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再遇章老六
不过,就算有与也里哥合作的意向,也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决定的事情。
一瞬间,素问脑海里飘过许多考量:也里哥的意思,是邀请我跟她合伙经营店铺?还是只供货,由她当分销商?分别有什么风险?哪种方法利润最大?
抱着这许多想法,便没有立刻应下,而只答应回去考虑。
并和也里哥说定,如果有事要找对方,也里哥就到医馆来,素问就到老胡家去。
随后,两个姑娘挥手告别。
夜幕已经完全落下,未曾受过工业污染的天空中,浮星点点,熠熠闪烁。如今的空气也干净,夏天给人的感觉,就是天大地大,无比心旷神怡。
素问看了会儿天,又看向赛金钩,赛金钩回望,等着她要说什么。
素问果断道:“一下午什么都没吃,肚子早闹空城计了!走走吃饱了再说!”
赛金钩失笑,深以为然:“正是!此乃人生头等大事。”
两人便在路边,找了家亮着灯的食肆,解决晚饭问题。
这食肆老板虽是汉人,因为位置紧邻八间楼,为了做大食人的生意,便有许多特色菜肴。
素问和赛金钩要了黄油、藏红花和羊肉做成的抓饭——当然店家还是提供调羹的——香料味很重,也算别具特色。虽不知地不地道,只当是尝个新鲜。
饭后百步走,两人便不乘轿,估量了一下回医馆的距离,赛金钩问:“你可能走回去?”
素问立刻道:“瞧不起谁呢?我可是……”当年学校女子一万米跑连续三年冠军!
就是可惜,这功绩是没法向人夸耀了。
两人沿街闲逛,一路闲聊。端州城内不仅没有宵禁,反而夜市十分热闹,灯影重重,人也重重,四下都是欢声笑语,一点也不觉夜色寂寥。
直到行至柳叶大街附近,行人才渐渐稀疏下来。
前方远远已能看到医馆的灯光,赛金钩忽然警醒:“那边什么人?”
素问吓了一跳,便隐隐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嗷嗷尖叫救命。
因有赛金钩呼喝,街对面的巷子里,便如惊鸦一般呼啦啦跑出两个人,立刻逃窜无影。
她们二人对视一眼,连忙过去查看,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抱头蜷在地上:“哎呦哎呦!别打了别打了!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赛金钩闻声,似已知道对方是谁,抱胸冷笑:“哟,这是又干了什么亏心事挨了打了?”
这男人才发现来者已经不是刚刚的打手。只见他一咕噜爬起来,拖着瘸腿走到光亮处,看清了赛金钩的脸,似是一惊,也不顾身上疼痛,转笑道:“原来是赛姐姐您呀!上回您打了我,这回又是您救了我,你看,咱们这也真是缘分不是?”
素问本正疑惑,不知这男人和赛金钩有什么仇,仔细一看,自己也想起来了:
嚯,还真老熟人,这獐头鼠目的小样,不就是受济源堂指使诽谤过自家医馆的章老六嘛。
她看对方这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也是哭笑不得,看来不知又得罪了谁呢。
章老六嘴上抹油,脚底也要抹油,眼看正要开溜,素问忙道:“等等,你先别走。”
碍于赛金钩的淫威,章老六只好站住了,没耐烦道:“这小娘子还有什么事?咱们上回有什么恩怨,不是也两清了嘛,可不兴找回头账的啊。”
素问却指了指他的右臂:“你这胳膊看着是脱臼了吧……你都没感觉吗?”
章老六一下倒愣了。废话,胳膊抬不起来,他能不知道难受吗,所以才急着赶紧脱身。
没料到这小娘子眼还怪尖的……
素问因道:“大晚上的,也不要你钱了,你跟我们来吧,找个人给你正一下再走。”
章老六道:“啊?我?我这……”
赛金钩道:“让你来就来,放什么屁!”
章老六立刻道:“得嘞,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就这么捡了个急诊患者回府。
虽然大夫都已经回家了,好在还有值夜的学徒在前院待着。素问问了一嘴,听说他会些正骨手法,正好也不用去后面问了,就让这个学徒帮章老六把脱臼的肩关节扳了回去。
脱臼是常见损伤,关节复位的手法也不麻烦。怕就怕那章老六回去随便糊弄一下,也不好好养护,以后变成习惯性脱臼。
方才素问见他拧巴个膀子,这职业病就犯了,不给他正这一下,等会儿回去都睡不着觉。
来都来了,素问因见他手上都是横七竖八的小伤,或者是挨打时在地上磨的,混着黑泥,乌七八糟的,索性又让拿盆打水令他清洗,并用酒精棉球消了毒。
章老六难得生出些不好意思,只是他也不会叫人看出来,只管夸张地鬼哭狼嚎:“哎呦!妈呀!什么东西这么蛰得慌?你们别是故意治我吧!”
素问可知道赛金钩为什么总用“你欠揍”的眼神瞪他了:“都不要钱了,你就忍着吧!”
大晚上的,好一阵鸡飞狗跳。
好歹这章老六临走的时候,站在医馆门口,还是搔搔脑袋,说了句像样的人话:“咱么,也不白占人便宜,你小娘子想想,有什么要办的事,我也可以帮你做一件。”
素问也不图他什么,只是忽然间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肚子里的坏水又开始往外冒:“老六哥,你是不是消息特别灵通?”
男人哪有不喜欢装大瓣蒜的,章老六被小娘子这一声喊得直往上飘,似乎个子都高大两分,嘴里道:“还成,还成,看你要打听什么?”
“放心,也没什么难的。”素问压低声音,“就是过阵子,市面上会出一本《周氏集验方》。这条街上的济源堂你还记得吧?我想让你到时候帮忙打探打探,他们都是什么反应。”
章老六立刻专业地脑补出一大篇恩怨情仇,当即猴精地说:“这事嘛,果然不难。”
他接着又以手比刀,咔嚓一下,隐秘地问:“他家是不是和你家有仇?要不要——”
意思是再陷害回去。
这人还真是有奶便是娘!刚挨过打,身上的伤还没好,就又惦记着干坏事了。
素问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哭笑不得:“那也不用了。你以后别来纠缠我们家都是多谢了。”
章老六小眼聚光,油腔滑调:“那不能够,我章老六虽然收钱办事,也是讲良心的!”
成吧,也不知道他这良心值几斤几两。
说过这阵子话,章老六便自行离去,那赛金钩又把素问护送回家不提。
话说那日,也里哥虽向素问提议合伙,也只试探的成分居多,并没有立刻就要定下。
一来,香药化妆品只是刚开始做,市场反响尚不明朗,不宜贸然做出决定。二来,双方认识时间尚短,就算想做合伙人,也需进一步互相了解,才知能否建立信任关系。
因此这事倒还不急。
那些美容方子素问已进行过反复实验,并明确了制作标准,批量制作就交给别人。等老胡那边把要的香料批量送来,赛金钩跟两个伙计便开始忙活,中间的琐碎过程,不再详述。
至于挑选和采买小玻璃瓶和小瓷盒等物,也多少花了番功夫。
好在只需把关一次,以后就让伙计照着这些样子进货,轻易不会再变动。
后来素问也没有真的劳动唐崇去写些酸诗,只是托五寿堂的老板印彩笺的时候,帮自己想些形容美人的诗词——是的,五寿堂老板也是读过书的,这羊毛不薅白不薅。
什么“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什么“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什么“芳容丽质更妖娆,秋水精神瑞雪标”,反正有那么个意境就差不多了。
因为唐崇这阵子为了校勘和出书的事,也实在不少劳累,素问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就这么着,有一天,周氏医馆的药房里终于多了个小柜台,上面排开精致的瓶瓶罐罐。
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只往来病家里有人看到了,会好奇问一嘴,但买的却是没有。
鲁掌柜来找素问:“有问那些香粉功用的,只是一听价格,就都摇头了。”
素问心平气和说:“没关系,一开始这样,也是正常的。”
她考察过其他脂粉铺子,定价也是比照他们家的高档产品定的价,并不完全脱离市场。
最开始顾客观望是正常的,如今也是差个契机,把名声打出去。
至于什么样的契机?
在小报上打广告,给潜在客户送小样,说来说去,就是这些宣传方法。
素问后来想起也里哥给自己送蔷薇水,才意识到对方也是在给自己送小样呢。
不禁失笑,古往今来,大家玩的都是这一套。
只是这些都还没来得及搞,就被一个小插曲打断,唐崇突然病倒了。
其实唐崇生病,也不影响素问工作,只是素问听说他告了病假,才忽然发觉,好像已经有日子没跟他正经说过什么话了。
她把生活用许多工作填得满满的,刻意不再想有的没的,似乎也没有什么。
喜娘拍拍她的肩膀:“你们两个素日亲近,你就代我们去探望一二,也好让人放心。”
素问嘴里嘟囔:“谁跟他亲近。”
喜娘笑眯眯地:“你啊。”
素问咳了一声。又不好意思,又心里暗爽。
结果也不知怎么,被喜娘哄得五迷三道就出了门。
她想着该给病人送点什么,先回家让胡桃用白瓷罐装了一罐蜜煎果子,有以前储存的青杏,还有后来厨娘又做的几种果子,混成一罐什锦果脯。
随后又在街上挑挑拣拣,买了几种时令水果,主仆二人乘轿去往唐崇家探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