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生而为人各有各的不幸
雪瑛与林雪灵的婚礼盛大而庄重，这是两个顶级豪门的联姻，来参加婚礼的宾客身份也就不必赘述了。总之，这是真正的富贵满堂。
当女儿穿着一身镶满深蓝色宝石的黑色婚纱出现在林越风面前时，连林越风自己都看呆了。这世界上不该有这么美丽的女人，而且她竟然如此勾魂摄魄、妩媚妖艳。他从林雪灵情绪稳定的眼神中丝毫看不出他的女儿在婚礼前夕遭受了什么样的奇耻大辱。
雪瑛提前一周带着林雪灵来到他们即将举办婚礼的酒店，对自己的未婚妻，雪瑛从始至终保持着小心翼翼、呵护有加的态度，他在她面前已经完全放下了一个豪门总裁所有的身段和骄傲，甚至已经到了低三下四、低声下气的地步。他刻意迎合着她的一切小心思，那份温柔和深情，甚至丝毫不亚于卫家寒对林雪灵的情意，她几乎已经被他感动了。
距离婚礼举办还有两天的一个上午，雪瑛牵着林雪灵的手走在酒店一楼的大堂中，他们刚刚吃过早饭，准备去主题公园里的人工热带雨林散步、观赏小动物。一个身材高挑、戴着墨镜、趾高气扬的年轻贵妇穿着高跟鞋，扭着曲线优美的腰肢，迎面向他们走来，她的左右还牵着两个小男孩，一个大约有七八岁，另一个则比他看起来小两岁。看到这个女人，酒店的工作人员都立正站好，向她鞠躬行礼，嘴里字正腔圆地问候到：“甄总好！”
那两个男孩远远看到了雪瑛，立刻甩开女人，向他们这边跑过来，边跑边喊着：“爸爸！”
看到了女人和男孩，雪瑛下意识地松开了林雪灵的手……
他们自然也没有再去热带雨林散步、观赏小动物，林雪灵一声不吭回到了房间里，雪瑛知道她生气了，她不可能不生气，换谁能不生气？她没当场发作是因为她有教养。他在她面前跪了下来，握着她的手向她解释，请她理解他的难处。
这个被称为“甄总”的女人名叫甄蕊蕊，是当年东南亚的选美冠军，她从19岁就成为雪瑛的情人，跟了他十年，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但是仍旧不被雪瑛的家庭所接受。这个酒店，是雪瑛作为分手的补偿送给她的。
雪瑛对天发誓，结婚以后一定会跟甄蕊蕊彻底分手，那两个孩子也只是私生子，不会走进他们的生活干扰他们的婚姻。林雪灵生的孩子才是被他的家族真正认可的嫡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这个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林雪灵要求换个酒店结婚，她不想在那个女人当老板的酒店里结婚，这是一个合理的要求，却被雪瑛拒绝了，拒绝的理由让林雪灵感到震惊和不可理喻——雪瑛说，在这个酒店结婚是甄蕊蕊对他最后的要求，她要看着他成为别人的新郎，从此以后跟他一刀两断、各安天涯、两不相欠。雪瑛说的时候，林雪灵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他的悲伤和不舍，他应该是真的很喜欢甄蕊蕊，只是迫于家族的种种压力才不能娶她。如果是这样，那她算什么？第三者么？是她非要介入他们之间的么？他既然舍不得这个女人，为什么还要破坏自己和卫家寒的情感！
林雪灵执拗地说：“不换酒店我就不结婚了。”
雪瑛的回答是：“甄蕊蕊跟了我十年，这是她对我最后的要求，我无法那么残忍地拒绝她。如果你就是不能接受的话，我现在就给你父亲打电话，通知他婚礼取消，我送你回去。你还是那些银行的董事长，作为对你父亲的歉意，我退出他的圈子。”
雪瑛这些话，在林雪灵听来不是忏悔和道歉，而是赤裸裸的威胁！她不嫁给他，他就要把未济共和国尚处于襁褓阶段的货币金融系统扔在那里撒手不管，那等于把那个国家再一次投进混乱的泥淖之中，盘古纵队和卫家寒流血打下的土地，无数人失去生命而才勉强得到的平静生活，将再一次陷入混乱，父亲的伟大事业将从一开始就遭遇重大挫折，这不是她一个人能承受得了的。她被雪瑛气得快要吐血，也只能咽下这天大的委屈向他妥协。
但她拒绝雪瑛再碰她一下，婚礼结束后，他们刚踏上新加坡的土地，林雪灵就直接乘坐提前安排好的飞机直接飞去了未济共和国的首都巴莫。雪瑛的家门她连一步都没有踏入过。
林雪灵把自己的手交给父亲，她看林越风的眼神就像女妖在看她的主人，充满了魅惑之情。他们一起走进婚礼的殿堂，在几百位来宾诧异的目光下，踩着音乐迈着沉稳的步伐向雪瑛走过去。不仅是她的新郎，现场所有的人都被她蛊惑了。他们觉得此刻自己身在另一个世界，正看着一个身穿黑色裙子的女妖翩翩起舞。林雪灵的美貌总是能够让人脱离现实。所有男人都陷入对林雪灵的渴望和幻想中，所有的女人也都在羡慕她，没有人嫉妒她。因为人们只会嫉妒与自己差距小的人，而差距过分悬殊就只剩下羡慕的份儿。没有女人会觉得林雪灵跟自己差不多，所有女人都承认自己与林雪灵之间是天壤之别。她们现在倒是庆幸，还好是雪瑛娶了她，这样她就不会出来祸害她们的丈夫了。
婚礼在正午结束，对卫家寒的监控也在那时解除，他已经无力回天。阿穆完成了任务，准备走了。卫家寒把阿穆送到车旁，拍了拍阿穆的肩膀，说：“谢谢你，也替我回去给林致清捎个话——好兄弟，一辈子！”阿穆点了点头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开车离去。
重获自由的卫家寒要去找个人算账。憋在家里的这些天，他也不是完全无所作为，他在他的暗网上放出消息，要查查都谁跟雪瑛接触过，雪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出了要夺走林雪灵这种念头，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有人给他发消息，约他这天下午在一个酒吧见面，有线索要交给他，是能够给他答疑解惑的线索。
卫家寒按照约定来到了那家老牛仔酒吧，酒吧里只有一个客人，坐在吧台边上，穿着一身黑色的冲锋衣，戴着帽子和墨镜，捂着口罩，完全看不出来他的本来面目。卫家寒坐到他的旁边，也不说话，只点了根烟要了杯酒，并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了吧台上。那个人捣鼓了一会手机，然后把自己的手机和卫家寒的手机贴在了一起，十几秒后，两个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那个人走的时候，假装掉了东西弯腰去捡，顺便捡起了卫家寒扔在地上的、存入了100万美元的银行卡。
卫家寒打开手机相册，里面有两张刚才发送过来照片，一张是季静与雪瑛那晚吃饭的照片，另一张是雪瑛送给季静的那辆车，照片上可以看出来是停在地下停车场，照片还拍到了车位的编号是lhp1101，卫家寒对这个写法很熟悉，他常去那个地方，领航集团总部的地下停车场。手机里还有一段长达3个小时的音频。
又是季静，自从她当了林越风的情妇，什么事都少不了她的掺和！
下班了，季静无精打采地乘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准备开车回家。林越风去海宁以后，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但她都是直接挂断，一次也没有接。归来后，经过这几番折腾，跟这个诡计多端又动不动神出鬼没的老男人相处，让她觉得累了，倦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要不是为了生计，她会立刻辞职，永远的远离林越风和他那帮人。
李光他们说的也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林越风除了是个野心比较大的商人，不可能还有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身份了，他的财富已经够让人咋舌了，这世界上除了钱，还能有什么更吸引人的呢。有这么多钱还不满足，还有什么好折腾的呢？对季静来说，能有一份还得起房贷、养得起车，偶尔再让她享受一把小资生活的工资就足矣了，她曾经对林越风说过的那些什么统治世界的不着调的话，都是说着玩的，那都离她的生活太遥远，是另一个平行空间里的事了。林雪灵放弃了初恋情人嫁给雪瑛，一定也是被林越风设计甚至是胁迫的，她那么天真单纯善良，而林越风是那种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都要编排利用的老混蛋。
想起了林越风四个儿子，季静在心里得出一个结论：他们全家，除了林雪灵，没一个好人！不知道卫家寒现在怎么样了，他那种人，怎么才能咽下这口气。
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
一辆白色跑车“嗖”的一下开到她身边急刹停住，把正在出神的季静吓了一跳，她回过神一看，这不是雪瑛送她的那辆车么？车窗降下，卫家寒赫然坐在司机的位置上。车门自动向上开启，“上车！”卫家寒的语气不容反驳，有着极强的威慑力，他的神态、口吻与之前季静认识的那个傻小子判若两人。
季静胆怯地上了车，车门刚关好，卫家寒便一脚油门冲了出去，在马路上横冲直撞，不知闯了多少个红灯，季静在激烈的刹车和拐弯的惯性中好不容易才把安全带系好，她想劝他别激动，却不知怎么冒出一句：“你失恋别拉我当垫背的呀。”
此言一出，卫家寒更生气了，车几乎被他开得飞起来，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云霄，生怕地球人不知道它的存在。出了市区，他们又上了高速，时速已经开到了接近200迈，季静现在只能自求多福，一句话不敢说，大气也不敢喘，双手抓着座椅的边缘，身体直直地僵在座位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哪个动作干扰了卫家寒让车辆失控。
一男一女开着豪车在高速飙车导致车辆失控车毁人亡这种引人浮想联翩的新闻里，不该有她的名字。林越风知道了一定会气死。不对，跟他有什么关系！
100公里的路程卫家寒开了半个小时就到了，下了高速他们又上了滨海国道，沿着一侧是大海一侧是山坡或者村庄的马路又继续行驶了十来分钟，拐上了一条山路，最终停在了山顶上。山顶是一片约有4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开阔地，地上都是碎石子，零星有几从不知名的野草分布在几个大小不等的碎石堆附近。三面都是几十米高的悬崖，悬崖下面有的地方是细窄的海滩，有的地方则直接插入深得发黑的海水。海浪用力拍打着悬崖底部，发出有规律的哗哗声。四下无人，天色渐黑。
“下车！”卫家寒命令到，他自己先下了车，往后备箱走去。
季静老老实实地下了车，跟着他来到车尾。后备箱里放了一整箱的茅台酒，卫家寒拿出两瓶，关上后备箱盖，把酒放在了后备箱上。自己打开一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然后发出了一声喝酒的人常发出的那种“啊——”的声音。季静刚想笑一下，卫家寒突然拿出一支枪指着她的头。
“你跟雪瑛聊得不错啊，嗯？”
“啊？”季静一时没反应过来。
卫家寒举枪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地上开了一枪，然后又对准了她的头。枪声很快被海浪声淹没。是真枪，也是真的有子弹。
“这是国内，别动不动就拔枪，警察会抓你的。”季静不认为卫家寒真的会杀了她，但她还是有些忐忑不安，说话的声音也底气不足，因为她真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
“文化衫，彪，it means cool。嗯？你玩我玩得挺开心的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的，我也不知道你会穿着那衣服去夜店跳舞啊，至于那个彪……是纯粹开个玩笑，我不知道你会当真。”
“呵，是啊，你们都把我当成傻子。林越风，雪瑛，你，呵呵，月球的背面……”
季静在心里吐了吐舌头，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了，连她和雪瑛说过的话他都知道，那不是雪瑛的私人会所么？这都不能保密？跟林越风这帮人在一起没有秘密可言，无异于裸奔，用阴谋诡计是不可能了，他们什么都知道，阴谋就不可能成功，对他们只能使用阳谋。
“我当时跟雪瑛说那些话完全是无心的，我也是后来在梦幻庄园的晚宴上才知道你跟林雪灵的关系，要是我一早就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可能说那些话。我也很后悔，我向你道歉，如果你觉得杀了我能让你解气，你就杀吧，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不能吧，季静小姐，你还会活着没意思？你刚刚跟林越风破镜重圆，蜜月期还没过吧，你要是觉得活着没意思，那我们这种人岂不是都该去死了。还是雪瑛厉害，一早就发现你是个潜力股，又送车子又帮你买房子，你就当了他的狗头军师帮他破坏我跟雪灵之间的感情，你真是该死！”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这车他送我之后我都没有开过，一直停在地下停车场里，我上网查过，这车100多万呢，我实在没底气开这个车。”
“一百多万？你也太不识货了，这车是手工限量款，全世界只有5台，是不同颜色的，也就是说，每一辆车都是独一无二的，在拍卖市场能喊到一千五百万，也根本买不到。都被像雪瑛这种人藏在手里，等着送给他们认为值得的人。这车送你真是浪费了。”
听到一千五百万这个数字，季静禁不住瞪着眼睛又把这车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她竟然让一辆一千五百万的车一直躺在停车场里接灰，她也够豪横的了。
“看来那个房子的事你也不知道吧？”
“房子又怎么了？”
“雪瑛帮你买的那个房子，根本不是什么公司团购，他把那个小区挂在外面的所有房源都买下来了，就等着让你挑呢，然后通过中介假装卖给你，虽然贷款是真的，但是这其中有很多的暗箱操作。光买那些房子就花了6000多万。呵呵，其实这样看，要论会做人，会讨人喜欢，我的确不如他，所以才被他从林越风那里挤出了局。”
“呵呵，看来我认识林越风之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别人设的局里，我果然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那伙的。”季静再一次受到了真相的打击。
或许是举累了，或许是气消了，卫家寒放下了举枪的手，他就着海风喝着他的茅台酒，没过多久一瓶就见底了，他用力一抡胳膊，酒瓶子远远地飞进了海里。他把另一瓶也拧开，又开始对着瓶喝。
“这酒度数挺高的，你少喝点吧。”季静劝他。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卫家寒虽然屡受打击，但是并没有放弃对古诗词的爱好和追求。
“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歌舞团团长啊。”看来卫家寒还没有喝醉。
季静看出来了，想从林越风这帮人嘴里套出点实话真的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不过，她还有一个疑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上次在梦幻庄园里吃饭的时候，你说我长得像一个人，像谁啊？”
卫家寒朝悬崖边走过去，边走边无所谓地说了一个名字：“柳子夫！”
季静听的头发都炸起来了，在这个月黑风高的荒山野岭上，她被说和一个已经死掉的女人长得像，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卫家寒大概感觉到了她的恐惧，回过头来对她解释：“其实也没那么像，就是你的嘴和鼻子跟柳子夫很像，别的地方都不像，一开始我以为林越风喜欢你是因为你长得像他老婆，他爱屋及乌呢，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是个傻逼！”他走到悬崖边上坐了下来，两条腿悬在空中，看起来随时会掉下去。季静想喊他注意安全，电话却哇啦哇啦响起来。
又是林越风打来的，季静看见这个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挂断，然后关机。
卫家寒说：“你的手机铃声挺好听的，把这个歌用车上的音响放给我听听，这车光音响就值80万呢，你这土鳖。”
季静不想跟一个醉汉去斗嘴，她上了车，用车载音乐播放器播放这首名叫《死不了》的歌曲。她把音量调大，把车门都敞开，让音乐声回荡在夜色茫茫的天海山峦之间。卫家寒一边喝酒一边跟着音乐放声歌唱，歌曲一遍遍的单曲循环，他也一遍遍地唱着。季静靠在车外，看着月光下他落寞孤寂的背影，联想到自己的处境，他们是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本来就低落的情绪，更加伤感了。只因为这首歌的缘故，倒也平添了几分悲壮。
远在海宁的林越风再一次被季静拒接电话，他开始有点担心，怕她真的有什么事情，他让童晨亲自监听季静，有什么异常立刻向他汇报。婚礼虽然结束了，但他还不能马上回来，他们还有几个重要的大买卖要谈，来参加婚礼的人，大部分都不是单纯地为了参加婚礼而来，能当面跟林越风谈生意是他们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而这次林越风表现得出奇的大方，以前他根本不屑于理会的那些“小企业”，这次他竟然情有独衷，美其名曰“雨露均沾”。他又开始玩他的花花肠子了，这次是纯粹为了给李光、秦国强这些在他背后动手动脚的人一个警告。
那首《死不了》已经单曲循环了十几遍了，夜晚山顶的海风既硬且凉，季静觉得不管别人是不是死不了，反正自己快被冻死了，她坐回车里，等到这一遍播放完毕就关上了音乐，下车走到卫家寒的身后，对他说：“这里太冷了，你喝了那么多的酒，别吹感冒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我开车送你回家。”
卫家寒没有说什么，准备起身站起来，或许是酒喝多了，也或许是坐的太久腿麻了，他刚站直了上身大腿就发软，身体向后仰过去，季静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迅速反应，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才没让他从这几十米高的悬崖上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听到脚下碎石哗啦哗啦滚落的声音，卫家寒惊出一身冷汗。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他们俩挨得很近，季静闻到了卫家寒身上浓烈的酒味，她松开自己的手，转身先回到了车上，坐在司机位置上。卫家寒坐在了副驾驶。
“你家在哪？往哪走？”
“梦幻庄园。”
“啊？要去那里？”
“哎呀，我家离那里很近，你就往那边开就行了，快到了我告诉你。”
晚上的山路没有路灯，漆黑一片，路面也不宽，一侧还是山谷，季静开得很专注，全然没注意到旁边的卫家寒一直在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