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逃不开的梦魇
田野里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大人们正拿着弯刀弯腰麻利地割着稻谷，小孩们尽情嬉戏着。他们见到有外来人，尤其是宴姑娘这样的，眼睛都亮了，不过因为是第一天见，再加上宴姑娘神色冷淡，只是沿途中偶尔有一两人打个招呼。
宴姑娘打招呼很得体，得体得疏离，也有人跟傅玄渊打招呼，傅玄渊很想热情的回应，可不知怎么的，也同宴姑娘这般疏离。
宴姑娘带着傅玄渊来到一处不大的小院外，能看到小院内竹子错落有致，风微微一吹，竹叶便随风吹落，这素雅的小院让傅玄渊眼前一亮。
宴姑娘看出他喜欢这儿，轻声道：“这里不似皇宫里的巍峨高峻，还要委屈公子住在偏室”
傅玄渊连忙道：“不委屈，不委屈”
他喜欢还来不及。
宴姑娘带着傅玄渊来到偏室，里面的陈设以雅致为主，阳光透过镂空的窗花，室内的盆栽更添几分清雅。
宴姑娘道：“这房间的风景不错，还有后门是一座药池，傍晚才起药效，公子每天泡一泡最好”
傅玄渊客气道：“劳烦宴姑娘了”
“对了公子，敢问今年贵庚？”
“今年已有八岁”
傅玄渊一说出来，宴姑娘就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傅玄渊，看得他心里发毛，问：“怎么了？”
宴姑娘摇了摇头，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态。她低声道：“小女子其实对公子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听她这么说，傅玄渊就想起了话本里很俗套的故事。
——小生见到姑娘的第一眼，不知为何，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郎君与我心有灵犀，我亦有这感觉。
傅玄渊想起来故事内容，被肉麻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只听宴姑娘接下来道：“小女子自八岁起身体就开始不好，这药是怎么吃都断不了。公子想来也是能理解的吧？”
……原来是这个一见如故。
虽然傅玄渊是一出生就身体不好，不过生在皇室，他没吃过什么苦头。但瞧着这姑娘，应该是普通人家，据说普通人家买药是较为艰辛的。
他体贴道：“多少是能理解些”
然后宴姑娘说：“所以小女子在御前下了军令状，若是穷尽一生都治不好殿下，那就军法处置”
傅玄渊手一抖，差点把汤婆子摔了。
宴姑娘关上门来，朝他行了一礼，道：“还请太子殿下原谅小女子先前的无礼之举”
傅玄渊都快把她之前摸额头、牵手的事情抛之脑后了，现在她又提起，反而升起了一阵羞愧感。
他不禁自责：“我之前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他扯出一个笑容，道：“哪有什么无礼之举，倒叫我的不是”
宴姑娘道：“接下来，小女子说的事情可能会冒犯到殿下”
傅玄渊客气道：“您放心说吧”
能有多冒犯？
“如果殿下去浴池，还请叫上小女子，方便小女子近距离观察殿下的病症”
傅玄渊：“……”
那是挺冒犯的，不泡了行吗？
宴姑娘就像是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立刻道：“不行，还请殿下不要畏疾忌医”
傅玄渊：“……”
“不用太担心，于小女子而言，殿下亦不过是孩童的年纪”
傅玄渊：“……”
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样。
“还有，殿下，此处白天阳光暖，但夜晚会比较冷。如要更衣，还是在后山适合，请放心，有屏风挡着的”
“……劳烦姑娘了”
傍晚。
傅玄渊是被冷醒的。
这里夜晚的风确实比较冷，他碰到冷的就睡不着觉，所以宴姑娘给他多添了几件棉被，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冷。而且他今天几乎都在睡觉，连东西也没吃。
他从床上坐起来，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起身的时候腹部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和灼烧感。还有双腿，痛得好像不是自己的。
宴姑娘端着粥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快倒下去，立刻放下粥，将人及时接住并扶回床上。傅玄渊捂着肚子弯着腰，脸色痛苦得扭曲。
他不是肚子没痛过，却感觉是第一次肚子这么痛，是火辣辣的刺痛感，像在冰火两重天，双腿是动都不敢乱动一下。
他痛得要命，下意识咬住嘴唇，却被粗暴地捏住下巴，导致嘴巴合不上。
宴姑娘低声道：“得罪了”
傅玄渊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知道她一只手揽过自己的肩膀顺着来捏自己的下巴，腹部被一只大手覆盖。
傅玄渊感觉头和肚子一起痛，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头，忍不住喘息道：“息……解息丸……”
宴姑娘听到他的话，瞬间瞪大了眼睛，旋即明白傅玄渊是痛糊涂了，他跟本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说了什么话。
“解……丸……把解息丸给朕……”
他是带着哭腔说的，一边说一边喘，可他只是眼眶红红，没有流下眼泪。
模糊间，傅玄渊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扶着，他不知道是谁托着自己在水中，他感觉自己浑身无力，伸出手想够到岸边。
——救我……
救谁？
——救救我……我不想这样……
什么？
——让我死了都好啊……
死？
好像无数次伸出来的手，都是没有回应的。但这一次，好像有谁抓住了他的手，还在他耳边沉声道：“别乱动”
——
傅玄渊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总觉得现在的一切都不真实。
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做了噩梦，他梦见了死人，是死在自己床边的一个丫鬟，可他跟本不认识这个丫鬟。而且他想不起来是什么样的噩梦了。
“醒了？”
一道温和好听的声音瞬间安抚了傅玄渊躁乱的心，他看见宴姑娘手中拿着一碗粥朝自己走过来。这粥是新做的，正冒着热气。
宴姑娘道：“你发了两天的高烧，只能吃点清淡的了”
傅玄渊不自觉颤声道：“……多谢姑娘”，说完就伸出抖得不行的手就要接过来。
他的嗓音更难听了，本来他就没什么力气，现在双手还发着颤，跟本就拿不起这碗粥，只好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道：“算了，先放下吧”
宴姑娘却在他的床前坐下，把粥吹了吹，然后凑到他嘴边，温声道：“殿下还是吃点吧”
傅玄渊只好吃下一口。
他发现自己没办法一口吞下，不然喉咙就会像撕裂一样疼。他只敢一点点地吃下肚，宴姑娘也没催他，直到他吃完了，才舀起下一勺。傅玄渊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他身体还有点儿痛。
想到之前那么窘迫，他既觉得麻烦人家，又觉得不好意思，语气干涩道：“之前……麻烦姑娘了”
宴姑娘道：“殿下能好受些便好”
傅玄渊小心地摸上自己的喉咙，道：“对了，宴姑娘，孤的嗓子似乎有问题，你能瞧瞧吗？”，说着就要张开嘴，结果一阵刺痛传来，他痛得立刻捂住嘴巴。
好痛！
宴闻秋平静道：“殿下的嗓子，只是暂时的，没什么大碍”
傅玄渊瞧见宴姑娘眼下的乌青，心想：“她莫不是照顾了我两天？”，便道：“姑娘面容似乎有些疲惫，还是去睡上一觉吧”
宴姑娘却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很为难。
傅玄渊疑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宴姑娘叹了口气，道：“殿下，实不相瞒，昨天下了暴雨，雨水顺着窗户打进了床，原本我那床就要烂，被这雨一下，彻底烂了”
傅玄渊听得瞠目结舌，心想：“怎么有人那么背？”
他正想着怎么说点安慰人的话，就听宴姑娘道：“可能我要去别人那借张床睡觉，怕是照顾不好殿下了”
那怎么行！
等傅玄渊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拉住宴姑娘的袖子，赶紧松开，有些结巴道：“你……你要不就和我挤挤……”
宴姑娘的神色露出微微的惊讶，好像被冒犯到了。
傅玄渊连忙道：“不不不！只是……只是你也说过，我就是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