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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送别周之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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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引娣已经退休多年,60多岁了,但是看上去皮肤细腻,容光焕发,没有人会相信她是60多岁的老人。

    江引娣平时烫了个大波浪发型,穿着考究,踩着高跟鞋,走起路来呼呼有风声,特别有精气神。从外表就可以看出,她生活得是何等幸福。

    郑志华有一次见到米启发就说,你说那老江,跟你过日子时也没见那么捯饬,现在那大波浪,高跟鞋,名牌时装一穿,简直像返老还童了一般。

    米启发说,人家一直爱打扮,跟我时,是被我约束的。

    米启发说的一点没错,江引娣跟周之渝结婚之后,开始如鱼得水般的倒饬,才知道一个女人还可以这样活,这样被尊重,她在周之渝这被当作公主一样的宠爱。

    早晨一起床,江引娣刚睁开眼,周之渝就把一杯温热的牛奶和鸡蛋已经放在江引娣眼前。接着才问,小江,咱们早点吃什么?江引娣说,吃啥都行。

    周之渝说,你选吧,我随你。在周引娣面前,周之渝几乎都不发表啥意见,什么事都让周引娣负责。

    江引娣打心眼里感到幸福,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嫁给周之渝这个决定是如此正确。

    江引娣嫁给周之渝之后,最大的烦恼可能就是晓果的婚姻问题,其它都很顺心。

    除了江引娣对周之渝的感觉好之外,晓硕和晓果对周之渝的感觉也非常好。虽然晓硕没去周之渝那住过一天,但是他能感觉到,周之渝把他的事当自己亲儿子的事一样看待。

    晓硕停薪留职之前,周之渝动用自己的关系要把晓硕调到科室。虽然晓硕因为办了停薪留职,没用上,晓硕还是记在了心里。

    晓硕订婚,结婚,周之渝都代表着晓硕的父亲这个角色去的,不管是订婚和结婚他都没少给张罗,又出钱又出力,把晓硕婚礼办得很圆满。

    晓果在晓硕结婚后,去母亲和周之渝那住了几年,晓果虽然与周之渝没有太多的交流,只是见面礼节性的寒暄,晓果也能感觉到周之渝的讲究,人与人往往不打扰就是最好的尊重。

    晓硕和晓果哥俩有时候在一起聊天,晓硕就说,早知道这老头这么好,人畜无欺,你说当初咱俩还专门刁难人家干啥。

    晓果说,不都是被领导干部在人头脑中的印象害的吗?谁能想到曾经的钢铁公司的党委常委副总经理,这么好接触,这么没架子。

    晓果选择单身,江引娣和米启发轮番上阵做工作,周之渝只是刚开始不知道晓果婚姻上的选择时,找朋友给晓果介绍对象,被晓果婉拒,后来知道晓果的人生选择。周之渝从来没有在晓果面前再提起过关于婚姻选择的问题。

    有时候,江引娣当着周之渝的面说晓果不找对象,不结婚。周之渝就当没有听见,不是找机会外出,就是装着找东西去了别的房间。

    后来,晓果参加了临终关怀公益组织,周之渝似乎和晓果有了一些共同话题。

    周之渝一年中见到晓果的机会不是很多,或者是重要的日子,或者是重要的节假日才能见上一面,吃个饭。

    周之渝以前见了晓果不知道说什么,知道晓果参加了临终关怀公益组织,他见面就问这个公益组织的情况,成员多少,有什么困难?

    江引娣见周之渝问晓果这个问题,就说周之渝,这个有什么问的,晓果年纪轻轻都看破红尘了,这么早就开始关心临终关怀的问题了,什么事都看开了,还能考虑结婚吗?

    周之渝就非常儒雅慢吞吞地说,小江,晓果这个行为我非常支持,一个人无论多牛,都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

    江引娣说,我就是一个凡人,我不像你们能看到那么远的事,我现在是过好每一天就行。在医院我伺候人一辈子,我伺候的够够的,更别说让我伺候那些瘫痪的临终老人,我见也不想见。

    周之渝说,你这不是打击晓果的积极性吗?

    晓果笑笑说,没关系的,不接受的人不只我妈,全市一,二百万人口不也只有35个成员吗?公益之路是非常难的路。

    周之渝说,晓果,你有时间能不能带周伯伯也去看看。

    还没等周之渝往下说,江引娣就说了,老周,你是不是存心和我作对,我越说不支持,你还越要往前冲,你啥意思?

    周之渝说,小江,我不是与你作对,我是真心想过去看看,我不但自己去,也希望你一块去看看。

    江引娣忙说,别跟我说,我可不去,你爱去你去。

    晓果说,周伯伯,如果你真想去,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但是当志愿者,你的年龄已经很不合适了。

    周之渝说,明白,我这个年龄不给人添麻烦已经不错,哪能当伺候人的志愿者呢?

    晓果在一个周六,约好了周之渝去一同看望养老院的瘫痪老人。

    周之渝早早就出门等待晓果,周之渝戴着棒球帽,穿着一身藏青色运动服,脚穿运动鞋。感觉像是去参加一场登山运动一样。

    周之渝和晓果他们来到养老院,看望的对象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老人不仅瘫痪,神志也不清楚,他不认识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也无法交流,只是张着无法闭合的口,茫然地看着公益组织的这些人。

    公益组织的人给他翻身,擦洗,很显然,养老院的照顾还是不到位,老人后屁股已经有了褥疮。公益组织把随身携带的百多邦药膏给老人擦上。

    公益组织这些人像一条龙服务一样,把老人的衣服脱掉,帮老人洗澡,然后再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帮助老人喂饭,有志愿者从家带的牛奶,喂老人喝。

    他们走的时候,老人就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了。

    公益组织的人做完这些,例行公事般的要跟老人挥手告别。他们虽然知道老人已经痴呆,无法交流,但是,还要这么道别一下。

    大伙都一起准备离开,周之渝突然说,老头流眼泪了。大伙可能已经习惯了这种走形式的告别,忽视了老人的表情。周之渝第一次来,看的仔细,大伙定睛一看,果然看到有两行热泪顺着老人面颊滑落。

    周之渝从老人的房间出来,眼泪就掉了下来。他感到瘫痪的老人太可怜了,他们太需要温暖,他也觉得晓果参加的这个公益组织太有意义。

    周之渝陪晓果参加了一次临终关怀公益组织的活动后,周之渝便要经常参加,他不仅仅觉得这些瘫痪的老人可怜,他觉得这些志愿者也非常辛苦,觉得他们就是天使。

    周之渝每次去,都要带上两大兜子的东西,一兜子装着的牛奶和营养品,给瘫痪的老人。另一兜子给志愿者们,带的饮料和水果。

    以后,临终关怀公益组织一有活动,就有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老人给志愿者们提供各种吃的,拎着兜子,谁想喝什么,吃什么,找他要就可以了。

    周之渝被志愿者称为周伯伯,周伯伯很快成为了公益组织中最受欢迎的人。周伯伯热心为大家服务,性格好,还能活跃气氛,有时候志愿者联欢,周伯伯还能高歌一曲。

    周之渝就这样成为了公益组织的热情参与者和支持者,他还和江引娣商量捐了一万块钱给公益组织,以支持他们搞一些活动。

    江引娣对晓果说,你周伯伯算是被你给洗脑了,没救了。现在开口闭口就是临终关怀公益组织的事,天天想着为这个公益组织干点什么。

    晓果说,谁的脑也没被洗,是周伯伯善心结善缘,妈,你也应该和周伯伯一起去看看这些老人,他们真的非常需要社会的关爱。

    江引娣说,我不去,我一辈子伺候人伺候够够的,看也不想看一眼。

    周之渝热情地参加了临终关怀公益组织一年多以后,周之渝的说话声音有些沙哑,起初,他和江引娣都以为是感冒,随便买了润喉片,喝了点胖大海,可是仍不见好转。

    江引娣说,可能有一些炎症,吃些消炎药吧。又买了些消炎药,吃了也不见好转。

    之后,周之渝的嗓子开始失声,说不出话来。江引娣说,看样子不是感冒造成的,需要去医院看看了。

    到了医院,医生说你这种情况需要拍一个ct看一看。拍了片子,出来结果,医生想把周之渝支出去,跟江引娣单独谈谈。

    周之渝说,不用隐瞒我什么?直接跟我说结果就行了,我什么结果都能接受。

    医生见周之渝这么明白的一个老人,恐怕什么事也瞒不住他。就把片子拿出来,指给周之渝和江引娣看,通过这个ct片子,我们初步断定您得的是肺癌,这个癌部位正好在声道这个地方,选成了您的失声。

    江引娣说,那这个是肺癌的什么阶段。

    医生说,应该算是中晚期了,这个阶段的患者,化疗和疤向都没什么意义了。

    江引娣强忍泪水晕头转向地跟着周之渝走出了医院。

    悲伤来得就是这么猝不及防。江引娣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又带周之渝到市肿瘤医院再次拍片,找的肿瘤医院权威的专家。专家说,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们,结果跟中心医院判定的一样。

    江引娣不敢在周之渝面前哭,就偷偷的掉眼泪,在电话中跟晓果哭。

    晓果更明白中晚期肺癌意味着什么,晓果也掉了眼泪,心说,多好的老人就这么要离开了吗?

    周之渝自己反而看得很开,周之渝说,我得感谢这一年多来,跟晓果的临终关怀公益组织一起活动,这一年多我看到了太多的生死和病痛的折磨。我把生命看得不再那么狭隘,可以坦然的离开。

    我已经很感恩没有患上不能自理的病。我现在也不准备化疗什么的,我通过朋友找一个中医,吃中药缓解我的病痛,能够尽量不痛苦有尊严的离开就好。

    在治疗的前期,周之渝还是会和公益组织一起去参加活动。还是那样笑容可掬,还是那样热情亲切。组织中只有晓硕知道他得了肺癌,其他人都以为他得了感冒而失的声。

    后来,周之渝越来越虚弱,上楼都开始费劲,也就不再去参加临终关怀公益组织活动。

    有一天,周之渝把晓果叫到家里,说,我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我和你妈商量决定把我的十万元存款,捐给你们公益组织。

    我捐这十万元存款,也是希望你的服务不要仅仅局限于养老院,能不能也扩大范围到社区,社区也有很多这类需要临终关怀的瘫痪老人。

    晓果非常感动地说,我代表临终关怀公益组织谢谢周伯伯,至于临终关怀公益组织走进社区这个事,我们之前论证过,比较不好操作。

    有家属不愿意我们志愿者打扰,有很多家属明确表示不需要人入户帮助,只需要钱的支持就好。如何给社区有困难的瘫痪老人以帮助,我们组织成员还在讨论中。

    之后的日子,周之渝只靠早晚熬制的中药来维持生命,他就像一棵朽掉的老树,一点点失去了力气,最后慢慢死去。

    周之渝的离去,临终关怀公益组织的成员都出席了他的葬礼,很多成员和江引娣一样泣不成声。

    江引娣最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这个世界上把她当公主来宠的人就这样匆匆离去。她痛哭着几度失去知觉。她太伤心了,那个每天亲切地喊她小江,小江的人永远不在了。她怎么也无法接受。

    江引娣在周之渝走后,在床上整整躺了好几天,她一睁眼就会想起周之渝,一闭眼就仿佛听见周之渝,小江,小江,亲切地喊声。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想明白了,她要像周之渝活着的时候一样,也去参加临终关怀公益组织,让周之渝的精神得以延续。

    江引娣给晓果打电话说,你们公益组织啥时候有活动,我也跟着去。

    晓果以为是母亲太悲伤了,找个事消谴一下,来缓解伤痛。

    晓果说,妈,其实你缓解伤痛,完全可以找个地方去度度假,旅游旅游,换个环境也许心情会好起来。

    江引娣说,我不是缓解伤痛,我是接你周伯伯的班,他活着的时候那么上心你们公益组织的事,我现在就当他还活着,帮他完成他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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