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结婚”合同（下）
4逼婚
“祝你生日快乐……”房间里回荡着生日歌。王心正在给他交往不久的女友过生日。
王心嘱咐女友闭上眼睛许个愿。
王心的女友名叫何懿姿，今年23岁。王心对这个比他小六岁的女友呵护备至，影视剧中中年大叔对待小萝莉的画风，就是王心对待何懿姿的模板，尽管在年龄上，他不是大叔。王心在本市有住房，这属于这个年代恋爱结婚的加分项。
何懿姿睁开眼。王心把何懿姿搂在怀里，像对待宝贝一般怜惜地问：“亲爱的，你刚才许的什么愿？”
“亲爱的，我们结婚吧。”何懿姿回答。
何懿姿抢了王心的“台词”。
结婚是王心期待已久的事，但是话从何懿姿的口里说出，他反而忧心忡忡。紧张和慌乱中，王心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搪塞道：“啊？亲爱的，我们才认识三个月。”
“三个月不算短哦，我一个闺蜜跟男友认识一个月就领证了。”
“可是，我觉得我们的了解还不够。”
何懿姿仰起头，眼睛圆睁着：“你还想了解什么？我什么都给你看了。”
“这……这不够吧？”
何懿姿推开王心：“你要怎么够？难不成让我把肚皮切开给你看？”
“嗯……”王心的大脑在努力加载，“你……你还没有见过我爸我妈呢。”
“我又不嫁给你爸，为什么要见他们？”
王心的策略是拖延，反正是不能让何懿姿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办结婚登记。
“那……你不准备让我见见你父母。”王心又出一新招。
“我没有想过。”
何懿姿说的是真话，她还没有带王心见父母的想法，因为她的家庭确实比较特殊。
王心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何懿姿暂时打消结婚登记的念头。何懿姿却接着说：“我妈妈说，要是跟一个男人结婚，就真的结婚。”
“真的结婚，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妈也没说。我猜想，大概就是登记吧。”
王心一脸嬉笑：“我们不是……已经相当于结婚了吗？”
“不，那是你强迫的。”
王心紧抿着嘴唇。
何懿姿抬高了嗓门：“王心，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是男人就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你再容我……”
说不清是伤心还是委屈，何懿姿的眼里闪出几滴珍珠：“容你什么？我说你这人……你是不是有备胎啊？今天你必须说清楚，这婚是结还是不结？”
何懿姿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王心递上纸巾，又一把将何懿姿拥在怀里：“我答应，结婚，咱们办结婚登记。”
“这还差不多。我妈就是吃过这亏，好不容易谈个男朋友，没办登记，很快就吹了。”
“你妈谈男朋友，那你爸呢？”
何懿姿破涕为笑：“我是一个单亲家庭，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和我妈就离婚了。”
何懿姿仰起头问：“我看了日历，下周五就是五月二十日，520懂不懂，就是‘我爱你’……”
“懿姿……”王心打断了何懿姿，欲言又止。
“不愿意登记是不是？你现在就回答，到底去，还是不去？”
“我想想……”
“姓王的！”何懿姿的嗓门大得王心都不认识了，“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告你强奸。”
好端端的生日变成了逼婚。王心有些胆寒而又不知所措，他一直对何懿姿言听计从，现在他陷入两难的境地，但最要紧的，还是要安抚好何懿姿，不然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手段可不弱。
王心痛快地答应了一声：“好。”
5哥哥的荒唐事
虽然答应了何懿姿，但王心心里明白，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最起码现在办不到。他答应何懿姿不过是缓兵之计。王心一连多天的心思都放在怎么应付何懿姿的问题上。就在王心的思路快要枯竭的时候，忽然就蹦出一个主意。
王心有一个弟弟，叫王愿，今年是27岁，未婚。兄弟俩长得就像一个人。
王心回家探望父母。他的父母和弟弟住在一起，父母和弟弟的家远离他所工作的越海市。王心探望父母是假，他的注意力在弟弟身上。
“二牛，我想跟你说件事。”王心把王愿单独叫到一边说。
“二牛”是王愿的乳名，至今在家里，王心还是这样称呼弟弟。
“哥，什么事？”
“我需要再办一张银行的信用卡，但是我的额度已经用完了，需要用你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再办一张信用卡。”
“没问题，反正钱是你还。”
王心笑道：“那当然，我还能坑你不成？咱们是亲兄弟。”
“哦，还需要用一下户口本。对了，我得找咱爸要。”
“用户口本干什么？”王愿不解。
“银行办信用卡，还需要紧急情况下的联系人，户口本上的人才算。”
“你找咱爸要户口本，咱爸问你有没有对象，你咋回答？”
“这事不用你管。”
五天之后，王心和何懿姿来到婚姻登记处，王心拿出身份证和户口本，何懿姿惊讶地问：“你不是叫王心吗？怎么变成王愿了？”
“哦，我原来叫王愿，后来我觉得这个名字不好，自己改成了王心，但身份证上的名字一直没有改过来。你看照片像不像我？”
何懿姿看到户口本上王愿的“婚姻状况”一栏是“未婚”，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二人当天就领到了《结婚证》。
6拜见双方父母
王心终于领着何懿姿回到父母家里办婚礼。
王心的父母还是老习惯，在家里称呼王心的乳名“大牛”，叫王愿“二牛”。
王愿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嫂子。但是，何懿姿却不知道“二牛”就是王愿。
这是一个小镇。王家大儿子的婚礼正在镇上的一家饭店举办。婚礼上，新郎和新娘的名字写的是王心和何懿姿。
婚庆现场，唢呐不知疲倦地一遍遍演奏《百鸟朝凤》，鞭炮的嘶鸣宣告最喜庆的时刻来临。喧嚣的气氛中，没有人知道这对新人身上的玄妙，也没有人过问婚礼上的新郎和新娘是不是结婚证上的夫妻，甚至有没有结婚证都没人在意。
婚礼上，王心是主角，虽然没有人管王心叫“王愿”，但何懿姿知道，这是他原来的名字，准确地说，这个名字只属于身份证，人们称呼他的新名字大概是出于礼貌，在现代社会，一个人有两个名字的情况并不鲜见。
只有王心一个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王心对之后发生的事情还是猝不及防。
何懿姿回到妈妈的家，她的身后跟着王心。这是王心第一次见丈母娘。何懿姿跟自己的父亲很少见面，况且关系又不亲密，所以没有带王心见父亲的想法。
这是一个大约二十平方米的一居室。进门穿过一个短短的走廊就是卧室。
见到何懿姿母亲的那一刻，王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丈母娘居然是黄鹂。而黄鹂也是怔怔地站立半天。
“妈，他就是王愿。”何懿姿向黄鹂介绍。
黄鹂用颤抖的手指着王心：“你不是叫王心吗？”
“妈，你怎么知道他还有一个名字？”
何懿姿不知道妈妈和王心还有另一层关系，这是她有心无心地随口问。
“什么还有，他就这一个名字。”黄鹂没好气地说。
王心从最初的惊愕和恐慌中回过神，计上心来，装作不认识是最佳的策略，他回答说：“哦，阿姨，对不起，我应该叫妈。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就叫王愿，你要是叫我王心也可以，两个名字都是我。”
王心殷勤地给黄鹂奉上礼品，又主动到厨房找活干，算是暂时堵住了黄鹂的嘴。
何懿姿也没有深究妈妈为什么出口就叫出了“王心”这个名字，也许是自己无意中说过。
7弟弟的愤怒
话说王愿领着女朋友来到婚姻登记处办理结婚登记。等来的消息却是不能办理。王愿不敢相信，急忙问原因，才知道自己已经“结婚”了。
“不对，我没有结过婚，你再看看，一定是你们搞错了。”王愿对婚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说。
工作人员又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电脑说：“没错，你跟一个叫何懿姿的人结婚了。如果想再结婚，必须先离婚。”
何懿姿？这不是自己的嫂子吗？王愿大脑cpu的运算速度跟不上，他在记忆里搜索。
结果不用猜，走出婚姻登记处的男女都是欢天喜地，而王愿和女友却是怀着失望和惊惧离开的。王愿的女友跟王愿大闹了一场之后再也不接电话。
王愿回忆起上次哥哥向自己借身份证和户口本的事，又联想到哥哥从来没有当着嫂子的面介绍自己的大名，终于想清楚了背后的玄机。
接下来的事情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得出，弟弟王愿在电话里的高分贝声音直震得王心的耳朵发麻。前半程，王心静静地听，没有过多的辩解，偶尔哼出一个“嗯”字。
终于轮到王心说话了。王心战战兢兢地问：“二牛，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女朋友了？”
“你不也很快吗？你别说废话，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8原委
“哥，是你吗？”
“对，不过，你好像应该叫我弟弟。”
“你真幽默。”
“我不会幽默，我觉得我应该叫你‘大姐’。”
“也行，反正结婚后是要住在一起的。叫什么无所谓。”
“不，大姐。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你是认真的说话吗？”
“是的。”
“你简直像个骗子，我没工夫跟你闲扯。”
这是一家咖啡馆，主角是王心和黄鹂。话说到这里，黄鹂起身要走，王心追上前。
“大姐，你别急，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会跟你领结婚证的。”
黄鹂坐下了，继续听王心说话。
“我们之间要签一个合同。”
“什么合同？”
“就是我要买一套房，用你的名字。”
“贷款谁还？”
“我还。”
“你是利用我？”
黄鹂又起身。
“大姐，我给你钱。”
王心追着喊。
“给多少？”
“5万行么？”
黄鹂不做声，算是答应了。她需要花一年的时间才能挣出来这个钱。
王心在越海市工作，他觉得越海市的房租太贵，打算买一套房子。最终，他看上了一套房，但这套房属于经济适用房。由于经济适用房含有地方政府的税收优惠，它是为家庭准备的，根据越海市的规定，必须是已婚且在越海连续缴纳5年社会保险的人才有资格购买。王心的鬼点子就是多，他在征婚网站上发布征婚信息，提出的征婚条件只有一条：女方必须在越海市连续缴纳5年社会保险。
黄鹂就是应征的女子。
这是一份合同。合同约定二人登记结婚，但不同居。经济适用房的首期款是王心支付，贷款也是王心偿还。双方还约定各自的收入属于各自所有。
黄鹂拿到了属于她的5万元，这个钱是她自己认为应该得到的。当然，这不是全部，二人之间还有其他的事情不便于描述。
王心接到王愿打来的电话之后只感觉脊背发凉，纸包不住火，他也觉得亏欠弟弟，倒不如说出实情求得弟弟原谅。
王心的如意算盘是，等和黄鹂的离婚手续办妥之后，再用自己的名字跟王愿的女友办理结婚登记，也就是跟自己的弟媳结婚，当然这种结婚只是形式。
按照王心的打算，这不能算做坑弟弟。
虽然王家人都知道了真相，并没有过多地抱怨王心，但是王愿还是愤怒，指责哥哥耽误了自己。王心却笑嘻嘻地说：“二牛，这就好比咱俩各买了一辆车，我买的车用你的名字登记，你买的车用我的名字登记，每人还开各自的车，有什么不同呢？”
“这能一样吗？这叫非法同居，不受法律保护知道吗？”
9倒错的关系
黄鹂的心结还没有解开。她一直觉得女婿“王愿”就是王心，但听说女儿已经跟王愿登记了，况且女友总是把“王愿”喊成王心，这是很奇怪的事情，是不是女儿被骗了？
今天女儿和女婿又来看望自己。席间，王心接了一个电话，黄鹂突然生出一个灵感。她趁王心不注意的机会，拨通了手机里保存的王心的手机号，自己则在一边观察王心的反应。
不出所料，王心听到手机铃声响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煞白，迅速挂断了电话，跟何懿姿推说了一个借口就跑到门外。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有两部手机，但其中一部手机，他来黄鹂家的时候从来不敢带上，今天却忘了。
黄鹂也明白了一切。她把何懿姿单独叫到卧室里，关上房门。
“懿姿，你受骗了。”
“妈，你说什么呢？”
“这个人就叫王心，不是王愿……”
何懿姿如五雷轰顶，再推开门，已经看不见王心的身影……
何懿姿拨通了王心的电话。
王心已经不敢以“肉身”面对何懿姿，他知道“肉身”赴会的下场一定是被何懿姿暴虐。隔空喊话才是安全的。
王心在电话中道出了实情。何懿姿更是哭笑不得，也正是此刻，她知道了妈妈黄鹂曾经说的“真的结婚”的真正含义是什么，其实妈妈是想说不要做假的结婚登记。
何懿姿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是何懿姿第二次领王心到妈妈家，王心却推说要把手机送到单位，何懿姿问原因，王心说今天应当在单位加班，单位对员工的手机有定位。现在她明白了，这是王心的谎言。
曲终人散，原来跟自己同住的人、跟自己领结婚证的人不是自己法律上的丈夫，而是法律上的“继父”，而自己法律上的丈夫，却是“继父”的弟弟，何懿姿被这两层关系弄晕了头。
这是一个倒错的关系，但是又很难说违背了伦理。
10终局
王愿一直对哥哥的荒唐耿耿于怀，现在自己不仅不能结婚，还背上了一个“已婚”的名声。王愿想起了视频博主肖问豪，他是肖问豪视频账号的粉丝，他乐此不疲的一件事，是在《小法庭》节目的评论区与网友“抬杠”，又或艾特博主一些趣闻，因此与肖问豪平素互动较多。
收到王愿的求助私信，肖问豪邀请戴聪明和酷博士一道通过网络解答。
酷博士认为，王愿和何懿姿之间的婚姻，可以依据一种行政程序进行补救。但是，王心和黄鹂的夫妻关系是依法成立的，因此是合法的。
戴聪明认为，王心可以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依据是《民法典》第1079条的规定，因感情不和分居满二年，调解无效的，应当准予离婚。
三个月之后，婚姻登记机关经过查证，确认在婚姻登记申请文件上的签名不是王愿本人所签，王愿没有亲自到婚姻登记处办理结婚登记，本次婚姻登记存在瑕疵，撤销了王愿和何懿姿的结婚登记。
王愿终于和女友如愿以偿地办理了结婚登记。
王心听从了王愿的建议，向法院起诉黄鹂离婚。在庭审中，王心向法庭坦陈自己与黄鹂登记结婚的目的，并出示了二人所签订的“结婚合同”。最终，法院认为，二人的婚姻基础并不存在，夫妻感情在结婚之后也没有建立起来，判决二人离婚。各自的财产各归自己所有。法院同时认为，二人所签订的“结婚合同”中关于财产归属的约定有效，其他约定违反了公序良俗原则，因而无效。法院并向房地产行政管理部门发送了《司法建议书》，建议对王心骗购的经济适用房按照行政法规进行处理。
肖问豪依据这一故事，制作了一期《小法庭》，定名《“结婚”合同》。酷博士作为嘉宾出席。节目中以“哥哥”代指王心，以“黄某”称呼黄鹂。
节目对话以肖问豪的问题开始：“哥哥和黄某的‘结婚合同’是什么性质？”
“二人的‘结婚合同’属于部分无效的合同，合同中有些约定违背了公序良俗原则。”
“是说哥哥和比他大17岁的女士结婚违反善良风俗？”肖问豪打趣道。
“不。哥哥和黄某结婚不违背善良风俗，双方关于利用黄某的名字买经济适用房违反了公序良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