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板跟她谈工作，她跟老板谈投胎
领航集团总部的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半。季静不到7点就到了。她太激动，睡不着，又想提前熟悉新的环境，索性早点来。
集团总部的办公地点不是一栋楼，而是一整个建筑群，占据了滨海公路一整面独立山坡，山南水北的地势，不论是风景还是风水，都是极佳的位置。一幢幢风格各异的城堡式建筑在成片的高大树木之间若隐若现，主楼建在山顶，外观部分复制了布拉格城堡的模样，气势恢宏，气质庄重，一靠近这里，整个人都会不自觉地变得端庄起来。整个办公楼群中，不仅有人行道，车行道，还有环绕办公区外围的塑胶跑道，喷泉、花园、凉亭、室外咖啡区应有尽有，处处彰显着领航集团的企业文化、人文精神和经济实力。
季静所在的董事长秘书办公室，紧挨着林越风的办公室。一百多平方米的屋子里就三个人：她，童晨和林越风真正的秘书朴振新——一个戴着眼镜、思维敏捷、表达清晰外加会说八国语言的小伙子。为了能够快速进出和随时瞭望林越风办公室的状况，这个办公室连门都没有。季静的工位正对着门口。
工作节奏之快让季静措手不及，相比之下在安保公司工作的那段日子真是天堂一般。人事部门刚把她送进办公室，朴振新就把一堆文件放在她的桌上，劈头盖脸地开始跟她交代工作中的注意事项。
“桌上三部电话，红色是董事长的专用机，响一声之内必须接，不然你死定了。蓝色是各分公司高管专用机，慢点接没关系，死得没那么快。另一个就是公用号码，随便了。这些文件，是董事长昨天签过的，在办公系统里登记好了，然后通知送件部门来拿。各部门送来请董事长过目的东西，你必须要一页一页地检查，决不允许出现任何不该出现的物品，不然你会死得很惨。”
还没等正式开工呢，季静已经收到了三次“死亡威胁”。
“不该出现的物品是什么？文件里还能夹带什么？”
“等以后你就会知道了。所有来访必须有预约。临时到访的客人一律拒绝。如有人胆敢强闯董事长办公室，交给‘童大侠’处理。还有一点，董事长下班以后我们才能下班，早上不能迟到，你做好心理准备。”
季静打开电脑中的工作系统，看到邮箱中有一封未读群发邮件，是一张对改进公司工作意见建议的调查问卷，她想了想，在上面敲了一行字：建议公司成立党支部。
这天直到晚上十点多，朴振新才通知她可以下班了。季静正在收拾桌面的东西，童晨从外面进来指了指她说：“董事长叫你去他办公室。”
季静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工作出了什么差错，急忙抓起一支笔和一个本子跑了出去，到林越风的门口又突然停下来，喘匀了气息才敢敲门。
门锁发出“咔哒”一声，季静轻轻推开门，走进了林越风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很大，很高，内部是挑空的二层结构，二层全都是足足有三米高的实木书架，整齐地摆满了书，比图书馆还壮观。林越风的大办公桌摆在落地窗前，他背靠着落地窗坐着，从风水上来说，背后没有墙叫作没有靠山，是不吉利的。不过他命这么硬的人，还用什么靠山。进门左手边的方向是会客区，右手边方向是休闲区，内部装修和陈设都是极尽豪奢，但也没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坐吧。”林越风还在看文件，没有抬头。
季静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呼吸都不敢用力，脑海中一帧一帧过滤着今天一整天做过的每一件事情，排查下是不是哪个地方做的有问题，触犯了“天条”。
林越风把读完的文件放到一边，漂亮的脸正对着季静，直视她的眼睛，深邃的目光扎进了季静的心脏里，季静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你叫季静？”
“是的。”
“凤凰涅槃，归于寂静……这个名字很特别，你的父母很会起名字。今天人事部门给我发来你的资料，还带了一张你填写的问卷，你建议公司成立党支部，这很有新意，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上次去安保公司参观，我感觉你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小姑娘。”
原来是这件事情。
“董事长，我知道自己刚来就提出这样的建议很草率，可能你也会觉得我很幼稚，但是我觉得成立党支部对我们公司未来的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在外资企业里成立党支部，是一件非常领先的行为，跟我们公司的名字“领航”也很契合，我们这么知名的大公司，如果能够率先走出这一步，政府一定会对我们刮目相看，更是对公司形象的正面宣传。党支部的作用就是把公司中现有的党员进行组织形式的管理，不会对公司的日常工作和决策发生任何影响，而且成立党支部也基本不需要公司出什么钱，实在是一件低成本高回报的事情。”
林越风把胳膊肘支在办公桌上，眼神含笑看着季静。“你的简历里没写你做过学生会主席呀，但我看你很有领导风范嘛，你考虑问题的角度跟别人不一样，看得出来你有自己的思想，但是作为一个女孩子，你不怕别人认为你特立独行不好相处么？”
季静笃定又略带羞涩地说：“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我的人生宗旨是尽全力做好自己的事情，俯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就好。”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我很喜欢这句话。”外国人林越风张口就能引经据典，让季静由衷地佩服起来。
季静想拍拍马屁，“董事长，我听人家说你是个天才，什么都会，今天真是见识了。以后跟着您一起工作，我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有首诗里说，书到今生读已迟，像我就是到了这辈子才开始读书，所以再怎么努力也就只能读成现在这样。您应该是上辈子就已经把书都读完了，这辈子就直接开挂了。”
季静在正直与谄媚之间的无缝切换，让林越风看到了这个女孩狡猾的一面。“我也听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前世今生、轮回转世的说法与鬼神之说无异，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尊重员工们的宗教信仰，但宿命论不能作为工作不努力、躺平的理由。领航取得今天的成绩，不是靠求神拜佛得来的，也不是我林越风上辈子带来的。”
“是是是，董事长您批评得对，我绝对没有想要躺平的意思，您能把我调到这里来工作，是对我最大的肯定和鼓励，我会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来回报您的认可，绝对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但是……”
季静的表态林越风还算满意，“说得挺好，继续说，但是什么？”
“但是我以为，前世今生不能简单地和鬼神之说归为一类。佛学里说人有八识，第八识就是阿赖耶识，阿赖耶识里带着过去世一切习气种子。要是用量子力学的观点去看，阿赖耶识中所包含的习气种子，应该就是量子状态，是纯粹的物质。科学发展到现在，我们已经不能简单地以能不能被观察到去说一个东西存不存在，比如我们现在看不见意识的客观存在，只能说明观测技术还不行，不能说意识不是客观存在的，更不能断定人死了意识就消亡了。我深信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物质的，作为物质的意识是不灭的能量状态。轮回是因为因果律，因果律也是客观的，比如我今天这么不知深浅地跟您说这些，您现在立即炒我的鱿鱼也是我的报应……”
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说到一半，季静就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她也太冒昧了，老板跟她谈工作，她跟老板谈投胎，朴振新白天跟她说的“死死死”的那些话，其实就是上天一种暗示，可惜她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准备卷铺盖走人吧！
林越风虽然是天才，但他亦有自己的认知局限。季静一番不着边际的高谈阔论，无意间触碰了林越风内心最深处不能触碰的伤口，林越风对量子力学和佛教理论也进行过长时间的研究，但他从来就没有搁置头脑中的偏见，去把哲学中的根本问题与他自身的命运和困扰放在一起思考过。季静的话，竟然给他心灵上无法排解的痛苦打开了一个出口，让他感到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传递到他身体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林越风感到从鼻子里淌出一股热流。
“董事长，你流鼻血了！”季静惊呼道。她慌忙地抓起桌面上的纸巾盒，绕过办公桌跑到林越风的身前，按着林越风的肩膀让他仰头靠在椅背上，自己拿着纸巾为他擦拭着鲜血，有些血已经滴落在他的衬衫和领带上。
林越风顺从地让季静摆布着自己，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仰着头，默默凝视着这个近距离站在他对面的女孩，屋顶的水晶灯射出璀璨明亮的光芒，他看到季静身体四周朦朦胧胧的有一圈光晕，像极了画像上的圣母。
季静捏了个小纸团塞住林越风流血的鼻孔，又看着他衣服上的血，皱着眉头说：“衣服上的可能洗不掉了，不过你有钱，应该不在乎再买套新衣服吧。”
一句不着调的话又把林越风从对圣母的幻想中拉回了现实，而他说出的话让他自己都感觉不像话，“嗯，没事，我有钱，不在乎……”
话音未落两个人就都笑了。此时此刻的林越风，就像一只刚被驯化的野马，乖的像个宝宝。
“那……董事长您好好休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季静看林越风应无大碍，而且公交车末班车就快没有了，她不舍得花钱打出租车。
林越风挥挥手表示同意，季静走到门口时，林越风补充了一句：“成立党支部的建议我会考虑的，一切有利于公司发展的建议我都会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