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反过来安慰他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楚潇扇着扇子,连着大口灌了些凉水,眼神溃散,显然是还未回过神来。
“变声丸,吃吧。等会儿,去带人皮面具。”
顾宜说得言简意赅,将一粒丸药递给她,声音却毫无波澜。楚潇在悬崖峭壁之上被他拉了一把,还未等她回过神,又得被迫查案。
楚潇一口吞下变声丸,又连着大口喝了几口水,冰冷的水流涌入她的胃,却感受不到凉意。她在堂上站着累的很,腿软肩疼,又加上心理的冲击,一时半会居然十分疲倦。
大理寺内凉快了些,她又穿上了男装,麻利地带上人皮面具开始化妆。
两人沉默无言,楚潇细细地化完妆,面容倦色更甚。她一时间呆坐原地,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顾宜陡然蹙眉:“怎么了?”
楚潇倏然直立起身,眸中闪着微光,情真意切地说道:“顾大人,这次多谢你了。若不是有你帮我,我早就身死刑场,这恩情,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顾宜听完她这么长一段发言,依旧面无表情。楚潇顿觉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尖道:“你好歹有个反应……”
顾宜起身,神色淡淡:“不必言谢,你将此案查清楚便好。”
楚潇干咳一声,连连讪笑:“顾大人,你开的这个条件,未免也太离谱了些。半个月内查出凶手,你为何不将期限定在一个月?”
顾宜不咸不淡地睨了她一眼,转头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你觉得他们能等一个月?”
“也是,”楚潇叹口气,抱着臂,靠在门楣边,指着自己歪头道:“顾大人,你为何这么不相信我是凶手?难道我就这样可信?”
顾宜背着手,眯了眯眼:“还是那句话,本官愿意赌一把。或许因了你,此案才会顺利侦破。”
楚潇失笑,顾宜就这么看重她?
顾宜说完,便自顾自走出了门:“走吧,楚仵作,去宁北侯府。”
她终于还是暂时保住了她的小命。
不过这条命是否再能顺利保住,就得看此案能否在十五日内顺利侦破了。
宁北侯府。
两人双双踏入宁北侯府的深红大门,楚潇一边随着他疾行一边道:“顾大人,问题既然出自井中的水那此时就该问问当天打井水的丫鬟。”
顾宜颔了颔首,道:“已差使人安排好,人已经在前厅了。”
前厅阴凉,一名丫鬟正瑟瑟发抖垂手立在厅中,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见楚潇与顾宜疾步前来,赶忙抬头,却因和他们只对视了一眼而堪堪低下头去。
她在心虚。
楚潇走到她前方,温声道:“姑娘,还请抬起头来。”
小姑娘抬起一张因害怕而并不那样漂亮的小脸,不住哽咽道:“还、还请问罢。”
楚潇和声问道:“当时,你是否在水井旁?可否细说一二?”
小姑娘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吸了吸鼻子,嗫嚅着:“井房有人值守,一般人不能接触这口井。因为之前出现过水源被污染的情况,导致府中的老爷太太们都中毒了,这才开凿一口井,供府中的老爷太太们使用,一般人不能接触,连打水也是我们亲自打。有人交接值班,但奴婢真的没有在井中下毒啊!”
楚潇靠近了她,思索般摸了摸下巴:“当真?”
丫鬟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
顾宜拨弄着扳指,骤然间发话:“那你的意思,是你并未在其中动了手脚?”
丫鬟嗫嚅了半刻,还是缓慢的颔首,匆匆地睨了一眼顾宜又低过头去:“奴婢说的……确实没有错啊!”
楚潇神色严肃,沉声道:“那当时,可还有人接触了你?”
“并未,”丫鬟的声音大了些,添了些理直气壮,“若是大人一口咬定是奴婢做的,可不由奴婢告你们了!”
楚潇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赶忙解释道:“你莫担心,我们不会对你……”
还未等楚潇说完,那丫头倏然放声尖叫,一头向一边的柱子上猛然撞去!
楚潇的瞳孔倏然缩小,还未等她赶忙拉住丫鬟,那丫鬟已经一头撞在柱子上,额头汩汩地流下血迹,脑袋一歪便垂下了手。
她紧闭双眼,最后说出一句话:“奴婢,以死证明……”
这小丫鬟居然就这样一头撞死在了柱子上——
楚潇惊愕地立在原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丫鬟满脸可怖的血迹,一时间居然有些恍惚,脑内一片空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为什么急于以死证明自己是无辜的?为何又不说出证据?
并且,线索彻底断了个干净!
楚潇深吸一口气,僵硬地转过头去,正巧与顾宜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楚潇声音沙哑,颤声说:“顾大人……”
顾宜面沉如水,启唇道:“继续查案,此案有疑,多半是这丫鬟在捣鬼,背后有人在指使她。她不急于证明自己,而是选择用死在控诉我们,本就是一大疑点。况且,我们现在……”
他顿了顿,蹙眉道:“已经立在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之上。”
三天后。
很快大理寺卿逼死府中丫鬟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京城,甚至有人在大理寺前闹事,让顾宜以命偿命。
不过万幸的是京城百姓大多都不认识顾宜,要不然见了顾宜出门,准打死他不可。
楚潇与他走在街上,都能听到关于顾宜与他身边仵作的言论,甚至有人咒他去死。京城人言论极其歹毒,传进耳内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顾宜脸色却没有一分一毫的变化,依旧平静淡然。他坐在角落与楚潇各自吃着一碗阳春面,面对铺天盖地的谩骂声也充耳不闻。
楚潇扒拉了半碗面便出了门。半刻后她回了面馆,将捧在手心的糖葫芦递给他。
顾宜看着眼前荡开笑容的小姑娘,不禁心中最柔软的那处被拨动了弦。
他此时冰冷如霜的眼中也柔和了些,像是要将眸中的冰雪都尽数融化。他接过糖葫芦,声音却依旧是平淡无波的:“多谢,有心了。”
楚潇面对他冰冷的回应也不气馁,而是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顾大人,你不要往心里去,过这一阵子便好了。”
这小丫头现在居然还来安慰自己?
他轻轻搁下筷子,漫不经心地开口:“不过是一些无聊之人罢了。事情并未盖棺定论,他们便跟着风向跑,一个个义愤填膺,不知他们才是那个被人当枪使的人。”
楚潇撑住桌子,皱眉低声问:“顾大人,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扩散舆论?”
“不错,”顾宜看着她的眼底,“舆论不可能传得那样快,那人一心想着阻断我们的后路。”
楚潇皱了皱眉,小声试探性地问道:“……沈岳?”
顾宜摇了摇头,用修长的指轻敲打着桌面:“不是他。沈岳针对的明显是你,那人针对的却很显然是我。”
那又会是谁?迷雾一层又一层,难以拨开。也许在谜底之下,还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
楚潇托腮沉思了半晌,还是想不出端倪来,只好吸溜面条,一边吃一边道:“下一步,去问问住在坟地附近的人家罢。看看他们在晚上,有没有看见什么人,以及烧起的火。”
郊外坟地荒凉,在一座荒山之上,树木也稀稀拉拉的,乍一看还有些渗人。
附近住的人很少,楚潇与顾宜一个个敲门问,都未问出什么线索来。
夕阳西下,天际被火烧云所染红,夜幕渐渐取代绚丽的晚霞,剩下的是天际交织的、深浅不一的颜色。
终于敲到了最后一户人家。
“叩叩叩——”
轻叩柴扉,那木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打开,出来一个中年人。那人还以为是对小夫妻,便心上存疑,道:“二位来这里作甚?”
楚潇急忙道:“我们是……”
“我们是顺天府的人,”顾宜岔断了楚潇的话,尽量让自己语气缓和些:“想问阁下几个问题。阁下如实回答就好,不必害怕。”
……府尹听了恐怕要被顾宜气昏头去。
那人一听是顺天府的人,神色都陡然一变,语气显然有些惊惧,说话也结巴了起来:“二位大人,问、问罢。”
楚潇声音放缓了些,温声问道:“请问最近晚上,是否看见在荒山上有人在焚烧什么东西?”
“……有!”那人摸了摸头,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时候我一个人回家,想抄近路,便走了那荒山坟地。那时候天色差不多黑透了,我见远处有一团火,便害怕起来,以为是鬼火。然后,我看见树丛里窜过一个人。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家还洗了手,拜了佛呢。”
楚潇思忖了半晌,沉声道:“那您可知道,那黑影是个什么模样?”
那人摸了摸下巴,皱眉想了会儿,又道:“个子不高,身形却是壮实……”
居然与偷尸人对上号了!
那偷尸人不禁偷了尸,还在荒山上放了火。他不敢放得太大烧及山林,便草草焚烧完就走,不料想被人所看见,还露出了马脚。
楚潇面沉如水,肃声问道:“您可知道,那人去了哪个方向?”
那人正欲开口,却又闭了唇,楚潇不禁眉间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