，每一个人都在慢慢变老。曾经的钢铁汉子有一天也会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

    我们总是把自尊看得那么重要，重要到连对最重要的人应该的表达都失去了。

    现在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生命中真的会有很多的来不及。我现在已经说什么，也换不来对你爷爷说一声对不起。

    闯闯你原谅了爸爸，否则有一天也可能会有跟爸爸今天一样的无法弥补的遗憾。

    晓果拍拍闯闯，示意让闯闯走到晓硕的身边，闯闯缓缓地走向晓硕，晓硕伸出双手拥抱了向自己走来的闯闯。

    此刻，父子俩热泪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