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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消失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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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声鼎沸的洛阳桥头,一八抬大轿的队伍拉着金丝红绳,点着凤霞灯笼,敲着朱漆铜锣,大张旗鼓地开过。轿里坐着一位美丽的年轻女子,上官家的千金,上官晴雯。

    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带着这么多喜庆的道具,理应是一个很喜庆的景象。可这个喜庆的队伍中,没有一个人脸上带着笑。相反,这些人全都哭丧着脸,好像这一趟不是去办喜事,而是丧事。

    扬州远近闻名的上官家,往上数三代都是进士出身,是少有的名门望族。这一代的上官虔文虽说三次会试都不中,却是个为人豪爽的大善人。他从不吝啬手中的钱财,广交天下豪杰,在江湖中很有名望,以至于虽然没有考取什么功名,却早已声名远播,包括他那个正值妙龄的女儿。

    三个月前,她被镇北大将军——有“洛阳半边天”之称的范大统——相中,要求择日送往洛阳,给他的儿子范成健做小妾。在世人看来,这是一桩值得庆贺的喜事,范大统不仅贵为当朝一品,还是厂公太监王震的义子,和他攀上亲家,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范大统的儿子是个疯子,这已经是他第十次娶亲了。

    并非因为他好色成性,妻妾成群,相反他家里现在连一个小妾也没有。

    嫁给他的女子不是罹患怪病暴死,就是死于非命,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哪怕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他也不能和东厂的人作对。还不得不长途跋涉,亲自把女儿从富饶的扬州城送到洛阳。

    此时的上官虔文正在队伍的末尾,满面愁容,他有苦说不出,不敢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昨夜,他莫名其妙收到了一封预告函,就像凭空出现在案边一样。上面写着:“新婚之夜,我将收下新娘。”若是普通的恐吓信件,他是不会感冒的,信的右下角打了一枚铜钱拓下的奇怪印记,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曾听一些江湖中的朋友提到过,这个印记的主人是个小偷,一个从未失过手的小偷。他有个习惯,每次偷东西之前,总会把确定的时间告诉给主人,然后当着主人的面把东西偷走。无论派出怎样的高手,哪怕是大内侍卫,都是徒然。

    在此之前,上官虔文只道他会偷一些奇珍异宝,并不知道,居然连人也“偷”。

    哪怕这是第十次了,范大统依旧以隆重的仪式欢迎了这位新人入府,他的儿子早已换上大红的礼服,满嘴流着哈喇子,歪着比常人小一半的脑袋杵在台阶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正从轿子里走出来的新娘。

    这时候他才确信那些传闻,深知自己亲手把女儿推向了火坑。据下人描述,前一任新人的腹部被捅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透明窟窿,范成健那个疯子似乎以捅穿老婆的肚子为乐。

    而这些大官的家里死了人,当地府尹也不会做多调查。最后范大统对外宣称,新人得了急病去世,这件事也就翻篇了。

    临走时,上官虔文不敢跟爱女对视,生怕见了她哀怨的眼神之后,内心会受不住煎熬。这时候反悔根本无济于事,谁都知道东厂的可怕,范大统贵为厂公王震的儿子,得罪他,就是拿全家的性命开玩笑。

    他又掏出那封简短的预告函,看了一眼,然后握紧了它。不知怎的,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期待,但愿那个小偷的传闻是真的,无论是谁,希望他说话算话。

    居然希望自己的女儿被偷走,他觉得自己一定也疯了。

    而上官虔文不知道的是,范大统也收到了同样的信。

    在这方面,发信人从来不会怠慢了任何人。

    早在今夜以前,范大统就已经召集了十八位精锐的死士——这些人都曾出自名门,每一个都身怀绝技,曾在江湖里声名远扬,后被朝廷收编,只有官居一品的大臣才有权利召集他们。

    召集他们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害怕。他从未觉得,这封信有什么可怕之处。只是觉得,这时候可以用一用这帮下九流的人,仅此而已。

    他没有让这些人参与到酒宴当中来,酒宴当中根本没有安排他们的席位。他让达官显贵们在厅内大口喝酒吃肉,而让这些江湖中人在后花园里喝西北风。

    这是一件很无聊的事,特别对于那些曾经的江湖人士。他们不同于真正意义上的官兵,纪律这种事,是不可能一直遵守的。

    听见大厅里觥筹交错的声音,越发显得这里的工作极度无聊。有几个人甚至开始抱怨,这个一品大员有多么吝啬。

    “我是天水于浩然,这位道人如何称呼?”一个黑脸大汉向身旁的紫衣道人打起了招呼。

    “四川黄千山。”紫衣道人冷冷地道。

    “莫非是‘一剑落千山’的青城派紫衣长老黄千山?”一年轻小生凑上来施礼道,“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青城派以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来划分等级,其中以紫衣辈分最大。紫衣长老更是青城派的佼佼者,地位仅次于掌门和七位掌旗使。

    紫衣道人斜眼瞥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生,微一点头,算是回礼了。

    “没想到连黄千山这样的大人物也召来了,真是不得了!”那个叫于浩然的黑脸大汉说道。

    “这位于兄来头也不小,素闻天水有黑白二鬼,白鬼一身黑,黑鬼一身白,能在这里见到白鬼于浩然,鄙人也是三生有幸!”年轻小生显然很虚心,对他一顿猛夸。

    无论是谁,被人这样一顿夸,心里都会高兴的。

    没想到这里还有人知道他的名号,于浩然心生得意,连忙回道:“好说好说。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年轻小生躬身一揖,道:“无名小卒,不值一提,现在白马寨做管事,叫我明月便好。”

    一矮胖的驼背中年人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调侃道:“白马寨不就那个养马的山寨,你们的寨主叫马头温,世代以养马为生。你在那里做管事,岂非跟孙猴子的弼马温一个头衔,哈哈哈!”

    明月苦笑道:“孙猴子的官阶虽小,本领却很大。我哪敢跟孙猴子比……”

    这句谦虚的话并没有被其他人听进去,反倒都在留意这个顶着驼峰的中年人。于浩然猛然一惊,当下对驼背人咬牙切齿道:“阁下莫非专挑老妇下手,吃人不吐骨头的‘江西驼神’骆临峰?”

    驼背人脸一横:“是又怎么样?”

    于浩然道:“这种江湖败类,怎能同我们为伍!”

    驼背人把手伸向腰间的短刀,问道:“你想怎的?”

    于浩然握紧双拳道:“老子要替天行道!”

    “好一个替天行道!”驼背人话音刚落,就来到了于浩然身后,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反应。

    “杀人啦!”传来年轻小生明月的叫声。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眼看驼背人就要朝于浩然的后心捅一个窟窿,黄千山已经站在了二人之间,将骆临峰的短刀按回了刀鞘。

    “好一招‘二郎擒虎’,黄长老果真名不虚传!”那个叫明月的年轻小生连连称赞。

    这个叫明月的小生目光灵动,黄千山发现他很不一般,说道:“居然一眼就看出我的招式,连名字也报的出?小子,你师承何处?”

    “多管闲事!”不等明月开口,于浩然就抢着道:“你若不来,我已将他杀了!”他早就想动手教训这个驼背人,一看他先下手为强,早已准备好了后手,却被黄千山阻挠。他咽不下这口气,回身就要找骆临峰算账,但黄千山手中的拂尘已经近在咫尺。

    “出了这个庄院,你们想怎么打都可以,但在这里,就得消停些,我不想节外生枝。”黄千山将二人分开,仍然气定神闲,显然并未施展全力。“有这功夫,不如聚精会神,想想今晚的事。”

    “今晚能有什么事发生?”几人同时冒出了疑问。

    “不就是官家的阔少爷大婚吗?难道还有人抢亲不成?”

    “据我所知,是的。”黄千山说道。

    “谁敢来这儿抢亲?脑子坏了吧。”

    “有一个人,连皇宫内苑也不在话下,就算是阎王爷身边的东西,他都能偷回来。”

    听到这里,明月起了兴趣,连忙问道:“阁下是否夸大其词了,哪有人敢偷阎王的东西,不要命了吗?”

    “我虽未见过此人,但江湖早有传闻,这个人行事古怪,聪明绝顶,精通八卦五行,奇门异术,年纪轻轻便跻身武林高手的行列,其实力深不可测。特别是那套‘摘叶飞花’,以无物胜有物,以无形似有形,可比江湖中任何一套武学。”黄千山捋着他那长长的山羊胡须,嘴上这么说,其实内心早已蠢蠢欲动,想会一会这个人。

    “道长所指的,莫非是的素有‘锦盗侠’之名的今惜古?”明月问道。

    听到这个名字,几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传说此人非但武功高明,就连外形也是玉树临风,万里挑一,就像三国时期的名将西凉‘锦马超’……”骆临峰说道,挑衅地瞅了于浩然一眼。“如果来人真是锦盗侠,凭这几个人还真是不够看。”

    “你说什么!”于浩然又握紧了拳头,被黄千山瞪了回去。

    骆临峰得意地朝于浩然挤了挤眉毛,道:“据说这个人要的东西,还从未失手过。倘若真的被他得手了,又是从我们手上逃脱的,这个范大统一定会把屎盆子往我们这些外人头上扣,到时候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真吵!”从地上站起来一个头戴兜帽的黑衣剑客,肩膀上站着一只雪白的鹰隼,这只鹰隼很漂亮,圆滚滚的眼珠里透着威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轰动京城的天字号杀手,怎么会甘愿做朝廷的鹰犬,是不是哪个太监收你做干儿子了?”骆临峰嘲笑道。

    “多嘴的人,总是死得很惨!”黑衣剑客根本不想搭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你吉言!”骆临峰对着他的背影调侃道。

    鹰隼“啁”地叫了一声,表示很不满。

    “从现在起,我们各做各的,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于浩然两手交叉,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为什么江湖中人靠不住,原因就在这里,一盘散沙,嘿嘿!”骆临峰笑着,朝远处的假山跃了过去。

    “这里怪人挺多的。”看热闹的明月笑出了声,感到有只眼睛一直盯着他,那个紫衣道人,名字叫黄千山的。

    夜深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范大统送走了最后一波醉醺醺宾客,只留下他的宝贝儿子——那个脑子不正常的范成健——在房内。

    床上的女子盖着红盖头,泪眼婆娑,恐惧和悲伤惹得胸口快速地上下起伏,她不愿迎接这种命运,却又不得不坐在这里。

    但这一幕在华丽的红帐外面看来,却像一个亟待绽放的蓓蕾,轻纱帐里,惹人怜爱的美丽处子紧张、激动,这若隐若现的身形,时刻挑逗着外面男人的心。

    他嘴里喊着“娘子”,留着长长的哈喇子,像一只饥渴的野兽,一步三颠地向床榻靠近。最后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丢掉了所有属于人的理智,直接朝眼前的猎物扑了上去……

    失火了。

    东厢房,北厢房,南厢房三面同时失火。

    管家失火可不是什么小事,谁都怕掉脑袋。此时府内一团乱,但凡手脚健全的,全都跑去救火了。

    唯独新人的屋子好好的。

    下人们奔走相告,好像全世界都在着火。正准备和小妾下榻的范大统一跃而起,一把推开袒胸露乳的女人,下床,穿衣,推门。猛然间记起了那封预告函,他从火海周围穿过,一心只想着他的宝贝儿子,对正在救火的人视而不见。

    待急匆匆赶到宝贝儿子的房间内时,果然见到儿子正坐在地上痛得哇哇大叫,地上一大滩血,他的下体被人割掉了!

    “新娘子,不见了!”范成健脸色惨白,捂着血流不止的下体,大哭道。

    他怒不可遏,吩咐下人把十八名死士全部召集过来,然而到处都在着火,府上已乱成了一锅粥。

    最后接到消息赶来的只有四个。至于其它人,有的刚听说失火就溜走了,生怕火星子烧到自己身上;有的趁乱打劫,抢了些财物,比如骆临峰这种,还带走了府上的下人——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妈子;只有少数几个是真的在帮忙救火,就是这几个,被范大统抓了起来,拷上铁链和脚镣,关进了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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