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倒霉带冒烟的
一路上的灰头灰脸，风餐露宿不提，几天后三人回到嶂溪县城。
嶂溪县的居民，名义上全都是镇幽军的军户，镇幽军名义上归夏家所在宁南伯府节度。
为什么说名义上呢？
因为嶂溪县的民事归朝廷委任的官员掌管，只有发生了战事，军户才归镇幽军府统领。
上次镇幽军出征北方魔族，还是二百年前，率军出征的是夏随安的爷爷夏承训，也幸好那次出征立了大功，回来升了宁南侯。
大周的袭爵制度，为了防止修仙勋贵家族尾大不掉，只有诰敕而没有世劵，隔代是要降一级的，如果夏承训没有升为侯爵，到夏随安父亲这里就要降为宁南子了。
至于军事，因为久无战事，镇幽军府的将军们都成了闲差，除了半月一次的操练，其他时间不是吃喝玩乐，就是躺平了睡大觉。
延续几万年的大周，军户的那些苛刻规定早就废弛，百姓务农务工经商，甚至可以参加科考，加上本地物产丰富，大家日子还算过的去，嶂溪县城一片繁华。
虽然是夏家辖地，宁南伯府和镇幽军府却没有在县城，而是在县城西边二十多里的安邑镇。
中午吃过了饭，驾车到了最热闹的大十字街，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
大周尚武，成年男子无论贵贱，都喜欢佩戴刀剑，连小商小贩也不例外。
往来皆见仗义辈！
夏随安说道：“老王停下车，我们下来走一走吧，顺道买点东西带回去，麻烦你先去西门歇一歇。”
夏随安明白自己正走着霉运，他撩起长衫从左边下了马车，万般小心之下，衣角还是夹在木板间，撕破了一个小洞。
他只有这一身像样的衣服，每次出门才穿，真是疼的心头血都要滴出来了。
而夏福兴奋的从右边跳下去，不当不正刚好踩在一泡稀松的狗屎上，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老王一路上见怪不怪，一脸木然的说了声：“老奴去西门外候着了。”
路边的闲汉看了哈哈大笑起来，几个卖东西的婆娘，更是笑的波涛汹涌。
夏福瞪着几个人，麻利的翻身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恶心的在地上跐掉狗屎，狠狠吐了口唾沫，咒骂道：“踏马的，真是倒霉带冒烟的！”
闲汉婆娘们笑的更开心了，夏随安摸摸鼻子，尴尬的笑了笑，心里想：“据说走霉运的时候会传染的，连自己亲近的人也跑不掉。”
夏福这边恼羞成怒，指着几个闲汉就要飙脏话，几个闲汉收起笑脸，噌楞楞拔出腰间刀剑，玩味的看着两人。
夏随安赶紧笑道：“误会，都是误会，小子们不懂事各位不要计较。”
街边一个道士看到热闹，冲两人大声吆喝道：“神机指点迷津，妙算驱邪转运！”
夏随安不再搭理闲汉，顺着话音望去，路边一张漆掉的斑驳的木桌，一面破着洞的幡旗上书——六爻奇算，坐着一个中年道士，瘦的像条狗，道袍洗的发白。
看到夏随安瞧着他，道士心道：“熬眼磨屁股的，终于等来一单！”
他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相间的门牙。
道士是老熟人了，自号天衍，每次夏随安来县城，都被招呼着测字算命。
夏随安是个读书人，深受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训导，自然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倒不是看着天衍混的寒酸落魄，信不过他。
天衍摸着下巴稀里不楞的几根胡须，双眼眯了起来，一脸的高深莫测，大声说道：“贫道看你印堂发黑，近日不但要被狗咬，还可能有血光之灾！”
一个闲汉听了插嘴笑骂道：“你这牛鼻子，莫不是变着法骂我们是狗？”
天衍摇头晃脑的说道：“说他被狗咬，就一定是被真正的狗来咬，你们一边凉快去。”
这边夏福看到少爷走向道士，立马就慌了神，说好买吃的，怎么又要算命乱花钱，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少爷，别听这些道士神神叨叨的胡扯八道，回了家不出门，还能有什么血光之灾，咱们的钱得留着买吃的。”
夏随安没有搭理他，落榜以后这几日麻烦不断，心里烦透了，寻思着得胡乱打一手牌，无论是好牌还是烂牌，打出去不经意间也许就给破了，就像运气不好就去撒泡尿一个道理，不然回家里不定还要出什么幺蛾子。
他径直走到天衍的桌子面前坐下。
“说说吧，怎么解这个被狗咬，怎么解这个血光之灾？”
天衍虽然眯着眼，但一直盯着夏随安，看到他坐下心里一喜。
人走运的时候忙着升官发财，谁有功夫来看相啊，只有倒霉蛋才会浑身上下的找毛病。
“想解这个劫就测个字，容贫道细细道来。”
夏随安听了伸手去拿纸笔，天衍睁开双眼，赶忙伸手拦住了他，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夏随安嘿嘿一笑说道：“是小生心急了，阿福过来给钱。”
夏福站在身后瞪着天衍问道：“多少钱？”
天衍伸开巴掌一反一正翻了下说道：“只需十文钱，便可推算吉凶。”
夏福在天衍急切的目光中，磨磨唧唧抠抠索索的摸出四个大钱，往桌子上一拍说道：“就剩这四文钱了，爱算不算！”
夏随安一脸无奈的看着天衍，天衍看看两人一咬牙，瘦巴巴鸡爪一样的手伸过来，抓起四文钱收起来说道：“看在公子头一次光顾的份上，给你打四折了。”
天衍这才把纸笔推过来，夏随安抬头，刚好看到城西极远处，朦朦胧胧西山的连绵山影，就随手写了一个“山”字。
“公子刚刚科考落了榜！”
看着两人惊奇的脸色，特别是夏福已经懵逼了，天衍心里却一阵得意，这个卦他顿时就有了底。
看你的随从像个书童，你一身书生打扮，州城刚刚放了秋闱的榜，中的话早就回家风光去了，哪有空在县城里闲逛，两人一脸灰头灰脑的倒霉相，不是落榜了是什么？
老的骗怕了，小的长大了，在县城的名声越来越不好，以后要开发新客户了。
万幸是放榜后来测字，要是赶考前写这个字，这话可就不好圆了。
夏随安问道：“此话怎讲？”
天衍说道：“这个山指的是孙山，公子你现在人在山下，自然是名落孙山喽！”
夏随安心里一声冷笑。
这是日鬼弄棒槌，糊弄鬼呢？
说我现在山的东边，马上我要东山再起了，也解释的过去吧？
但他嘴上却问道：“要怎么破这个劫？”
天衍敲着桌子，转头看向夏福说道：“字测完了，怎么破嘛……这是另外一项，得加钱！”
夏随安知道他是瞎蒙着胡说，但几文钱也不算多，心情不好就当解个闷吧，于是就示意夏福付钱。
夏福没那么多心眼，他还沉浸在被看透天机的震惊之中，见少爷示意，这次不带犹豫的，赶忙又掏出四文铜钱放在桌子上。
天衍心道穷秀才真的是名不虚传，银钱不多，酸味不少，但嘴边的骨头上虽然肉少，能多咬一口还是多咬一口。
蚊子肉也是肉啊。
他没有去拿钱，而是握紧拳头伸出大拇指和小指，比了个六字，对夏福晃了晃，夏福无奈之下又摸出两文钱扔在桌子上。
天衍一边捡钱一边慢腾腾的说道：“遇山则路断，公子的科考路怕是走不通啊，不过这个山字，要是其他人来写无甚用处，公子您写就不一样了。”
夏随安奇怪了：“别人写的山就不是山字？”
天衍眯着眼高深莫测的说道：“我观公子毫无元气波动，应该是一介凡人，山字加个人，就是仙字，小少爷是个有仙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