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俞州
一行人在古溪多待了一天。
古溪知县在冰雹过后立刻赶去了现场,查看农田被毁情况、清点伤亡人数、进行慰问补助等等。
容濯见到如此爱民的知县,很是感慨。
此时,一封信经信鸽到了虞禅禅手里,她打开一看,悲从心起。
信上说,钦天监推算到水怜卿为凤凰命格,应为国母。
藏好情绪,虞禅禅去见水怜卿。
水怜卿倚着栏杆,看着屋檐的水滴落,融入地上的水渍,看到虞禅禅,她眉眼弯弯,起身迎她。
绿色真的很适合她,清新、澄澈。
“你怎么过来了?”
虞禅禅没有提信件的事,打趣地说:“姐姐偷偷告诉我,来水家提亲的人是不是多如牛毛?”
水怜卿笑意未减,眼中却多了些许黯淡,道:“谁敢来我家提亲,整个京都都觉得,我是要嫁入宫中的。”
虞禅禅托着腮,故作轻松:“你也是这样觉得的?”
“爹会同意我出来,我猜是婚事定下了,是对我求之不得的一种补偿。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爹爹从一介布衣到探花郎,从见习主事到五品翰林学士,步步谨慎。为了我的婚事,竟去试探帝王之心。”
“从爹爹应允我来俞州,我就知道我的路只有一条。禅禅,今日之言,你就不要同容濯说了,我不喜欢他用同情的目光看向我。”
虞禅禅略微难过地点点头。
“我早料到你会这般平静看待自己的婚事,以你的聪慧,必然会有更璀璨的人生。不知道那一天,我们还能不能再见。”
水怜卿嘴角微微上扬,美眸熠熠闪亮如藏着星河:“禅禅,你我皆不是甘于平凡之人,只是我的人生再璀璨也是有迹可循,倒是你以后会生出怎样的风采,让我很好奇。”
虞禅禅与水怜卿相视而笑,相知而不能深交,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二人玲珑剔透,心中早有乾坤,无需点破。
“怜卿,你是会青史留名的人。”
水怜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愿再谈此事。
萧拟将温舒偷偷塞给她的银票,取出一张给家武,让他和家强去买点药膏之类的物品,发给有需要的人。
为什么是让他们去,是因为萧拟转个身就发现大家都不见了。
而且,萧拟敏锐地觉得,自从水小姐出现,虞禅禅和容濯就不似从前亲昵,二人鲜少说话。
自己爹爹与美貌妇人多说两句话,娘亲也会生好一会闷气。容世子不仅和别的漂亮女子交谈,还冷落了禅禅,想来禅禅很失落吧。
水小姐固然美丽,却不能撼动禅禅在她心中的地位,要是水小姐的出现会影响二人之间的感情,必要的时候……
容濯回到小院,看见满满一桌子的菜,瞪大了眼睛。
虞禅禅欢快地推容濯他们去换衣服,道:“师兄,阿拟说你们辛苦了,要好好犒劳你们,快换身干净的衣裳出来,你看看你,像从水里捞出来。”
嗯,两人话多了,还有身体接触,看来关系有所缓和,萧拟表示很欣慰。
容濯一脸迷惑,犒劳我们,桌上的菜都是按禅禅的喜好做的吧。
华明和华鸿火速换好衣服,越过容濯,直奔饭桌。
“……”
次日,众人起了个大早,收拾好行囊,准备出门。
“掌柜的不在,连小二也不在。”前去找掌柜交还钥匙的华明又拿着钥匙回来。
容濯走出远门,隐约听到此起彼伏的哭声,认真一听,又似乎除了风声“呜呼”地吹过,再无其他声音。
掌柜面色沉沉地带着小二回来,走得近了,才发现容濯等人在这里。
“客官,不好意思,等许久了吧。”
“刚出来,没想到掌柜清晨就外出了。”
掌柜是个年约四十岁的男子,脸上时时挂着和蔼的笑,不少客官都称他为古溪弥勒佛。此时的他眼睛肿胀伴有血丝,眼底发青,嘴角抿成一条线。
“我昨日出去,今日才回来。”
“掌柜也去帮忙了吧。”
掌柜张了张口,生生抑制住了那股悲伤,但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轻颤。
“这冰雹。”他心中比口含黄连还要苦。
“掌柜的,我先去取了纸钱过去。”
“嗯,多带点金元宝,再放个拨浪鼓……哎,你看着办,是对苦命的孩子。”
小二难过地“诶”了一声。
容濯打听之后,才知有个老太太去给孙子孙女寻吃的,雨天路滑摔倒了,在外头躺了半宿,好不容易撑着一口气爬起来,走出一里路,就被冰雹砸到了脑袋,当场就走了。
“苦命啊,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还是旁人怜她,让她当守墓人,住在坟墓边的小木屋,挣的银子都用来养孩子。老太太怕他们乱跑,用绳子将他们捆在木屋,自己去寻食物。那地荒凉,哭喊都没人听见,昨夜有人认出了老太太,赶到屋子时,俩孩子都没了。”
掌柜说不下去,有人忌讳坟地不敢去,他带着人过去时,看到瘦巴巴的俩孩子依偎在一起,当场就落泪了。
萧拟和虞禅禅都用手抹了抹眼泪。
“孩子的爹娘还在吗?”容濯声音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唉,我听人说,孩子的娘被欺负,受不住跳河死了,孩子爹去讨公道,莫名其妙没了。三年前的事了,大家都说是知县大人的公子做的。现在啊,他都去当州官了。还好现在的知县是个好官。”
掌柜絮叨了一会,见大家面色都凝重异常,懊悔自己说得太多。
“他们家还有亲人在古溪吗?”郁结难解,容濯攥紧了拳头。
“没了,棺木我来买,出殡也由我来,不叫他们横尸荒野,我就只能做这些了,再多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容濯使了个眼色,华明就将钥匙和二十两银子给了掌柜。
“这,结过账了。”
容濯拍了拍掌柜的肩膀,道:“先生大义。”
掌柜抹了抹泪,要是三年前他站出来……
前往俞州的路上,乌云密布,众人的心绪亦是。
“华鸿,回去后查查那个知县的来历。”
“嗯。”
在野外待了一夜,一行人朝着玉澜宫出发。
抵达玉澜宫后,容濯只带了华明和华鸿二人,其他人在附近的客栈等待。
萧拟跟随虞禅禅的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围的美景。
玉澜宫设有多个马场,客人骑马入玉澜宫,将马放在最近的马场,由专人照顾。暗夜谷在玉澜宫的住所唤凝云院,正是对照幽州美景天虹雾林建造。从马场走到凝云院,也用了一炷香时间。
凝云院外,一身材修长、丰神俊朗的少年等候多时。
“禅禅,容濯。”
“凌哥哥。”
“阿凌。”
此人正是暗夜谷的少主墨凌。
“这位就是萧姑娘了,在下墨凌。”墨凌早已从信中得知虞禅禅带了一位新朋友过来。
“墨少主好。”暗夜谷谷主墨浩的儿子,墨凌,也是暗夜谷的少谷主。萧拟眼中的墨凌,是自带光芒的,谷主、少谷主,感觉就是遥不可及的人物,托禅禅的福,她见到了。
“你们吃了吗?”
“在外头吃了碗馄饨,饱了。”虞禅禅困得打了个哈欠。
“我带你们去各自的房间,休息完再去逛逛。”墨凌在前头带路。
小憩过后,虞禅禅带着萧拟从院子内逛到了外面。
玉澜宫内有个叫飞来阁的地方,汇集各地的美食,是客人集中吃饭的地方。
虞禅禅和萧拟来得早,从飞来阁出来,只见霞光铺满整个玉澜宫,仿若黄金遍地。
今夜许家举办了一个水上盛会。千鼎湖中央是个小岛,花团锦簇,围绕着小阁楼。千鼎湖边停靠着莲花形状的船只,大小不一。虞禅禅拉着萧拟,和容濯、墨凌一起坐到小船上,一起朝小岛方向划去。
随着小楼灯火亮起,七个女子从花树中跃出,手抓楼阁上垂下的彩带,缓缓升起,在空中翩翩起舞。
女子将花瓣撒向空中,伴随着漫天的花瓣,许家大小姐许悦知在阁楼里出现。
“贵客到来,许家为大家奉上三年一结的仙果,不敢说有什么延年益寿的好处,但是美容养颜、养气补血还是有些疗效的。这仙果有限,但凭各位英雄本事了。还有提醒各位,仙果微寒,女子切勿多吃。”
许悦知说完,便环着小楼朝各个方向扔出仙果。
“好脆好甜的果子啊。”
“蟠桃也不过如此了吧。”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墨凌和容濯一合计,同时凌空而起,一展身手。
水花四溅,虞禅禅将小船驶至较偏的地方。
“禅禅。”
萧拟看向旁边,是戴着面纱的水怜卿和两名侍女。
与此同时,墨凌和容濯带着仙果落到小船上,不约而同递给了虞禅禅。
虞禅禅伸手接过墨凌递来的果子,看向容濯道:“我可吃不了两个。”
容濯面无表情,随意地塞给了萧拟。
虞禅禅似想起什么,背对水怜卿,将自己和萧拟的果子调换,然后递给水怜卿。
“我最近不敢吃凉的,给你吃吧。”
水怜卿双手接过,道:“多谢。”
墨凌见状,又默默去抢果子了。
容濯目睹了全过程,心生不快,又不能对禅禅生气,只字未言,背对着虞禅禅负手站在船边,然后被溅了一脸水。
春寒尚在,夜里的风尤为刺骨。
墨凌见虞禅禅有些畏寒,提议早些回去。
回到小院,大家各自回房。
萧拟洗漱完毕,听到隔壁有争执声,像是虞禅禅和容濯。
确认容濯离开后,萧拟才出房间去看虞禅禅。
虞禅禅披了一件薄衣,在桌子前写着什么。
“禅禅。”
“方才说话声音大了些,吵到你了?”虞禅禅神色淡淡。
萧拟摇摇头:“你们因为水小姐吵架了?”
虞禅禅搁下笔,嘟囔着:“还不是因为我把他的仙果给怜卿了,一点小事,也要说我一顿。”
“那你为什么要给她?”萧拟想,容世子争回来的果子,被自己心爱的姑娘送给旁人,无怪容世子生气。
“只是心疼她。”
“心疼?”水怜卿有才有貌还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婢女以及一众跟班,为何要心疼她?
有一年皇家出宫祈福,水怜卿的娘亲在怀着身子的情况下随行,替德慧皇后挡了刺客的一箭,箭有毒,母子俱亡。德慧皇后为了弥补水怜卿,许了她诸多殊荣。后德慧皇后早逝,无人再真心爱护她,她行走宫中如履薄冰,常因美貌引发旁人妒恨。
“她向往自由,却不得不嫁入皇家。”
凤凰命格,予她无上尊荣,亦是永远的枷锁。
萧拟似有所感:“又有几人能真正随心所欲,世间的人各有各的无奈和烦恼。”
“倒是惹得你也伤春悲秋了,快去歇息吧,明日我们去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