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魔气
江敛觉得,君未暝是一个很让人省心的小朋友。
他会自己睡觉,自己起床,自己穿衣服,还会自己给自己剔除魔气。
反正现在也出不去,他这个师尊,可以放个小短假了。江敛歪在喜床之上,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发觉小朋友躺在他身旁,黑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人类幼崽真可爱。
小朋友的魔气还没剔除干净,头上又冒出了毛茸茸的兔耳,轻轻刮着江敛的脸颊。
“师尊不用打坐恢复吗?”君未暝问。
江敛之前识海和灵力都消耗了很多。
“不用……可能天道比较喜欢我吧,我不用是调息,很快就能恢复,修炼上也没有什么瓶颈。”江敛幽幽叹了口气,“可惜身体不好。”
可惜该死的病美人设定,不然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上蹿下跳的崽。
君未暝哦了一声,觉得自己到时候修炼起来,可能会把江敛逼疯掉。
江敛和他几乎是两个极端。江敛很容易就能获得别人的喜欢,天道特别钟爱他,就连素未谋面的鹿仙,都对江敛有所偏爱。
但他是被这个世界排斥的异类,就像是污泥之中钻出的怪物,到了光下,没有人会喜欢他。他不喜欢修魔,前世也隐藏身份,进入仙门努力修炼过灵力。
但他练了几年,灵力都打不过刚修炼几个月的小孩子。
他记得神秘的景和宗信奉天命而收徒,不公开对外收徒。所以君未暝拜入了仙门第一大宗门问道宗中。他在外门待了很久,因为不合群,经常被欺凌。那欺凌的程度比在药谷受的苦要轻很多,可是君未暝那时候就是受不了别人让他不要练问道宗的剑法了。
他剑都挥不稳,却固执地要修剑,在问道宗成了个笑话。他也一厢情愿地信过一些要教他修炼的修士,到了最后却听见那人说只是把他当条狗用罢了。所以君未暝杀了他,顺便杀了那些在之前笑得很开心的围观者。
后来君未暝身份被发现,在仙门的追杀之下彻底堕入魔道,发现用刀更顺手,便没有再想过练剑的事。
现在倒是又想起来了。
江敛撩着君未暝的头发,温声道:“有没有想过,以后要练什么功法?喜欢的话可以练练剑,应当很适合你,而且很帅。”
帅是一辈子的事。
像他六师兄流岿那样。曾经有人朝景和宗挑衅,说他们不配霸占那么好的灵脉,结果流岿一亮剑,那人便吓得跌下了山崖,以后再也没敢说过景和宗的不是。
君未暝沉默了一会儿,抱紧了江敛的手臂:“可是我要是练不好,师尊会不会嫌弃我?”
江敛指尖轻轻顺着君未暝的鼻梁刮下:“你还没开始练呢,就说练不好?我还要说你会练得很棒呢,我是你师尊,听我的。”
霸道而柔软。
江敛本貌的眼睛,像是永远带着笑意,望向人时,很容易将人吸引进去。君未暝沉默地望着他,不期然地想起之前,神识附着在那件长袍上时,抱住江敛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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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敛推开过这间殿宇的门,外面是断层的空间。传讯符一直不能用,江敛恢复了精神,便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些温热的灵泉水,凑合着用喜殿之中的大桶沐浴。
君未暝之前在他身上留下的刺青,一直也无法除去。这样一出去就会被六师兄清理门户……江敛郁闷地趴在温泉桶上,愁得昏昏欲睡。
半透明的屏风遮住了江敛的身体,小少爷纤细的身形却暴露无遗。
君未暝抬眸,透过屏风看了许久,在江敛发现之前,默默收回了视线。
他一直对美人没有什么概念,最近却越来越有概念了。怕是以后的美丑,都要根据他师尊的模样来定。
提取魔气的过程,君未暝从前也做过。他轻车熟路地画出了阵法,然后遮掩了一下,让江敛看不出这是复杂的法阵。
其实魔气也是他自己的一部分,但是在药谷那些人的布置之下,如果他带着这些魔气出去,在走出殿宇的一瞬间就会被诛杀。但如果是单纯的魔气,反而不会有问题。
魔气的提取走到了末尾,离体的魔气,也逐渐有了形貌。
君未暝有所隐瞒。他并不是单纯地提取魔气,而是为魔气赋予了形貌,让他作为自己的傀儡,先进入魔界。日后若还是入魔,他也不至于在魔界毫无根基。
魔气逐渐变成了君未暝前世的模样。
男人身形修长,眸中杀气凛然,仿佛时刻准备着与人厮杀。一道狭长的伤疤从太阳穴斜下,穿过了原本清俊的面庞,一直劈到了下巴上,十分狰狞。
师尊的脸上,好像没有这么一道伤痕,那这张脸是不是很丑?君未暝沉默了一会儿,问江敛:“师尊,如果我脸上有罢,你还会喜欢我吗?”
江敛泡得晕晕乎乎,被这个问题砸了一脑袋。
原书里,君未暝好像是有一道伤疤的。是在被问道宗追杀的时候留下,差点死去,为了记住那次失败,君未暝便没有将这条疤痕消去。
以前没觉得有什么的,一旦想到自己徒弟也可能会经受那种殊死的追杀,江敛便很不开心。
“不会!”江敛斩钉截铁道,“不许随便受伤,你以后是要给师尊充门面的。”
君未暝于是放弃了继续用前世容貌的想法,转而一点点重新给自己捏起脸来。
那双眸子可以灵动些,下颌线精致一点,唇瓣好像永远带着笑意……越做越像江敛。君未暝狠狠心,把自己打翻重做,才勉强看不出江敛和自己的影子。
君未暝没有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耽搁太久,魔气很快成型,只剩下最后一步,将他的一部分欲望放入这具傀儡之中。
这一步无比顺利,那双黑亮的眸子很快灵动起来。
可以让他动一动了。
但下一瞬,获得了活动能力的傀儡,便瞬间窜进了屏风之后,江敛沐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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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爷昏昏欲睡,顾不得那么多形象,头枕在桶边,仰躺着坐着,身形一览无余。
湿润的黑发几乎垂在地上,原本一坠一坠的拉着脑袋,却好像忽然被人托了起来。
“……君未暝?”他喃喃着,“你的魔气控不住了吗?”
魔气都飘到他这里来了。他该去帮一下小朋友。这样想着,江敛却没有动作。
他好像醉了。就好像是那次喝了灵露以后一样,轻飘飘,懒洋洋的,还想被谁抱一抱。
好像确实有个人抱住了他,那人骨架很大,能将他整个盖住。
有人进了他的木桶吗?应当没有,因为水位没有任何改变。那是谁抱住了他?
江敛还想开口问一问,可魔气丝丝缕缕地往他嘴里钻,钻得太满了,甚至一点点溢出,带出一点点银丝,刚流到唇边就被魔气吞噬。
太奇怪了,就像在接吻一样。
强烈的异样感,让小少爷挣扎着睁开眼睛,可那魔气钻得更厉害了,就好像要把他充满,连着刺青都在疯狂泛起热意。
君未暝跟着魔气追进了屏风后,看着面前的景象,却愣住了。
那个刚被剥离出的他自己,用着成年的体态,钻进了木桶中,将江敛紧紧禁锢在怀中,用唇舌去堵住江敛的嘴。江敛的识海被影响,仰着头承受,胸膛不断起伏,眼角滑下热泪。
江敛的神识没有敏锐到入微的程度,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一个“人”压制,他能看见的只有一团没有形态的魔气。
君未暝喉头微动。
他只是往那个傀儡之中,放进了自己的欲望。
君未暝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想要和江敛这么亲密。但现在好像已经不是亲密不亲密的事了,他看着这一幕,总觉得不太舒服。
为什么他只能看着“别人”和师尊贴贴?
“为什么你就是看着……”江敛差不多清醒了,嗓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他看着君未暝愣在原地,便用灵力挥散了那些魔气,穿上衣裳,将头发卷起来,来到君未暝面前,“魔气出事了吗?”
君未暝沉默了一瞬,而后抱住了江敛的腿,委屈道:“它忽然不听我的话,到处乱飘。师尊,我刚才好害怕,要师尊抱抱才能安心。”
江敛忍俊不禁,将小孩抱回了原本的地方:“这次用心些。”
小朋友好像还沉浸在恐惧之中,把头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应了一声,却抱紧了他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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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敛换衣时,发觉身上的刺青不见了,就仿佛是被方才的魔气带走了一样。
小朋友这个乌龙出的,结果倒还不错。
他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被清理门户了。
“因为灵露,就是由两部分组成。”君未暝用稚嫩的声音给他解释,“一部分是鲜血,另一部分是魔气。能治病的部分是血,控制人的部分是魔气。”
所以之前君未暝为了让江敛更安全地服用,是将魔气驱除以后,才给他的那瓶灵露。
君未暝认真地看着江敛:“如果你需要灵露,我会帮你准备好的。”
“再说吧,”江敛笑了笑,“我收你又不是为了取血治病。”
“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尊,”君未暝扯着江敛的衣角,眼巴巴地抬头看他,“你不要用别人给的灵露好不好?只用我的,我不想让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孩子气的话语,江敛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回到景和宗后就不会有太多危险,君未暝之前给他的灵露,足够用好久了。
君未暝最终将魔气完全剥离,在魔气溢散的一瞬间,空间再次产生震动。
这一次震动的幅度很小,但他们所待的空间出现了破绽。江敛抱紧了君未暝,顺着破绽一跃而出。
两人进入了一个新的殿宇。这里看着正常了一些,只有一个大殿。但他们仍旧没能出去,传讯符也不能用。
但除了传讯符,或许有一样东西能用了……江敛摸了摸自己脚腕上的往生石。
捏碎这个,六师兄就知道他在哪了,很快就能赶过来。那样会对灵境产生不可逆的破坏,但那只能以后再修补了。
在江敛用力将往生石捏碎之前,一道强大的力量劈向两人。江敛反应极快,带着君未暝跳离方才的位置。
回头看时,那个地方已经被劈成了空洞。
而在大殿的另一边,是老熟人白修。
一个不算意外的结果,毕竟他们早就知道白修有问题,跟幕后黑手关系匪浅。
“终于让我找到你们了!”白修的脸因为愤怒与讥讽而扭曲,手中拿着弓箭,对准了两人,“你们毁了主人的心血,就死在这里吧!”
兔妖向往自由,白修作为一个本应自由的妖修,到底认了谁为主?
江敛将往生石拿在手中,小少爷还记着之前,这人给自己套上项圈的仇呢。
他将想要出手的君未暝拦在身后,自己看向白修:“你是觉得,我们两个人,打不过你一个吗?还是说,你主人给了你什么好东西,让你误以为自己能杀得了我们?”
白修的脸色僵硬而扭曲:“那是自然——”
等的就是这句话。
人赃俱获了。
江敛霎时间捏碎了手中的往生石,好整以暇地看着白修启动法器。
“这个火盅会将你们镇压,让你们时时忍受烈焰的炙烤,永世不得翻身——你们就回去好好给主人赔罪吧!”白修骄傲地捧起一个盅形法器,将它抛向了江敛和君未暝。
一道冰冷的剑意乍然破开空间。
盅飞到了一半,便变成了两半。其中的火焰甚至没来得及燃烧,就被强大的剑意浇熄。白修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眼睛却几乎被剑气灼瞎,一时间只能捂着双眼在地面上翻滚。
流岿站在灵境之外,皱眉望向对峙的三人:“怎么回事?”
江敛让君未暝去把法器的残骸捡过来,然后理直气壮地朝自家师兄告状:“师兄,这个人要害我和我徒弟呢,这事你管不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