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妇人
“也好，且让我瞧瞧。”山间劳作，不宜华服加身，选购些性价比高的布料最为适宜。顾夕颜那丫头整日里在外奔跑，日常穿戴自是不宜太过讲究，以免糟蹋了好衣裳。
“便是这些，色彩繁多，质地虽非上乘，却也实惠。”小厮引林寒霜至一排货架前，架上堆满粗麻棉布。时下，棉布并不金贵，真丝等高档面料才是价值所在。林寒霜轻轻摩挲，手感尚佳，尤其是那棉布，触感柔顺，制作为贴身衣物最为相宜。
正值春意渐浓，该为顾夕颜备些换季的衣物了。“这些每样给我两匹。”林寒霜精挑细选了十几种，花色各异，吩咐小厮打包。
“好嘞。”小厮条件反射般应答，旋即意识到分量之巨，惊讶地望向林寒霜，“娘子，需、需如此多吗？这可是二十多匹，需花费不少银两啊。”
“嗯，正是如此。”林寒霜见他错愕之态，不禁莞尔，点头确认。
“是、是，遵命。”小厮见她坚决，不再劝阻，忙去取布料。
林寒霜又选了几匹丝绸，毕竟过年，总得体面些。顾夕颜这些年历经太多不易。
小厮此刻已是一脸惊愕，这些布料总价不下十几二十两银子。
此时，又有其他顾客登门，一见林寒霜朴素打扮，不禁捏帕掩鼻，退避两步，不满道：“你们店怎的什么人都接待？哪里来的乞丐！”
林寒霜步伐微顿，转身望向那出言不逊之人。
是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着绫罗，头戴珠翠，行走间环佩叮当，显然家境优渥。面貌清秀，却满脸鄙夷，仿佛与林寒霜同处一室，便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小厮一时愣住，连忙上前赔笑：“张小姐大驾光临，请进，裁缝已在内恭候。”
张瑶不屑地瞥了小厮一眼，不耐烦地摆手：“快把那乞丐赶出去，什么人哪，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这种地方也是她能随意进出的？”
言毕，她还狠狠瞪了林寒霜一眼。
林寒霜本无意与之纠缠，奈何对方咄咄逼人。
“常言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原以为是古人戏言，今日一见，方知确有其事。有些人外表光鲜，实则揭开那层绫罗绸缎，内里恐怕真如犬吠般不堪。”林寒霜淡淡回击，字句间不失风度。
&34;尔！尔竟敢辱我！焉能言吾乃犬耶？”苏晴雪闻林寒霜之言，初时不以为意，细品之下，怒火中烧，指林寒霜，厉声斥责。
&34;哎哟，吾可未曾如此言之，乃是这位姑娘自行对号入座矣。观汝之自觉，竟是人面兽心也。”林寒霜轻蔑一笑，上下审视苏晴雪。
苏晴雪面赤耳热，怒意横生。
而随侍身侧之婢，不禁掩嘴窃笑。
店内零星几客，闻言亦皆莞尔。
店小二险些失笑，然若他亦随之，此事便难以收拾。
故急步上前，和颜悦色道：“苏小姐宽宏大度，勿与村妇计较，此女妄言无忌，还请小姐先行入内，秦四娘难觅，若因延误而触其怒，恐衣裳无望矣。”
苏晴雪欲再斥责，闻小二之言，面色微变。
世人皆知，天下裁缝之首，非秦四娘莫属，求其制衣，非易事也。
苏晴雪自三年前起预约，历尽艰辛方得一见。
秦四娘性情莫测，最厌不守时之人。
若因此林寒霜而错失良机，再约四娘，不知猴年马月矣。
&34;算汝走运！”苏晴雪恶狠狠地剜了林寒霜一眼，将此貌陋女子铭记于心。
她摆动腰肢，随小二步入内室。
外间几客不禁艳羡：“竟是秦四娘，真乃幸事，吾预约十载，未得一见，不想这苏家小姐手段颇高，竟能如愿。”
&34;诚哉斯言，秦四娘之技，无可挑剔，宫中嫔妃亦求其一衣而不可得。”
&34;其所制金缕玉衣，非凡品也，可惜无缘亲眼目睹。”
林寒霜闻众人议论，心生诧异。
尤以金缕玉衣为甚，好奇心起。
然内室情形不得而知，否则她必欲一睹秦四娘之能。
林寒霜仅片刻好奇，旋即专心选布。
他人之能与己无关，首要之事，乃安自身。
未几，内室传来娇斥：&34;滚——&34;
随后，苏晴雪狼狈奔出，面留掌痕，怨毒一瞥，掩面不甘而去。
店内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小二速出，复又迎客。
林寒霜心存好奇，却未发一语。
购毕所需布料，托小二代寻人运送，因数量颇丰，小二欣然应允。
林寒霜付账后，离布庄而去。
此时，布庄二楼，一袭红衣女子，衣衫半解，香肩微露，慵懒倚窗，低目望向离去的林寒霜，眼神迷离片刻，轻声道：“真乃相似也。”
&34;此地可有妙手回春之医？&34;苏笙月恍若梦醒，终得找回遗落的声音，唇齿间颤抖问出。
医者沉吟片刻，缓缓言道：&34;十里坡存一奇医，行踪诡谲，出手难得，若欲救尊母，恐唯有此人可为。&34;
语毕，医者提箱匆匆离去，留下一室寂静。
苏笙月深吸一口凉气，惊觉自己于林寒霜前失态，连忙歉声道：&34;小姐勿怪，家母她……&34;
&34;咳咳咳，霜儿，何人来访？&34;恰此时，久眠不醒的苏夫人忽睁双眼，虚弱咳嗽数声，出声询问。
苏笙月急忙近身，轻扶母亲坐起，背后细心垫以软枕，柔声答曰：&34;娘亲，乃是卖糕点的那位姑娘。&34;
&34;她来了？快，快让她近前来。&34;苏夫人闻此，焦急之情溢于言表，目光巡遍屋内，终定格于林寒霜身上。
望见那与女儿面容酷似的脸庞，苏夫人老泪纵横：&34;是，是我的儿，我的儿啊，快来让为娘看看，仔细看看你……&34;
林寒霜稍作犹豫，终是移步床畔，缓缓坐下。
苏夫人迫不及待地握住她的手，细细端详林寒霜的容颜，泪水涟涟：&34;是你吗？晴儿，是你归来了吗？&34;
&34;夫人，妾身非晴儿。&34;林寒霜眉头微蹙，望着眼前涕泪交加的妇人，心间似有千斤压顶，难以喘息。
&34;非晴儿？怎会非吾晴儿？&34;苏夫人喃喃自语，神色迷茫，随即急切扯起林寒霜的衣袖。
苏笙月欲阻，却已迟。
苏夫人动作敏捷，揭开衣袖，怔视着那洁白手臂，如遭电击，愣在当地。
&34;胎记呢？手臂上的胎记何在？怎会消失无踪？&34;她焦急万分，手指用力揉搓，林寒霜的手臂立时泛红。
然，那寻觅的胎记，依旧无迹可循。
她身躯一软，眼神中的光芒骤然消散。
非，非她的晴儿……
苏夫人心如刀绞，身形摇曳，眼前一黑，再度昏厥。
&34;夫人！&34;林寒霜忧心呼唤。
苏笙月面色苍白，探试苏夫人气息，满面焦虑：&34;小姐，实在抱歉，我须即刻前往十里坡寻那神医，感谢你让我母亲得以一见，恕不远送，请慢行。&34;
言罢，他步履匆匆，转身离去，踏上寻医之路。
林寒霜望着苏夫人，心中涌起莫名怜悯，沉思片刻，终自空间取出一白瓷瓶。
这段时日，林寒霜收获颇丰，不仅药材众多，更有新得药方，此瓶中所装，正是依方炼制的回魂丹，但凡尚存一息，无论病多重，皆能治愈。
莫名地，面对这位妇人，她心生异感，似若不施援手，将抱憾终身。
&34;虽不知晴儿是何人，但你对她的爱，定是深切。请坚强活下去，活着，便有重逢之日。&34;瓷瓶置于枕边，林寒霜起身，离店而去。
年关将近，诸事繁多，林寒霜不敢耽搁，速购鲜肉，又添雏鸡、小鸭，更幸得一小猪，随后雇牛车载物，归家而去。
桃花庄今日颇不宁静，牛车接踵而至，纷沓而行，引得村人纷纷侧目，皆暗自揣测，是何方神圣，出手如此阔绰，购置如许多物什。
终见那牛车缓缓停驻于林寒霜宅前，引得一阵唏嘘。
林寒霜之兄柳逸风，坐于轮椅之上，推门而出，其妹柳婉月随侍身侧，眸中闪烁好奇之色，望向门外排列有序的牛车。
首车满载炊具器皿，无一不是居家必备之物；次车则堆叠着各式布料、棉花及边角余料，琳琅满目，蔚为壮观；末车装载的，则是粮食满仓，白米、精面粉、玉米粉乃至村人平日吝于购买的糖果，一应俱全。
“柳家此番真是时来运转，否极泰来矣。”
“哼，与柳家何干？莫非忘了，昔日他们一家几近饔飧不继，现今能有此等光景，还不全仗着梦晴那丫头？说来，柳家老二实乃高攀了。”
“诚哉斯言，那柳老二实非良人，稍有好处便往父母处献殷勤，不顾妻儿饥饱，实属凉薄。”
“嘿，确然。不过而今，他们与柳家恩断义绝，日子却愈发兴旺。我看，有人心中怕是要泛起酸水了。”
“哈哈，你这张嘴可真够损的，不过话糙理不糙。”
门前聚集的几位妇人，望着牛车上的财物，眼中既有艳羡，更多则是庆幸。林寒霜这些年所受之苦，她们皆历历在目，尤其是被逐出柳家之后，生活之艰辛，非人所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