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许军，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
就像他的前半生，出生在普通家庭，平平淡淡念完小学、初中，又上了一所名不见经传的职高。
职高毕业，成为昌渡电厂一名平凡的职工。
二十五岁那年，经人介绍，娶了个同样生而平凡的姑娘。
第二年生下了一个可爱的闺女。
后来在一次事故中受了伤，腿上多了一块钢板，自此走路有些跛脚。
也是因为这次事故，他离开了工作多年的岗位，和夫人一起以卖菜为生。
生活中难免会有抱怨的时候，偶尔和夫人吵吵架，但严重到互相动手的程度，却是一次也没有。
闺女自幼聪慧，学习能力强，上了小学之后，成绩便一直名列前茅，夫妻俩时常引以为傲。
一个很常见的三口之家，生活不算大富大贵，倒也能平平淡淡、温馨幸福地过下去。
以闺女的成绩，考上一所大学完全没有问题，至于是不是重点，夫妻俩倒没有给她这样的压力。
偏偏在高考结束之后，命运的屠刀，突然凶猛地落了下来，砸得这个三口之家支离破碎，再难重圆。
沈钧来到这边的时候，远远地便看到了许军。
四十几岁的年纪，如今却已是满头白发，佝偻着腰背，木讷而机械地将一束柏松插进灵堂。
他明明还活着，却好像已经死了。
沈钧走上前去，礼貌地打过招呼，报出自己身份，随后，两个中年人走向灵堂的深处。
等到沈钧离开之时，另一个中年人好像突然间活了过来，走到棺材前，充满爱意地轻抚着那张黑白照片。
当晚霞的余晖被黑暗彻底吞噬的那一刻，他喃喃地说道：“等我，很快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挺直了脊背，转过身，毅然决然地没入了黑暗。
几乎就在此时，一列车队从锈迹斑斑的铁门驶入进来，停在了洛冰河办公的大楼下。
最先从车上下来的，却是名叫李青山的男子，只见他意气风发地步入大楼，随后跟过来，倒是一些还算熟悉的面孔。
不过，其中只落了他一个身位的那名老者，看着不像是清理员，无论是着装还是气度上，都要压他一头。
然而老者自觉地走在后头，使得这样的局面，看起来并不明显，反倒对李青山形成了一种衬托。
李青山得意洋洋地走上楼梯，对于三队竟然没有人出来迎接，心中不禁生出一丝不悦。
脸上所表现出来的，倒是一种不以为然的神态。
一边上楼，一边和老者说着话，言语中那种上位者的姿态，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同时，也被他拿捏得恰到好处。
如今的李青山没法不得意洋洋。
将沈钧赶到昌渡之后，他已然成为整个三局举足轻重的人物。
随着一位副局光荣退休，没有了沈钧这个强有力的竞争者，他的晋升也就水到渠成。
如今以副局的身份，前来昌渡视察工作，所表现出的，当然是一个领导者的姿态。
上到五楼，办公室里亮着灯，李青山刻意咳嗽了几声，然而依旧无人理睬，最终也只是自己走了进去。
此时沈钧才抬起头来，像是刚看到李青山的到来，一副很意外的样子：“李副局这么快就到了？我以为还得再等一会儿。”
其余两人装作很忙碌的样子，头也没抬，私底下的眼神交换，也都表达出了不屑一顾的态度。
李青山今天穿了一件崭新的白衬衫，西裤熨烫得格外平整，皮鞋经过了精心擦拭，几乎可以反射出人影来。
寒暄过后，他背着双手在办公室里走了一圈，随后回到原点，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去。
“我完全没有想到，你们在昌渡的办公条件这么艰苦，应该早一点给我这个直管领导说的嘛，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我这个领导的失职。”
沈钧笑着回应道：“艰苦是艰苦了一些，倒也还能克服。”
李青山点了点头，“你的工作能力和态度，在我们三局向来有口皆碑……不过时常需要冲锋陷阵的战士，局里也不该有所怠慢，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你只管开口，能解决的我给你解决，不能解决的，我想办法也要给你解决。”
沈钧依旧笑着，“那就先谢过李副局了。”
“咱俩也算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不至于这么客气。”李青山朗声说道，“就算以前有什么误会，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希望你别对我抱有成见才好。”
沈钧道：“怎么会，都是为了工作嘛，有点摩擦很正常。”
办公室里不断响起的，也就是这些能够照顾到彼此颜面的话语，然而听起来又毫无营养。
其实，以沈钧对李青山的了解，对于他今天的到来，有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已然在心里做好了预案。
然而李青山就像完全变了个人。
虽然总在有意无意地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但也并未用过于激烈的语言，展露一下自己作为领导的权威。
而是让这种权威，春风化雨般自然地融入到谈话之中。
这倒是让沈钧开始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
而话题也终于适时地来到了苏诚身上。
李青山沉吟片刻，道：“对于你这边上报的情况，局里很重视，我此次前来，一方面是关心一下你们在这边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另一方面，也是带着将苏诚押解回东林的任务过来，还需要你这边给予配合。”
事情原本就在预料之中，沈钧并不感到意外，甚至表现出了足够配合的态度，扭头便吩咐洛冰河将苏诚带过来。
李娟然此时也将一份手续递到沈钧手中。
他看过之后，又随手递给了李青山：“虽然是你亲自过来接人，但该走的程序还是不能少。”
“这是当然。”李青山在手续上粗略扫了一眼，拿起一支笔来，很痛快地签下自己大名。
随后不久，苏诚被带了进来。
一看到那名站在李青山身后的老者，苏诚顿时眼中涌出泪水，大声哭诉道：“秦爷爷，他们冤枉我，虐待我，折磨我，好几天都没有给我饭吃了，也没有给我水喝，您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他浑身虚弱无力地倒在地上，看起来，倒还真是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
那老者满眼心疼地赶忙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随后冰冷而沧桑的嗓音响了起来：“你放心，我们苏家的孩子，何时受过这种委屈，爷爷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那些假公济私的家伙，我们一个也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