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月夜刺杀
涟漪拨开月色下的金色秋菊。
“仲秋赏花,太子操办宴请,为陛下贺喜,为三军贺喜。”
是日的彦国皇宫内笙歌四起,好不热闹。
“月华裁作合欢扇,秋香千里了如雪!”
桌上摆着蟹,配着圆月和满园的花香。
一旁的文人墨客对月作诗,又囫囵喝了几壶。
云琬坐在世家小姐堆中,被脂粉气和嬉笑声围着,林尤川在远处的彦子安身后坐着,跟着他一同与达官贵人共饮。
天下未定,此夜却朝歌。
歌女表演完,行礼着领赏退下。
彦王畅意站起身,举杯与群臣道:“三军马上便要出征,讨那瑶国,再收南疆、北狄。吾彦国盛世,指日可待!”
“此一杯,愿各位与我共饮!”
他说罢,举杯畅饮。
群臣跟随,齐声贺道:“陛下万岁!”
云琬举杯却未喝,透过指缝,她瞧见远处彦子安紧握杯盏的手。
宴后,彦王又领着群臣在御花园内赏花。
秋菊开得正盛。
云琬跟在那群世家女身后,听着她们聊着家长里短的无聊话题,有一搭没一搭走着。
不知走到哪时,人群突然慌乱起来。
远处有人奔走叫喊着:“有刺客!”
数十黑衣人从宫墙上落下,世家女们吓得蹿逃。
“救命!”场面一时大乱,有的跑走,有的被黑衣人一刀抹了脖子。
宫里的士兵都跑去了护驾,一时间竟无人管着这些世家女的死活。
他们逃得逃,死的死。
云琬不慌不忙,站在原地对付着来送死的刺客。
她武功高强,赤手几个拨弄,便顺着对方的剑抹了人家的脖子。
眼见着院内高手都被放倒,她才停了下来。
她离开院子,在宫中奔走,地上横竖倒着尸体,流着血。
来往的宫人匆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何处?”
刺客渐渐都被斩尽,宫中人忙乱,护着无恙的彦王,也找寻到受伤昏迷的太子。
人们在宫阙里聚集,叹着刚刚的惊险,感着陛下无事太子无事。
云琬的脸上还溅着刺客的血,肩上的披帛打斗里被刮蹭得破烂,她一时顾不得自己的形象,直走入宫阙,用目光扫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却没有她要寻找的那位。
她的心慌乱起来,脚步渐急,又奔向身后的宫道。
她穿行在各个院落寻找。
她经过宫女、王臣、侍从、卫兵,那都不是她要找的人。
直到一个漆黑的只剩月光的小院,她望见了地上的血迹。
一滴一滴,和着鞋底泥土的印子,向着院内的假山。
她顺着血迹的源头跑去,只见假山后,红衣白发的少年斜靠在山石上。
他的腰间有很大的口子,留着血,血顺着假山旁的草地,流进一旁的池塘。
少年嘴边也淌着血,一手扶着腰,一手落在一旁,头歪斜靠在假山的石面上,双眼紧闭。
月光照在他脸上,格外白皙。
她在他身旁蹲下身,伸出手,想触摸少年的脸,指尖却最终落在他的鼻下。
她的指尖感受不到一丝气息。
“他已经死了。”白芷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背后,道。
狐狸的影子被月光照得长长,落在池上。
“他只是一个并不重要的人。”他摇着扇,催促道,“彦子安还在,你想要做的事,还需抓住机会。”
他见云琬眉头紧锁,又提醒道:“云琬你可别忘了,神仙和妖族,都不能干涉凡人的命运。”
她不能救他,也没必要救他。
可云琬没有起身,只是把手掌移到了少年的额前。
随即一瞬红光。
“你做什么!”白芷喊道,“快住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上前欲拉扯阻止,却被那红光的力量弹开。
他落在一旁地上,红光熄灭,云琬站起了身,脸上挂着满意的笑。
地上少年的身子开始有了起伏。
“先送他回去吧,白芷。”她道。
白芷脸上还留着想要责备的样子,却还是遵循着她的意思走来,扛起少年离开。
云琬不太记得那日的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她在回涟漪巷的路上,天上突然电闪雷鸣,十道天雷,一道一道轮着劈在她背上。
她被劈得跌倒在地,晃悠着爬起来走了两步,又被劈倒在地。
她一遍遍摔在地上,又爬起来,脸上手上都沾了泥。
天雷过后,下起大雨。
打湿的发丝贴在脸上。
她跌坐在地上,仰头淋着雨。
白芷从远方撑着伞跑来,扶着她道:“我看你真是疯了!”
他扶着她起身,句句关切又责备她违背天规作甚。
林尤川在太子府睡了两天后醒来。
后来的两个月里,他都没见过云琬。
再后来,太子在京城势力壮大,惹得彦王不悦,抓了太子的错处要驱他出京。
那日冬雪,林尤川跪在玉华殿外,雪没过膝。
少年郎的一袭红衣跪在雪里,身板挺直,不动不摇。
有三两侍卫走过,来议事的军臣走过,劝着他别管这事了,陛下正气着。
后来天黑了夜深了,便也没什么人了。
子时,他听见雪中的脚步声。
细碎但坚定的步子。
而后头顶的雪不再落下,红色的伞檐映入眼帘。
“怎么跪在这里?”少女的声音温甜。
他转头望见云琬正站在伞下,垂眸笑着。
她穿着袄子,撑伞的手指节冻得通红,却仍把伞偏向自己这侧。
她是一个人来的,没带什么侍女。说起来,每次见她好像都是一个人。
“这里冷,云姑娘还是快些离开吧,莫要冻坏了。”他出口劝道。
“公子既然知道这里冷,就别跪在这里啊。”她回嘴。
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件袄子,披在了林尤川的肩上。
袄子似乎被暖炉烤过,还带着温热。
“我这是有要事求陛下。”他手扶着袄子,“太子不能被驱逐出京。太子殿下聪慧正直,他是黎民最后的希望。”
“圣上忌惮已久,你又是太子的人,纵然你这般跪在雪里,这个情,你也求不动的。”云琬道。
“所以我不止是要求情。”林尤川回答,“我还要为太子顶罪,保全他的坦途。”
他望见少女的眼中生起丝丝波澜。
“可你呢林尤川,”她责问,“你的坦途在哪里呢?”
他笑了笑。
像是自嘲,又像是毫不在意。
“我哪有什么坦途。”他道,“若尤川所有能换得天下太平,便算是不渝此生。”
“所以云姑娘,你不该跟着我。”他补充道。
他什么都没有。
云琬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坚定的样子。
落雪无声。
她站在他身旁悄悄施法,周身围绕起温暖。
那日的玉华殿外,少女执伞,非要陪着地上跪着的少年站了一夜。
天亮后,彦王下诏,允了他的请罪。
林尤川被派去南方的边关。
他坐着马车南行,在半路上,突然听到马车内异样的动静。
他以为车上藏了刺客,拔出刀探过去,却被窜出的少女吓到。
云琬一身素衣,从车内一个木箱探出头,摇晃着双手得意道:“惊不惊喜呀林公子!”
林尤川无奈一笑,收起刀,用手抹掉她脸上的灰:“云姑娘还真是——”
“无缝不钻。”
“就当你在夸我吧。”云琬钻出木箱,“憋坏我了。”
她自然地融入车内的氛围,给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了话题:“林公子,话说你这头发为何是白的?”
“我幼时炼毒——”他还未说完。
“毒白的?”她抢道。
“是。”
“我倒喜欢你这红衣白发的样子,漂亮的很。”她夸道。
林尤川不知如何回答,只道了句“谢谢。”
她未察觉到他微微泛红的耳根。
“你不回南疆吗?”
她又开始了下个话题。
林尤川抬眼,她这一问不经意却又好像蓄谋已久。
他看到她看着自己,眼里不是平日那种嬉笑态。
那样凌厉的眼神,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你知道我的身份?”他试探。
“南疆少主,林尤川。”她道,“南疆和彦国有暗约,你跟着太子做事,彦国护佑南疆平安——”
她从袖中一摸,拿出一颗黑色的棋子。
“原来你在这,可叫我找了许久。”她对棋子道。
许是看到了林尤川的异样表情,她笑道:“哦,我的棋盘里少了一颗黑子,我找了许久。”
她再看向他的眼神,仿佛猛兽看到猎物一般。
那是一种陌生的模样。
她将棋子跺在车轸中央,如同落子一般:“南疆王的野心,你架不住,彦王也架不住。”
“你当真要一直夹在这中间么?”她问道,“少主可知,南下要打的是谁?”
“不知。”
“是南疆。”她话音刚落,面前人的眼瞳闪出惊恐,和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