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虞觅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她小时候, 那时她还和外婆生活在一个经济落后的小乡村里。
她们的生活虽然贫苦但是却很满足，屋后有一小块地，四季种些蔬菜也能裹住她们的生活。
有时候菜吃不完了, 他们会摘一些挑到街上去卖, 一天能买个八九块钱。回来的路上一块钱买三个馒头, 剩下的钱都存起来, 或者有时候天太热了, 她和外婆会在回来的路上买五毛钱一袋，里面有两根的绿豆冰。
没有多余的菜时他们也能沿着大街还有垃圾桶捡垃圾, 塑料瓶子, 纸板，有时候还能捡到废弃的零件铁块，运气好一天可以卖将近四块钱。
赚的钱真的很少，但是她们过的也不算苦，不管吃什么，至少都能吃饱。
梦里的她七八岁的样子，夏季的日光灼灼的烤着大地，外婆把草帽带在她的头上，草帽能挡太阳，但就是太大了, 走一下晃一下。
她路过街边一个垃圾桶时, 看见垃圾桶背阳处竟然窝着一条小狗，她看着那条小狗觉得好可爱，但是小狗似乎生病了，看起来很虚弱，腿也不太利索。
她心疼坏了，把小狗抱在怀里, 跟外婆说：“它好可怜，我们养它吧。”
出乎意料的，外婆竟然不同意：“把它放下。”
虞觅很不明白，梦里她好像哭了出来，吵闹着自己非要养这只狗。
可是一向和蔼的外婆却出奇的严肃冷漠，她皱着眉头，不容置疑道：“就是不能养，把它放下！”
虞觅很不明白，她见这小狗第一眼就特别的喜欢，她也无法想象倘若自己就把它这样丢下了会有什么后果，她便大哭着问外婆为什么。
外婆的语气很不好，就像是训斥她一样，声音有些尖锐：“这条狗看着就是个会咬人的，养它干什么！等它好了第一个咬的就是你？就算他不咬你，他要是用爪子划到你了可怎么办？狂犬疫苗那么贵我们哪打的起？快给他放下。”
她是怎么被说服放下狗的虞觅忘了，但是她记得自己最后
就是听了外婆的话把狗放下了。
小狗待在原地，她拉着外婆的手，在那条长街上一直走，捡了好多的塑料瓶子。
最后等她终于回到家里。
但她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竟全是齿印，皮肉被撕扯到分离，伤口血肉模糊甚至深刻见骨，她变成了一个红色与肉色交错的血人。
她害怕极了，哭着想要去找外婆。
可她一低头却在脚边看见那只被她重新放回垃圾桶边的小狗。
那是一只小黑狗，它在盯着她。
她大叫出声来却毫无作用，只能感觉自己在被一点一点的被扯断，被咀嚼，最后成了一摊碎肉。
虞觅睁开眼睛，眼前光线昏暗，思绪渐渐回笼。
——宋宋！
虞觅反应过来后立马掀开被子下了床，她赤脚跑到门边，却发现门被紧紧的锁着，虞觅用力的拍门，扬声喊着：“霍策！！你放我出去！”
“把门打开！你把宋宋怎么样了？！”
“霍策！！你是不是有病？！你给我把门打开！！”
门外一个丫鬟听见她的呼喊恭敬道：“娘娘，你还是好生休息吧，王爷一会就来看您。”
虞觅呼吸急促，道：“你现在就让他过来！”
丫鬟道：“娘娘，您还是等等吧。”
虞觅又拍了下门，冷声到：“我让你叫他过来你听不见吗？！”
“开门！”
外面的人像是消失了一样，说完那句话便没了反应，不管虞觅再怎么发脾气，再怎么要求都没人回应。
虞觅靠在门上，房间里死一般的安静。
她原本的衣服被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白色的宽松纱衣，是以前她还和霍策在一起时常穿的。
不会有人回应的，霍策把她关在这里，就根本就没想过再把她放出去，许是方才情绪激动喊的多了，她的嗓子有些刺痛，后脖颈也还残留着酸痛。
她滑坐在地上，看着着诺大的长乐轩。
她在这里住了好几年，这里的构造和以前相比丝毫未变，然后此刻
她却觉得陌生。
不止是陌生，她坐在门边，抱着自己的膝盖，甚至开始迷茫起来。
宋宋死了吗？
他还那么小，从小到大几乎没过过几天幸福快乐的日子，还没懂事父母就死了，一个小孩带着一个智力障碍的姐姐一路乞讨，饿极了会吃虫子，他长的瘦弱，一双小短腿带着姐姐不知走了多少路，一路受了多少欺辱。
这些年他都熬过来了，努力不生病，不被冻死，会小心翼翼讨好别人，他十岁了，就算没有她，还差几年他就长大了，可以出去找工做，可以赚钱，可以自己给自己买糖葫芦。
他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可以不饿肚子活到二十岁，当时她还在想，那止二十岁，她要让宋宋这辈子无忧无虑，富富贵贵的长命百岁。
可是现在，她好像没能让宋宋长命百岁，反倒是因为她，他连二十岁都没活到。
分明是夏季，虞觅坐在这里却觉得浑身冰冷。未知永远是最可怕的，她一点也不怕霍策对她做什么，但是她好害怕宋宋死了。
虞觅把头埋在膝间，眼泪打湿了衣裳，一分一秒似乎都变的无比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她恍然听见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虞觅抬起头来，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然后站起身来朝后退了两步。
片刻后，门被打开，霍策换了身衣裳，看着好像没有来抓虞觅时那样冷肃了。他身形高大，逆光站着，表情有些看不清楚。
他走进房里，反手关上了门，隔住了光线。
霍策走到虞觅面前顿住，他笑了一下，道：“怎么……”
啪！
虞觅扬手打了霍策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他的话戛然止住，微微侧了下脸。
虞觅这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霍策嘴角渗了点血，两人间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片刻后，霍策伸手抹了下之后的嘴角，然后缓缓伸手拉住了虞觅的手，低头道：“手都红了，下次别这样了。”
啪！
虞觅没有收回手，却用另一只没被他拉住的
手又打了他一巴掌。
气氛越发凝滞，霍策的神色明显冷了下来，虞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宋宋呢。”
霍策低头看着她，漆黑的瞳仁泛着漠然的光，薄唇抿了抿，轻描淡写道：“死了。”
“死前我割了他的舌头，谁让他叫了不该叫的人哥呢。”
虞觅睁着眼睛，她大概能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在不停的往下掉着，她直直的看着霍策，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出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来，但是她看见的只有狠厉与阴鸷。
虞觅的语调出其的平淡，她道：“你想让我回到你身边，然后你杀了宋宋，那就那么想我死吗？”
霍策移开目光，唇角绷着，脖颈上青筋凸现，他喉结动了动，然后重新对上虞觅的目光：
“你喜欢小孩吗，我们可以生一个。那个孩子跟你没有血缘关系，左右也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死了便死了，我知晓你现在难过，毕竟就算是养条狗突然死了你也会难过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虞觅听他这样说，泪眼朦胧中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房间里，她弯下了腰，笑着笑着忽然一阵恶心，她扶着桌子克制不住的干呕，霍策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背，沉声道：
“我就那么让你恶心么。”
虞觅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笑着道：“我养的狗啊，哈哈哈哈。”
“没错，就算是养条狗死了我也会难过。但是霍策，你不也是我养的狗吗？”
“但是我现在真想让你去死。”
这诛心之语决计是他们俩之间最不留情面的一句，霍策收紧拳头，身形僵硬了下，但他的表情竟丝毫未崩，他甚至给虞觅倒了一杯水送到她的面前：“阿觅，顺顺吧。”
虞觅没有接，她仍旧那般看着霍策，自顾自的道：“我辈子几乎从来没对自己的选择后悔过，但是现在，我真的好后悔，我醒了之后我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回来找你？！”
“我为什么要带宋宋来找你？我费尽心思找的人，竟然亲手把我弟弟送上黄
泉路！我简直愚不可及！我蠢到家了！霍策，你真的以为你都这样了，我们还有继续的可能吗？”
虞觅不接那杯水，霍策低头自己抿了一口，道：“为什么没有，我们本来就该在一起。”
“我们是命中注定，我们是天作之合。”
真是好一个天作之合，她舒出一口气，道：“你疯了吗。”
这话不知哪里刺到了霍策，他陡然睁大眼睛，挑起了虞觅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疯？你知道吗，你晕倒之后，那小孩哭的好吵，他竟然还自不量力想要来把你抢走？可笑啊，他还说谢誉一定会来救你，你说他不这样说还好，他这样一说我便更不能容忍他了。可是我又不想让他死的那般轻易，于是我便割了他的舌头，满嘴的血啊，他再也说不出话了我也清净了，他不是喜欢谢誉吗，我便让他和谢誉给你安排的护卫死在了一处，到时候谢誉或许真的会去吧。”
“毕竟要去收尸啊，哈哈哈哈……”
虞觅推开他，猛然抢过了他手里的瓷杯然后挡着他的面直接摔在了地上，碎片四溅，她弯腰捡起一块碎片抵住了自己的脖颈，可她才刚刚抵住，霍策便出手直接钳制住了她的胳膊，虞觅的手脱力，碎片砸在地上。
“你为了一个只认识几天的小孩去死？”
虞觅神色有些木然，她没有回话。
霍策低声笑着，笑声有些疯狂嘶哑：“真好啊，真好啊，你能为了一个小孩去死却不愿意陪我活下来，阿觅，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吗，你不爱我了吗？”
虞觅只觉得胃里一阵汹涌，她脸色有些苍白，道：“你看，你这次能拦住我，下次呢，活下来很难，死却很容易。”
霍策脸色阴鸷，看着面前这个女人温和却冷绝的眉眼，沉默了半晌。
隔了许久，他松开钳制着虞觅的手，道：“我骗你的，他没死。”
他看着这一地的碎片，道：“阿觅，你已经不信我了。”
她已经不相信他不会伤害她这件事了，但凡当他说宋宋死了时虞觅
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他大抵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可是他真的就那么的不可原谅吗。