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懦夫
“什么叫街头巷尾,人人皆知!你个废物,这就是你办得好差事!”
辰时,皇宫司礼监,乔贵今日原本心情大好,昨夜他以北地有神兽白麒麟出没为由,引了皇上北巡抓麒麟。
皇上因失了大小白虎,这几日正是心情烦闷,无处排解,听说有白麒麟,立刻就欢喜了,甚至比他乔贵还着急还兴奋,催着乔贵,连夜就要出宫北上。
乔贵也怕拖得久了,万一被旁人知道了,朝臣阻挠,途生波折,皇上就走不成了,皇上若不走,禁军定然也没有机会到他乔贵手上。
于是哄骗住了皇上,乔贵便连夜吩咐手下准备皇上北巡的各事务,定下了三日内定要出发。
结果一大早,各部呈上来的折子,都在言呈北虏大军来袭之事,看得乔贵是火冒三丈,气得当场要吐血,当即着人去传朱千户,要问问这个废物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千户也是惶恐的很,昨日厂公吩咐,北虏小王子的消息,务必保密,便是皇上面前,也不得泄露半分。
如此军情大事,如何能按下不表?竟连皇上也瞒着?难道这边境之危,竟这么听之任之么?
朱千户虽然投靠了厂公,不过是和光同尘,随大流,保一个吃饭的饭碗。
但作为大穆朝的臣子,担着朝廷千户的职责,食君之禄,自该为君分忧,朱千户觉得此事瞒着皇上着实不妥,但慑于厂公的淫威,也不敢乱说话,只默默回了府中,一夜辗转纠结,未能入睡。
今日一早,听到府中下人都在议论说北虏打来了,朱千户先是一喜,大家都知道了,这样朝廷定有准备,边境危局,可解了。
接着又心中一惊,直呼要糟!
若厂公,以为这消息,是他朱千户散布出去的,那可如何是好
朱千户连忙派了属下四下打听,想要查一查这信息来源,这样厂公怪罪下来,也能把自己摘出去,有个交代。
结果属下一查,街头巷尾都传遍了,人人皆知,人人皆在传,这消息都不知道传了多少手了,哪里还找的出来,消息的源头是什么,是谁在背后搞鬼呢。
听了朱千户禀告的消息,乔贵气得一下子将手旁盛满墨汁的石砚向朱千户砸去:
“废物!废物!废物!坏咱家大事,要你何用!”
朱千户伏跪在地,任那石砚正中额头却不敢动,也不敢拦,忍着额间剧痛,口中直呼:
“厂公息怒,厂公息怒!”
这时门外有小太监战战兢兢禀道:
“厂公,皇上来了! 在寻厂公,说是要问那北虏小王子之事。 ”
乔贵恶狠狠对朱千户喝道:“给咱家滚!”
然后乔贵换上温和的面皮,整了衣冠,扔下朱千户,朝外去迎皇上。
朱千户直到厂公走远了,才敢爬起来,额角有东西流下,也不知是墨汁还是自己的血,流到眼睛里,遮了视线。
朱千户沉默不语,随手抹了一把,血流不止,越擦越多,半边脸顿时又是黑又是红。
门口小太监见了他这又可怖又可笑的形容,颤声问道:
“朱千户,可要去太医署瞧瞧?”
朱千户在东厂一向低调,对小太监也是恭敬有加,拱手道:
“不敢劳烦,朱某这副形容,只怕冲撞了皇上,坏了厂公的大事,请大人带路,朱某这便从后门走吧。”
小太监不过是个没有品阶的小太监,哪里担得起大人的称呼,忙引着朱千户往司礼监角门而去:
“千户折煞小的了,请随小的来。”
……
朱千户出了宫,牵了马,只觉头晕目眩,额头的血还未止住,再度流到眼中,他朝宫中看去,只觉这宫城也被染成了血红一片。
此时此刻,朱千户本该找个医馆好生医治下额上的伤口,或者回家中整理下这狼狈的形容,但不知为何,他心中憋着一口气,翻身上马,纵马飞驰,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长公主府门口。
到了长公主府门口,下了马来,正要叩门,朱千户又退缩了。
要问些什么呢?
问问这消息可是长公主特意散布的?
问问长公主为何给了他这升官发财的机会,又转瞬把他打入尘埃?
就算是长公主散布的,难道这消息不该散布吗?不该让大家知道么?
再说了,他朱齐算是个什么东西,让跪就跪,让哭就哭,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敢如此去质问这些个权贵人物不成?
朱齐你不敢,你从来都不敢,你就是个懦夫,是不是。
朱千户在心中给自己下了判语,然后无声地笑了,转身就走,准备假装自己从来没来过。
这时,长公主府的门突然开了,有人叫道:
“朱千户?”
朱千户忙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擦,勉强擦掉脸上的墨汁和血迹,然后在脸上挂了副人畜无害的笑脸,这才转过身,看清楚叫他的人,是长公主的侍女,昨日送他出府的那位,忙道:
“原来是梧桐姑娘,朱某真是,冒昧了。。”
梧桐见朱千户这一脸狼狈,诧异问道:
“朱千户这是从何处剿匪刚回么 怎的这副模样。
朱千户可是要求见长公主,千户稍等,我替你传话去,看看殿下此刻可有功夫见千户。”
长公主的侍女行事着实麻利,朱千户还在想着要怎么编自己这脸上的伤的事儿,梧桐已经闪入门内,不见了。
朱千户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重重叹口气,到了门房处,朝长公主的门房小厮讨了盆水,勉强将自己脸上收拾干净了,等着长公主传,心中默念,但愿长公主贵人事忙,今日没这闲工夫,可千万不要传自己的好。
结果过了一阵,梧桐又回来了:
“朱千户运气可真好,殿下此刻正好有空,千户请跟我来。”
朱千户此刻真是后悔死了,自己怎么会失心疯了跑到长公主府来,这见了长公主,可要怎么说啊。
结果见了长公主,朱千户还没说话,苏凤仪先皱了眉:
“朱千户这是怎么了,可是今日搜查刘安的时候,又遇到了贼人?
梧桐,廖神医可还在府中,速速去请,为朱千户看看伤口,诊治一二,再去为朱千户寻套衣裳。
朱千户可是我大穆朝的朝廷命官,为我大穆朝尽忠,代表的是大穆朝的颜面,如此形容,实在不妥。
嗯?朱千户,朱千户为何竟哭了?”
朱千户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哭,甚至未察觉,自己已经落了泪,唱念做打是他吃饭的本事,可他刚刚明明什么本事都没使,不知不觉就哭了。
大抵是因为,日日被呼来唤去像条狗,突然被当成个人来对待,有些,不习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