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复明
突然的激动和喜悦让她不能像往日一样安静的坐在泡澡桶里。一遍一遍的用手遮住双眼，然后拿开，再遮住，再拿开，如此反复。。。。。。
林氏回头，看见她在泡澡桶里的动作，以为她不想泡了在淘气，只好笑着说：“好了，允儿，不想泡就起来吧，这水也冷了。”
说着林氏就过来抱起她，又拿来一块干净的毛巾包住小小的林清允，再拿一块方巾给她擦干头发。
林清允因为之前被掳走受过极大的惊吓，身心都疲惫的很，现下泡了个澡，又感受到可能会复明的喜悦，只趴在林氏身上喃喃讲了几句听不清的话，便脑袋一歪，就睡着了。
林氏看着她的样子也十分心疼，亲了亲林清允粉红的面颊，就把她抱到里屋的床上放下，盖上被子，就让她睡下了。
林清允这一觉就睡了一天一夜。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外面阳光正好，刚开春的季节，阳光虽然没有多少温度，但是也比冬日的寒风呼啸好多了。
林清允起身，林氏给她穿好衣服，又净面梳头，再让她吃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林清允知道这些奇怪的东西是在药酒里泡过的蛇胆，为了她的眼睛，林氏真的费了很多心思。
吃完之后，林氏照例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今天眼睛感觉怎么样？能不能看见什么东西？”
虽然昨天有可以“看见”东西的感觉，但是林清允并不打算现在告诉林氏，她想等完全恢复之后再说，毕竟现在只是有感觉，并没恢复，如果太早说了，怕让林氏空欢喜一场。
林清允嘻嘻一笑，就像往常一样回答：“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不舒服，眼睛还是和之前一样，黑黑的，看不见东西。”
林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她知道林清允这眼疾是娘胎里带来的，要治好还是很难的，所以没有失望也没气馁。
她始终不如当年小姐那样精通医术，甚至，都比不上老爷夫人捡回的那个孩子。
“林姨，我吃完了，我想带着多宝出去逛一逛。”林清允眨巴了她那双灰白的眸子，指了指门外。
林氏并没有注意到这次的林清允居然正好指的就是大门的位置，她在看向门外射来的阳光时，还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真正的盲人，是不会觉得阳光刺眼的。。。。
“去吧，我去把多宝给你拿来”林氏起身去拿来拴着小老鼠多宝的绳子，塞到林清允的手里。
林清允就高高兴兴的牵着多宝去散步了。
来到村子的石子路上，沿路有很多人给她打招呼，从林清允记事开始，就已经和林氏住在王家村了，林氏从来没有提过她的爹娘是谁，林清允也没有问过，她早已将林氏当作自己的娘亲了。
王家村都是一些淳朴的村民，看见这一对孤儿寡母很是可怜，平时能帮的也就尽量多帮帮，而且林清允生的冰雪可爱，只是双眼。。。所以大家平时对她都格外疼惜一点。
林清允人靓声甜，虽然看不见，但是和人打招呼说闲话，一点都不露怯。
王家村的人觉得林清允的心情今天格外的好，对人笑的特别甜。
“王大哥，你又偷偷跟着林家妹妹后面呀？”一个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从一间屋子蹦出来，跟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边说着。
接着，又有几个村里的小姑娘和小男孩跟了上去，大家都叫他“王大哥”。
林清允走在最前面，听见后面说话的声音，拉了拉手里拴着多宝的绳子，停下来回头笑道：“是王大哥吗？”声音娇娇软软的，手也顺势向着前方伸出。
这是要让王大哥拉着她手的意思。
眼前，林清允刚学会走路，明明眼睛看不见，但是又很喜欢从家里跑出去玩，一点也不像那些身体有缺陷的人，恨不得将自己藏得紧紧的。
但是因为看不见，时常跌倒，经常跌倒了又重新爬起来，村里大人小孩见了都心生怜惜，都愿意帮着林氏照顾她。
尤其是邻居家的王虎子，因为他在村里比其他孩子都大，所以大家都会叫他“王大哥”，实际上他们家还有一个姐姐。
每次林清允从家里跑出去玩，只要王虎子在家，都会在后面悄悄跟着她。
王大哥笑着迎上去，握住林清允递来的双手：“昨儿个怎么没见你？”
“我昨天在家睡觉，前天去了京城，可累坏我了”林清允笑着，软软的说道。
“你去京城了？”村里的孩子整日都呆在乡下，觉得能去京城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我表姐也是在京城，刚从京城来我家玩。”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扯了扯身边女孩的衣袖问道：“是吧？表姐。”
那女孩表姐面上倒是没有多大情绪，只是淡淡微笑道：“我们家也只是住在京城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林清允忙接着她的话说：“表姐好厉害呀，可以住在京城里。”这一句话就将对方捧得飘飘然，话自然也就多起来了。
林清允却不再说话了，只是笑眯眯的长着耳朵听他们说京城的事情。
那个小姑娘的表姐说了一通京城的繁华，然后又十分惋惜地看着林清允道：”你们村里居然还有这样的美人儿，只是可惜了眼睛看不见，不然以后是要有大富贵呢，我在京城里时常跟着我娘亲去大户人家行走，也没有见过几个人比她还漂亮。“
林清允忙说：”表姐真的太夸奖了，我在这里也很好呀，他们都对我很好，不管我眼睛好没好，大家对我都是一样的，这样才好呢！“
村里的小孩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刚才的小女孩道：“清允的林姨在帮她治眼睛，只是治了许多年，也没有好，我刚才还看见林姨进山了，估计又去抓蛇给清允治眼睛了。”
“林姨又进山了，那我要先回家去了。”林清允见在这里听这些小孩说八卦也没啥意思，正好听人说林姨进山抓蛇了，就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走吧，多宝，我们回家去。”说着就晃了晃牵着多宝的那根绳子，小老鼠自觉的带着林清允往家里走去。
王虎子见这情形也陪着林清允回家了，只是一直默默跟在身后，不上前打扰。
身后，那女孩的表姐还在说着京城的事情：“如果当年姜家还在就好了，这个小姑娘的眼睛就肯定可以治好的，你们知道吗，听说当时沈少奶奶的女儿生出来也是一个瞎子，多亏了姜家。。。。。”
王大哥看着被小老鼠多宝牵回家的林清允，这一路上心情似乎很好，还哼起了小调，只是他听不懂这是什么小调。
“王大哥，你信林姨会治好我的眼睛吗？”林清允不经意间的一问打断了王大哥的思路。
王大哥几乎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然信，林姨的医术是很好了，这些年，给我们村多少人治过病，你的眼睛虽然比较难治，但是肯定会治好的。”
林清允点了点头，抖了抖多宝的绳子，“走吧，多宝，前面带路！”说着，就跟在多宝后面往前走。
王大哥走在她身后，想着刚才的情形，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直到他将林清允送回家，自己也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才一拍脑袋，想起白天不对劲的地方。
原来他想起来，白天林清允用手指方向的时候，那手指的方向正好是她家。
王大哥一边想，一边偷偷笑起来。
他弟弟见他这副样子，鄙夷道：“大哥，你这是想谁来，笑的和傻子一样。”
王虎子听见他弟弟的话，一巴掌拍在他弟弟的头上，“赶紧吃饭，那么多话！”
回到家的林清允现在吃完饭，正坐在床上，依偎在林氏怀里，听着林氏给她读医书。
虽然林清允眼睛不好，但是记忆力非常好，这些东西，林氏只念一遍，她就记得牢牢的。
林氏自从发现她的这个本事后，高兴的双手合十，跪在地上拜谢上天，口中一直喃喃道：“终于没有辜负小姐的期望，这次小姐终于后继有人了。“
于是林氏就把家里的医书统统让林清允背下来，背完一本，就烧一本。
从林清允感觉能看见之后，她的眼睛就一日好似一日。
林氏问她：”什么感觉？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眼睛怎么样？能不能看见东西？“
她的答案也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毫无感觉了，每天都会有新变化。
第一天。
“感觉好点了，林姨，我能看见眼前有灰色，白色的光，那是什么呀？“
林氏一愣，望向门外，这似乎是阳光？
第二天。
”今天我的眼睛好痒呀，林姨，你给我揉揉吧。“
第三天。
”林姨，是天亮了吗？我感觉外面好亮呀。。。。“
林氏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多，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好。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五年了，虽然花的时间久了一点，但是她终于没有辜负小姐老爷夫人一家，将这孩子的眼睛终于治好了。
到了第十天，林氏给林清允喂过早饭之后，正准备问那几个老问题，就看见林清允长长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林氏看见林清允睁开眼睛的样子简直惊呆了，这和当时眼盲完全是两个样子。
她也曾想过无数次林清允治好眼睛，睁开眼睛的样子，可是没有一次想过，竟是这般美妙。
原本蒙在林清允眼睛上灰白色的阴霾已经完全褪去，只看见两粒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熠熠生辉的眸子，在白的发出微蓝的眼仁上灵活闪耀。
林氏只觉得，什么”明眸善睐“、巧笑倩兮”，都不足以形容她的清允。
看见这一双灵动婉转的眸子，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再认为这是一双盲女的眸子。
林清允眨了眨眼，似乎是在适应眼前光线的明暗变化。
“林姨，我看见你了！”林清允朝着林氏伸出雪白柔嫩的小手，捧住了林氏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为了她，这些年林姨吃了很多苦，林清允眼眸里柔柔的笑意，柔的都要滴出水来。
林氏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下来，这个景象，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曾经幻想过多少次，她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根本治不好眼前是这个孩子了。
终于上天看见了她的努力，姜家和谢家的列祖列宗也在保佑她，终于让她治好了这孩子啊。
“林姨看见了，看见了，林姨的小清允，终于可以看见光明了。。。。”她抱着林清允狠狠的哭了一场，然后又赶紧点起香烛，在心里默默祝祷。
林清允也跟着林氏向祖宗牌位磕头跪拜。
吃过早饭，林氏就将大门紧闭，和大家说的理由就是林清允生病了，暂时不能出去了。
林清允当然也知道这是林氏为了让她的眼疾不能反复，暂时不让她出去。
而且林清允刚才看了一会光亮的地方，眼睛就有一点发酸，有一点不舒服，就乖乖听林氏的话，她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现在。
隔壁的王大哥很担心林清允的情况，过来探望几次，但是都被林氏给劝回去了，说林清允的病情反反复复不见好，要静养一段时间，也怕把病气过给了王大哥。
等到林清允在家待了一段时间，已经完全可以适应白日的日光，在院子里待一整天都没有不适的时候，林氏终于放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