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亭亭八角塔,浅浅饮龙灵
锦城开平寺,初名为菡萏道场。传说几百年前,锦城巨富汤远望梦见桑田生出莲花,毅然舍良田建寺庙,取名菡萏寺,汤远望本人散尽家财,追求佛法,法力苦修至通玄。而菡萏道场在异域人第二次和第三次北侵时两次被毁。
程氏开国时,百废待兴,国主开平昭告天下诸地兴建庵、台、洞、祠、庙、室、堂、馆、坛、楼、舍等,以聚万民信仰,对锦城这重修的菡萏寺,赐名“大开平万寿禅寺”,并保存到了现在。八角塔立于其中,俯视群楼,是锦城国典、敕封等要事仪式的权威场所。
开平寺所在的位置依山傍池,风景秀丽。宋吴二人来到此处,见僧人二三,井然有序,看来朱泽楚此行倒也没有在这里落脚。
宋晓天便要登门,见寺门口的把门僧一手推状,一手敲状,全然不理会二人,也不打扰,领着吴棋快步而入,直达塔脚,一路都没人阻拦。
八角塔拔地而起,宋晓天隐约感到三四股不易觉察的执觉,这般卧虎藏龙之地,自己八成是找对了地方。月光下视线极佳,他抬头定睛一瞧,塔顶一背影,越看越像是禾洪!
一名僧人从暗处现身,呵呵一笑:“宋少侠,禾校尉已在塔上久候,请上塔一叙。”
“刘叔!”吴棋很是高兴。
宋晓天这才仔细一看。这人老僧打扮,连戒疤都在。刘叔的易容真是惟妙惟肖。吴棋若不点破,他难以发现。上回在锦蓝桥,吴棋也是远远看破,也不知道这小子是用了什么法子。
“好孩子,你就留在这,和我说说话。”刘叔点点头,笑起来鱼尾纹很深。
登塔的高度在攀升。这禾洪费尽周章的考验,到底为了什么?离揭晓越来越近了!宋晓天整理心情,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到最佳,终于推开了塔顶的门。
塔顶的风微凉。
“宋晓天,宋佚名之孙,宋凯与言氏之子,安城人士。而立之年,单身民也。先天脱凡,十五岁晋能阶,三十岁依然。”面具下传来熟悉的声音,禾洪转过身来看着宋晓天,目光深邃,似乎想把他看透:
“你身世了得,生平和修为却平平……能找到这里,应知我深意。”
宋晓天抱拳行了个晚辈礼:“见过禾尉。国主以儒学治天下,素重人伦。禾尉留下锦蓝桥、木子亭的线索,言下之意,想必是提醒我朋友之信、夫妇之别,父子之亲、长幼之序。五伦缺一,而这锦城至高的八角塔,便是禾尉没有明说的君臣之义吧!”
禾洪的话里露出笑意:“不错!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则天下平矣!然礼纲不振,世风日下,攘来熙往,皆为玄往。这天下间已有百年没有玄者了,终究是梁柯一梦……你虽然修为不高,言行却颇得我意,爪卫愿以厚禄相邀。”
宋晓天从禾洪的话里听到了复杂的情感,还是开口说道:“禾尉抬爱了。晓天资质鲁钝,修为和才智,皆稀松平常。这世间术法神奇,自然奥妙,我心神往之。”
禾洪也不恼怒,坐到案桌前,兀自煮起了茶:“坐吧!听闻安城一带围炉谈话之风渐盛,今晚你我二人以友相称,来尝尝我的茶。”
品茶有六要,曰择茶、曰选水、曰候火、曰配具、曰环境,曰修为。禾洪催动真气煮茶,举手间扣合韵法。壶嘴里由下而上淌出一道氤氲茶汤,落在两只玉杯中,恰好七分满,香气袭人。
禾洪伸掌示意饮:“请”。
宋晓天来了兴致,一手抓住杯耳,另一只手托住杯底,浅浅汲了一口。他用舌尖顶住上齿根,使茶汤在舌上微微滚动。这茶入口温润,甘甜滋味停留在唇齿间良久,入腹一阵阵清凉迅速裹住全身。
“吼——好茶!”宋晓天忍不住发出一声龙啸般的浅吟,吃惊道:“这是,御用的龙灵茶?”
禾洪点头:“正是。只可惜这茶已陈,神效大减。若是饮下清明前采制灵力充盈的当季新茶,说不定就能补好你的魄败。”
宋晓天吃了一惊,内窥己身,发现真气所过之处,有的地方如大江奔流,有的地方如涓涓缓流,自己体内天冲、灵慧、中枢等地隐隐有颓败之感,想必就是禾洪所说的魄败。他耸了耸肩,半开玩笑:“那我明年春分便动身,去国都喝上一壶龙灵茶吧!”
禾洪摇摇头:“一壶?好大的口气,龙灵茶年产仅有一二两,这倒也罢了……你不知这茶只有第一口有滋阴壮魄之效,再多饮也是无用。但你此时不饮,也等不到明年了。”说罢流露出惋惜之意。
“这么严重?不会吧。”宋晓天耸耸肩,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已信了八九分。
“不妄动魄力,两年内性命应当无忧。我本想收你入麾下,只要你立下奇功,国主赐下君动秘术,魄败可迎刃而解。只不过你意已决,我也不好勉强。唔……时辰快到了,好戏就要开场了呢。”禾洪自顾自说着。
好戏?宋晓天有些不解,不过很快有了答案。
戌时到。南港方向,两道夺目的彩焰“轰”地冲天而起,传来人群的喧嚣声。那彩焰是术者所施,在空中绽放出两个大大的“玄”字,很是好看,代表“送玄船”活动开启。
从塔顶望去,能远远看见渺小的、密密麻麻的人群簇拥着一艘又一艘彩绘的船前往岸边。船上立有金身木雕和“代天巡狩”四个大字的牌位,还有其他企盼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繁复条纹和小字,只是太过遥远,宋晓天有些看不清楚。当最大的一艘船送到岸边后,人群一阵欢腾。不一会,这些船都被点燃,滚滚浓烟冲天而起,火光照亮了南港的天空。
“此地曾经的玄者神威广大,赏善罚恶,民望极高。锦城这流传下来古老的祭祀仪式,有点意思。”
禾洪目光如剑,望向南港升腾起的浓烟上方深处,仿佛要把一切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