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能吓着她
深夜,傅玄渊趴在木桶中,雾气熏得他的脸有些红,只是他没什么表情,嘴唇上还有咬着的印子。
哗啦——
“既然都结束了,那怎么不在外面接我?” ,帘子被拉开,玫娘忽然出现。
傅玄渊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手中悬空着,整个人差点摔进了水中,幸好玫娘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挑眉道:“怕我?我难道还会吃了你不成?”
“不,不是”
傅玄渊抓着木桶的边缘,有些狼狈道:“只是你忽然出现”
玫娘看见他身上的淤青,道:“今晚这个,似乎不太温柔”
傅玄渊挣扎着被抓的手腕,没挣脱动,语气闷闷道:“你走吧”
“走?”
玫娘被气笑了,道:“我真是不懂你,又不是第一天来这,也该习惯了。嫌弃有什么用?难道就不活了……”,她的话堪堪卡住。
因为这个小孩是真的不想活了。
看见他眼眶通红,玫娘感觉一阵不自在,松开他的手,拉上了帘子,道:“洗完赶紧出来睡觉”
傅玄渊双手抓着木桶的边缘,水珠划着发丝,滴答滴答地落在水中。
他不是硬气。
饥饿与病痛相比,是长久的病痛感盖住了难捱的饥饿感,尽管这两处的感觉都不是什么好滋味。
但是比起饥饿与病痛,自己拿刀划在手腕的感觉更加真切,这种疼痛能让他暂时得到缓解。当窒息的感觉上来时,他就觉得自己好像会被拯救,尽管他知道继续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那时是比任何时候都明白太傅解析的甘之如饴。
傅玄渊浮出水面,喘了一会儿,指尖颤抖地去够那衣服,他原想着怎么去死的,但想想,现在还是算了。
……这会还有人在,不能吓着她。
他系好了衣带,出来就看见玫娘拿着毛巾朝自己招手,道:“过来”
傅玄渊慢吞吞地走过去,玫娘就把干毛巾盖在他头上给他擦干头发。
傅玄渊连忙道:“玫娘,你不用……”
玫娘按住乱动的他,道:“闭嘴,敢动就弄死你”
傅玄渊:“……”
过了一会儿,玫娘就把干毛巾挂好,道:“行了,睡觉吧”,一边说着一边上了傅玄渊的床。
傅玄渊犹豫着不知怎么办,玫娘拍了拍旁边的空位,语气有些不耐烦道:“扭捏什么?快睡觉”
傅玄渊磨磨蹭蹭地上去了,然后背对着她躺下来,盖着了被子。傅玄渊本以为中午睡过后,晚上就睡不着了,可感受到旁边的温度,就像在母后怀里一样,不知不觉间,他就睡着了。
一年过去,又下起了小雪。
傅怀瑾来到鸾鸣宫,楼书瑶连忙迎上去,问道:“有阿渊的消息了吗?”
傅怀瑾只是摇了摇头。
时至今日,他都不敢保证阿渊究竟……
楼书瑶连忙道:“那个刘氏,一定知道什么!”
傅怀瑾有些疲惫,道:“阿瑶,你忘了吗?找到刘氏的时候,她已经畏罪投湖了”,至于刘嬷嬷的尸首,自然是喂给了野狗。
他见楼书瑶眼睛发红,摸了摸她的发梢,道:“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说完便离开了。
他走出鸾鸣宫,看着天空,忽然问道:“朕是不是一个没用的皇帝?”,身边的马公公自然是不敢回答的。
江山在他手中丢了不少,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护住。
“你又输给我了啊”
一个响亮的女声响起。
正巧傅怀瑾路过时听到,他藏匿在树丛后,看到一个身着便装的女子手持长剑,傲慢的看着半倒在地上的男子。
男子捡起剑起身,不服气道:“有种再来比一比!”
女子呵呵笑道:“就是再比一百次,你也比不过我”,忽然,她察觉到了什么,立刻将剑刃指向树丛处,厉声:“谁?!”
马公公走出来,呵斥道:“放肆!还不跪下!”
傅怀瑾面无表情地走出来,他们心中大惊,连忙跪下来:“参见皇上”
傅怀瑾淡淡道:“你们是什么人?”
“回皇上,草民名唤温辰轩,因母亲与皇后娘娘曾是闺中密友,遣家姐来向娘娘请安,不曾想惊扰了皇上,请皇上赐罪”
傅怀瑾微微皱眉,喃喃道:“温辰轩……”,他又问:“你是温清云的嫡子?”
温辰轩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语气也低了下来,道:“……回皇上,没错”
“皇宫不是你们能胡闹的地方,跟皇后请安完就走吧”
“是,是!”
傅怀瑾说完便离开了。
——
习惯是很可怕的,尤其是习惯糟糕的事情,明明一开始是极其抗拒,后来却麻木的适应了,与当年的自己判若两人。
傅玄渊没有一天不想死,玫娘看在眼里,也曾袖手旁观过,可相思是不允许他死的,又或者说,是傅尘不允许他死。
一开始,傅玄渊的死法花样百出,接连不断,后来偶尔才想起自己应该去死的。
所以说,习惯是很可怕的。
习惯黑夜时的沉重,习惯看见沾上自己血液的刀子,习惯看着自己一点点的失去原先的模样。
傅玄渊躺在床上,朝天花板伸出手。
让我死了都好啊……
“你伸着个手干什么?”
玫娘躺在旁边打了个哈欠,道:“为什么这么晚了,你都还没睡啊?”
“睡不着”
“睡不着就数羊呗”
她翻过身来,一只手叠在头下,傅玄渊把手放下,也翻身看向她,道:“玫娘,我们好像曾在哪见过”
玫娘笑道:“如果你是个公子哥,那我倒是能接受你的搭讪”
傅玄渊想起当年程雨表白的那个姑娘。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公子的心意,小女子明白了,只是我身如浮萍,唯愿公子日后寻得良人。
玫娘出声道:“说来,认识你那么久,怎么称呼你啊?”
“叫我阿渊就好”
“哪个字?”
“学识渊博的那个渊”
“听上去像个男孩子,是你父母给你取的吗?”
“……嗯”
傅玄渊怕她多问,连忙转移话题,道:“玫娘是哪里人?”
“当然是土生土长的琅琊人啊,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就把我卖了来这”
傅玄渊愣愣的,不知说什么。
玫娘伸手掐了掐他的脸,道:“怎么?心疼我啊?”
“……那,你想回家吗?”
“想啊,可想又有什么用。而且我在这至少能学到东西,是那些穷酸秀才都眼红的才识。我要是个男人,高低能中探花”
“……”
“好了睡觉,别聊天了”
傅玄渊连忙道:“最后一句,你有去过金陵吗?”
“去过,干嘛?”
“那你认识金陵程家的小少爷吗?”
玫娘神色古怪道:“之前有老爷请我过去,正巧认识这个小少爷,怎么了?”
傅玄渊强行压住心中的激动,道:“我……我和这位小少爷是旧识,你能替我写信给他吗?我想见见他”
“写什么啊,程家早就被满门抄斩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