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此话当真?
很快,楚潇的画像便被人抬了上来。画像估计是在将军府时父母请人画的,自然技术高超。
画中的女子栩栩如生,一双杏眼含着笑意,单薄的嘴唇红如蜜桃,五官小巧精致,虽没有女主的美若芙蕖,但也有另一类出挑的美,动人心弦,不输女主。不像是一个又蠢又坏的女配,反倒想一个邻家小姑娘。
在楚潇看来,的确如此。
原主实在是满腹怨怼,自卑懦弱。她并没有那样坏,也没有做实质性的坏事。反倒在书中,她属于一个得不到爱的可怜之人。
可惜,生长于那样的环境,实在是太过于愚蠢。
楚潇叹了一口气。
顾宜凌厉的眸上下审视那丫鬟,皮笑肉不笑地敲了敲玉扳指:“姑娘,瞧瞧,这画上的人是否有一双丹凤眼,眼角边有一颗痣?”
分明就没有!
丫鬟噤若寒蝉,连连发抖,张开翕动而干裂的唇:“奴婢……奴婢不敢……”
随即她骤然间瘫软在地上,一张小脸哭得惨不忍睹,让人不忍视之。
“本官给你一个机会,”顾宜淡声说道,“若是你不说,就只能交由大理寺判处了。”
丫鬟颤巍巍地抬起眸,看见炽烈的阳光下,顾宜威严而肃穆的脸。他冰冷的神情给人不怒自威的既视感,压抑而沉闷。
他是真的发怒了。
丫鬟最会察言观色,揩了把泪,缓缓地抬头,却不敢直视顾宜的眼眸:“奴婢……奴婢明白……”
“姑娘,是谁告诉你这样说的?”楚潇脸色缓和了下来,这小丫鬟不会自发陷害楚潇,定是有人教她。
“那人说,我若不按照他所说的做,他便不会给我银子。我母亲卧病在床,若是没有钱,她就会死在病榻之上。可是到现在,他还是没有给我银子……”
小丫鬟说到这里,又开始哽咽起来。
楚潇叹了口气,温声道:“银子我会给你,你只要把幕后之人说出来即可。”
小丫鬟眼神游离不定,身子不住地颤抖。她站起身,嗫嚅地说道:“是……沈指挥使……”
这句话一出,人群中仿佛炸开了锅。
——“不会吧,是沈指挥使?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休听这小丫头信口雌黄!一个小丫鬟的话,怎么能信?”
也有和沈岳敌对阵营的人,与他不对付,便嗤笑道:“也许,真的是沈大人。这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楚潇有些惊愕,她这才反应过来,这演变成了朝堂上顾宜与沈岳两党之间的斗争。
这句话一说,在外人来看,便是标志着这两人开战了。
楚潇拳头握紧,复又舒开。她暗暗去瞥顾宜,欲言又止。
顾宜真的为了她蹚了这趟浑水。
他微微侧首看她,微启薄唇,却只做了一个口型。
楚潇看见,他说的是“无妨”。
或许顾宜真的相信自己不是凶手,也相信自己能找出凶手。她确实站在悬崖峭壁之上,但有人伸出手,拉了她一把。这是在她穿书以来,意想不到的事情。
楚潇眼眸微微有些湿润。
楚潇回过头来,朝那小丫鬟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小丫鬟吓得连连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扯住了楚潇的衣角,面露恳切之色,“还请二位大人,饶了奴婢罢……”
楚潇见不得人朝她磕头,她将丫鬟拉起,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叹口气道:“下次,千万别再被人所蒙骗了。”
顾宜眉心舒展了些,目光也放得柔和,轻声道:“按照规矩本官应该将你带到大理寺,但如今案情紧急,我得问你一些话。钱我会派人送给你母亲,你只需要回答当时的情况便可。”
“小丫头,这个人你可不能信啊,”宋莹抱着臂冷哼了一声,语调也随之拉长,显得阴阳怪气,“这可是仵作,贱籍,生来就是地位低下的种!”
丫鬟怔了怔,垂下脑袋,不敢搭话。
那宋莹又朝楚潇哂笑道:“你一个贱籍,发什么话?谁叫你协助查案的?你也不看看你的身份,贱籍就是贱籍,我到要看看你的脸有多大!”
……封建社会都这么讲究尊卑的吗?仵作怎么了!
楚潇欲上前抡起袖子和她理论,顾宜却抬手让她别动。
顾宜说得不紧不慢,字字却铿锵有力:“她是我大理寺的仵作,就是我大理寺的人。是本官让她协助我的,侯夫人可还有意见?”
宋莹狠狠地剜了顾宜一眼,骂道:“顾大人你可甚是好,帮着这个小仵作,还不知道你和楚潇这一边人有什么关系!”
顾宜冷笑一声,不再与她理论,自顾自朝楚潇道:“走罢。”
宋莹气急败坏地跺脚:“你!”
“大理寺奉旨办案,”顾宜皮笑肉不笑,扬声说道,“劳烦诸位配合!”
这样一来,就是顾宜用圣上来压她了。宋莹不得不从,她气得满面通红,却不敢再与和顾宜理论。
“顾大人,”楚潇在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咱们去哪儿?”
“你和我走,还有丫鬟,”顾宜神色淡淡,低垂鸦睫,“柳仵作便不必跟来了罢。”
柳纤纤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
她缓缓地柔声说道:“我们锦衣卫奉旨办案,我是沈指挥使派来的仵作,沈指挥使是否指使丫鬟污蔑楚姑娘还未盖棺定论,这会儿便让我退出查案,这不妥罢。”
“好啊。”
顾宜不紧不慢地拨弄着扳指,并未抬眼,而是半阖着眼,有种懒倦的味道:“你的身份只是个仵作,若是要验尸,那就请柳仵作验罢。不过现在,没有尸体可验了。”
柳纤纤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极为难看。
“行,”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遵命。”
两人到了灵堂,灵堂内空空如也,只有两具棺材,里头什么都没有。
夏日炎炎,现在两具尸体应该都快腐烂了。若是再找不到,这案子还怎么能破?
那楚潇的命怎么能保下来?就算顾宜有三头六臂,也保不住自己。
楚潇深深地皱了皱眉,长叹一声。
现在,她开始怀疑偷尸人是沈岳。
不过他偷尸作甚?
楚潇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揉了揉太阳穴,顿觉有些疲倦。
顾宜靠在门楣边,灵堂内阴凉,渗人得很。小丫鬟吓得连连发抖,道:“那边环境太为嘈杂,本官问你几个问题。”
小丫鬟低垂着头,小声道:“顾大人问吧。”
柳纤纤立在一边,脸色难看万分。她显然有些手足无措,视线像是在什么面板上游离。
很显然,她又在抽卡。
抽完,她的眸中闪过一瞬间的失落,又恢复了平静。
她像是并没有抽到有用的卡。
楚潇这回有些好奇,她抽的会是什么样的卡片。
她回过神来,听见小丫鬟在回答顾宜的话:“那时候我一直在茶房,戌时便出了门给宁北侯送水。宁北侯嗓子容易干,需得喝些温水。我一刻都未曾离开过茶房,也没有人进来。奴婢所说句句是真,天地可鉴!”
顾宜微微皱眉,拨弄扳指的手微微一滞:“那你在酉时末,在做什么?”
“奴婢在大厅给客人送茶,”小丫鬟颤声说,“送完茶后,我便回到茶水房烧水。”
顾宜眼波流转,眼神晦暗不明,像是在思考:“可还有其他要说的?”
顾宜脸上看不出表情,谁也看不透他在思考什么。
他的神情一向看不出心里的波澜。
“没有了,”丫鬟深深呼出一口长气,抬起灰暗无色的眼睛,“奴婢要说的都说完了。”
“好,按照律法我会将你带到大理寺进行下一步盘问,”顾宜自顾自走出灵堂,眯眼看向湛蓝无云的天空,“大理寺不会亏待你,此时若如你所说,沈指挥使便会找你的麻烦。你在大理寺避一避,也是极好的。”
丫鬟的眼眸中又落了滴泪,她又要朝顾宜磕头,顾宜却抬手让她不必跪。
她含着哭腔说道:“顾大人和这位仵作的恩情,奴婢不会忘!”
柳纤纤没再跟上来,她恐怕也觉得自己无趣。安置好了小丫鬟,已是掌灯时分了。
天气依旧燥热,温热的风吹过楚潇的面,柳纤纤早已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只剩顾宜与她走在街上。
两人相顾无言,沉寂地走在大街上。街上已陆陆续续地收了摊,行人也少了些。只剩一轮落日被京城的屋宇绵延所挡住,斜阳的影落于红墙铜门之上,离宁北侯府还有一段时间的距离。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楚潇忽然发话,率先打破了沉寂:“顾大人就这么相信我?”
顾宜并未说话,而是停下了脚步。
“若小丫鬟说的是对的,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在宁北侯进门之前下了毒。凶手很可能是我自己,我有作案时间,也有作案动机,顾大人,为何你这样信我?”
楚潇问得急切,顾宜一时半会没有搭话。
“虽然你很蠢,”顾宜脸上并未有任何表情,“但我愿意赌一把。”
楚潇:“……”
原主的确是很蠢,但她罪不至死,也是个可怜人。
楚潇轻叹一口气,道:“我现在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实在是太难办了。”
顾宜嗓音温淡:“或许丫鬟在撒谎。”
楚潇行至一家摊子前,拨弄了一下插在摊前的糖葫芦:“她不像是在撒谎,她也没有理由撒谎。除非,她背后还有人。这案子扑朔迷离,难以拨开迷雾找寻真相。”
顾宜没回她丧气是话,而是拿了一串糖葫芦道:“你想吃糖葫芦?”
“我没钱,吃不了,”楚潇摸摸钱袋,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眸中散发着光芒,“要不,顾大人你给我买?”
她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顾宜淡淡地来了一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